76 換藥

正站在岸邊脫衣裳準備下河的東子被濺了一身水, 擡頭看去就見皮皮蝦已經像條魚一般直奔河對岸的餘刃而去。

“我去……”

他看着這一幕徹底傻眼,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白狼。

白狼正無比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大哥,忽見主人的視線掃了過來,腦袋一歪看向別處,完全不與他對視。

它只是小弟而已,不要看它。

如果大哥能做的事它也都能做,那它就不是小弟了!

“慫貨!”

東子罵了一聲, 三兩下脫的只剩一條亵褲,撲通一聲跳進水裏,飛快的朝皮皮蝦追了過去。

平常什麽都比不過小岳也就算了,要是再輸給她的蝦, 那也太丢人了!

寧玥的表情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 驚訝的張大嘴巴,看着一人一蝦一起游了過去。

雖然她的确是聽說過馬是可以下水甚至游泳的, 但那是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一般的馬只要水深了都不會願意下去, 不然兩軍對壘時哪還需要什麽船?騎着馬直接游過去不就完了?

像皮皮蝦這種不畏前路主動下水的……大概真是前無古蝦後無來馬了吧……

周老八伸手把自己的下巴合上, 拍了拍寧玥的肩。

“小玥, 你的皮皮蝦……名字真不是白取的。”

寧玥深以為然, 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就是種族優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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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八:……

東子先皮皮蝦一步游上了岸, 急步走到餘刃身邊, 這才發現他滿身是血, 剛才夜色黑離得又遠, 所以他們只知道他受了傷,其它的看的并不太清楚。

“餘大哥,你怎麽樣?”

他邊問邊将餘刃扶了起來。

餘刃已經說不出話,在他的攙扶下才勉強站起來。

皮皮蝦這時也到了岸邊,甩了甩身上的水走了過來,狗腿地蹭了蹭餘刃的面頰。

餘刃已經完全沒力氣回應了,被東子安置到馬背上渡了河。

“快!快給他止血!”

他上岸後顧不得穿衣裳趕忙說道。

寧玥和周老八一直等在岸邊,此時已經迎了上來,看到餘刃滿身血跡簡直不敢相信。

“怎麽會……怎麽會留這麽多血……”

周老八上前和東子一起合力将餘刃擡了下來,身上立刻被他浸透衣裳的血跡沾染。

寧玥似乎能聽到血液從冬日厚重的棉衣裏擠壓出來的聲音,眼眶一紅,指尖微抖。

“止血……止血,對,止血!”

她趕忙将身上所有的傷藥都拿了出來,跪到餘刃身邊要解他的衣裳。

“小玥!”

周老八攔住她:“我和東子來,你……”

“都什麽時候了!”

寧玥忽然大吼一聲,眼淚嘩啦一下掉了下來。

她知道餘刃他們所做的事有危險,也曾預料到他們或許會受傷,但她跟着他們一起出來這麽多次,還從沒見誰傷成這樣過!

流了這麽多血,再不及時處理的話肯定會要命的!

這個年代又不能輸血,萬一來不及的話……

來不及……

不不不,一定來得及的!

寧玥強自克制住顫抖的雙手,将眼淚憋了回去,胡亂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讓東子扶住餘刃,自己迅速将他的衣裳解開。

餘刃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看着雙眼通紅的女孩兒,動了動手指,卻終究是沒能擡起手,兩眼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

再醒來時已是兩日之後,眼皮像是被黏住了一般,餘刃掙紮了許久才把眼睛睜開。

他想動一動,但是身上的力氣卻仿佛全部都被抽走了,連睜眼都困難,更別說別的了。

但這細微的動靜也立刻被守在床邊的周老八察覺,趕忙站起來走到他身邊。

“我的老天爺……你可終于醒了!我差點兒就以為你要變成一條死魚了!”

餘刃很想扯一扯嘴角,但他實在是沒什麽力氣,甚至連說話都張不開嘴,嗓子太幹。

好在周老八很自覺,不用他說就去桌邊倒了碗水給他,用勺子一點兒一點兒給他喂了進去。

餘刃的傷在背上,很深,很長,所以此時是趴在床上的,自己根本沒辦法用杯子喝水。

他費力的把大半碗水喝完,又緩了緩才終于能開口,聲音沙啞地道:“小玥呢?”

周老八剛把碗放回桌上,聞言樂了:“不枉這丫頭這兩天沒日沒夜地守着你,這才剛醒過來就問她,我以為你會先問這是在哪兒呢。”

餘刃現在說話很費力,聞言閉了閉眼,喘了兩口氣才繼續說道:“她哭了。”

那日暈過去之前,他分明看到她哭了。

周老八點了點頭,原本還帶着幾分輕松笑意的臉上多了幾分肅重,又莫名有幾分欣慰。

“這孩子真是沒白養,你是不知道她那日急的。”

“我們原本是該等所有人都來了之後再一起等洛城那邊的消息,确定安全之後就回去的。”

“可你傷的實在太重了,我們身上的傷藥根本就不夠用,她說再這樣下去你會有危險,當機立斷馬上帶你來這兒了。”

說着又哦了一聲:“就是平康城的晉江樓,咱們自己的地方。”

洛城那邊還不确定是否安全,自然不能回去,那就只能去其它安全的地方,平康城是距離最近也是最合适的選擇。

至于其他人,找不到他們會按原計劃去做,他們事後想辦法聯系上他們就是了。

餘刃昏迷的這段期間,雙方已經傳遞了消息,那邊知道他受傷了在平康休養,周老八也已經知道那邊的局面穩住了,正在處理後續的事宜。

“所以啊,你就踏實養好傷就是了,別的不用管。”

餘刃聽他說了半天也沒給個回應,等他終于停下後才再次問道:“小玥呢?”

洛城那邊的事他當然知道沒問題,不然他們這麽多人這麽多天都在忙些什麽?

何況齊玖周老八還有程文松他們全在那裏,如果這樣都能再出事,他們麒麟衛散了算了!

周老八嘶了一聲,似乎有些頭疼。

“她給你煎藥去了,待會兒就過來,不過……”

他說着說着壓低聲音,稍稍湊近餘刃一些。

“你小心一點兒,待會兒別惹她生氣,這丫頭這兩日脾氣不太好。”

“……為何?”

“還能為什麽?”

周老八挑眉。

“高升和範洲這次把你傷成這樣,她能不急眼嗎?”

“我跟你說,要不是那姓高的現在不在這兒,我估計她能直接活剝了他的皮!”

餘刃半晌沒有說話,微蹙的眉眼卻漸漸舒展,漫上一抹笑意。

“确實沒白養。”

“可不是,這麽多年我都沒見她氣成這樣過,随時都能亮爪子撓人似的。”

“亮什麽爪子?”

厚重的簾子被掀開,寧玥端着藥碗走了進來。

周老八趕忙閉上了嘴,退開一些指着餘刃道:“他醒了。”

醒了?

寧玥順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見到餘刃已經醒來,正勾着唇角笑看着她,雖然面色蒼白雙唇也毫無血色,但好在一直緊閉的雙眼已經睜開,露出一抹神采。

“餘大哥!”

寧玥驚喜地走了過去,在床邊坐下,将放着藥碗的托盤交給周老八。

“怎麽樣?頭暈不暈?傷口疼不疼?”

她說着摸了摸餘刃的額頭,眉頭不禁微皺:“還有些燙……”

餘刃之前出現了一些發熱的症狀,寧玥知道這怕是傷口要發炎的征兆,如果控制不好,即便止住了血也沒有用,一樣會要命。

她那個時候無比後悔只跟着程文松學了炮制藥材和一些簡單的針灸,沒學把脈。

不過好在平康城裏也有大夫,能夠将具體的脈象和症狀告訴她,她只要按照大夫說的這些對症配藥就是了。

也多虧無論是程伯還是程文松這些年在教導她的時候都毫無保留,加上她學的又認真,腦子裏別的沒有,好方子倒是一堆,随便拿出一副都是別人求而不得的。

餘刃就這麽有驚無險的度過了最危險的兩天,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又回來了。

“沒事,”他啞聲道,“休息幾天就好了。”

寧玥卻沒有他這麽樂觀,或者說不敢樂觀,生怕一放松警惕他就又燒起來了。

她從周老八手中端過藥碗給餘刃喂藥,餘刃倒是沒反對,一口一口把藥喝了。

但是等她要給餘刃換藥的時候,餘刃卻不同意了。

“讓你周大哥來就行,你……出去玩兒吧。”

他如是說道。

“玩兒你個頭!”

寧玥瞪着眼睛回了一句。

要她說多少次他們才能明白,她真的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別總是用這種哄孩子的語氣跟她說話!

“你這兩天的藥都是我換的,傷口也是我包紮的,該看的我早就看完了,難不成還要把我眼珠子挖出來嗎?”

餘刃張着嘴看了她半天,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悶不吭聲的周老八。

周老八聳了聳肩:別看我,都跟你說了這小祖宗最近脾氣大了,我可不敢惹。

“周大哥,你還愣着幹嗎?把他扶起來啊!”

寧玥皺眉道。

周老八诶了一聲,趕忙将餘刃扶了起來。

餘刃:“……小玥,你還記得自己是個女孩子吧?”

“記得。”

寧玥邊說邊繼續解他的衣服,動作利索半點兒停頓沒有。

餘刃渾身無力,也沒辦法阻攔,但還是忍不住念叨她幾句。

“你一個女孩子,怎麽能這麽說話呢?什麽叫……該看的早看了……讓人聽到了,該怎麽想?”

他失血過多,說話都費力,這麽長的句子喘了幾口氣打了好幾個磕巴才說完,等他說完的時候衣服都已經被脫下來了。

寧玥扯了扯嘴角,将沾滿血污的布條解開扔到一旁。

“實話實話都不行啊?看過了就是看過了啊,我還知道你有兩塊兒胸肌六塊兒腹肌呢,怎麽着?有本事打我啊!”

說着把裝着自己門牙的荷包往旁邊一拍。

餘刃的呼吸明顯停滞了一下,氣的腦仁兒疼。

偏偏這丫頭說完這些還不算,又冒出幾句。

“我不止看過你,還看過大熊呢!”

“他救你的時候把衣服脫了,我也看到了啊,你難不成還有為這個去罰他?”

“還有還有,我小時候頭一次去校場,滿校場都是光膀子的男人,我全都看過了!你是不是要把所有人都罰一遍?”

噗嗤……

周老八沒忍住笑出了聲。

校場的事都多少年前了?那時候她才幾歲啊?竟然還記得?這記性也太好了吧!

餘刃氣的差點兒吐血,狠狠地瞪了周老八一眼。

周老八這才想起小玥是個女孩子,這種事很嚴肅,并不是該笑的時候。

不過……

真的忍不住啊!

尤其是看大魚被她氣的說不出話的樣子!

寧玥冷哼一聲,一邊說話一邊給他換藥,絲毫不影響手上的動作。

“跟你說啊,現在美人哥哥不在,放眼整個平康城,配藥和包紮最好的就是我,沒有別人!”

“醫者面前無男女,你現在在我眼裏就是個傷患,不是男人,所以不要多想,保持平常心,平常心。”

餘刃:“……你說誰不是男人?”

周老八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寧玥噎了一下:“比喻……比喻!”

說完飛快地給他換完藥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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