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硯苼
《雲涯之上》的演出算得上是林櫻意料之中的成功,烨年看到了劇團的發展潛力,也不再對劇團的規劃指手畫腳,陸鳶被林櫻捧上高位,衆人更是投票選舉她為團長,陸鳶的拒絕被她們全然忽視。
林櫻笑說:“少數服從多數,再說這是全員投票表決的結果,民心所向,你再推辭多不好!”
程藝附和着,“沒錯呢,飛鳥離不開你。”
陸鳶肩上的擔子又重幾分,她明白飛鳥離不開的是大家。
慶功宴嗨到了淩晨,陸鳶因為劇團的演出很長一段時間沒給陸沅沅親自說晚安了,她想回家看看女兒,卻被林櫻從身後逮住,她打了個酒嗝,醉得迷糊了,“陸鳶,你,你先別,別走。”
她返回去摟住她胳膊,扶她坐正,又倒了杯溫水放在桌上,“你喝太多了,緩一緩。”
“我,我高興呀,陸鳶,你,你送我回去。”
陸鳶看看手表,都快淩晨兩點了,全團就她沒怎麽喝酒,她喝果汁也快喝到吐,想着太晚了再回去也不好見女兒,如果把她吵醒怕是又有大鬧一場。
她頓了頓,“行。”
陸鳶再清醒,也是讓陸家的司機送她們過去。
林櫻住在三環外的公寓,要走高速環線公路繞上繞下的走,林櫻開了窗,夜風吹進來亂了陸鳶的碎發,她下意識的想去拂開肩上的長發,結果撲了個空,這都剪多長時間了她還是不太習慣。
“陸鳶,你看那邊一棟大樓。”
林櫻趴在車窗上,陸鳶還得随時注意她的安全,“你把頭伸進來,外面有車經過太危險了。”
“沒事,大晚上的沒那麽多車。”林櫻招呼她往外看,陸鳶跟随她指引的方向看去,中央街的大樓外是巨幅的廣告燈牌,上一次廣告需要十幾萬的費用,陸氏在這邊投過廣告,她對這些費用知道的十分清楚。
“我的照片也上過那邊的廣告牌,好像是十年前吧,那個時候你才多大啊,小丫頭一個。”
那還真挺久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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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櫻靠在車窗上笑着嘆氣,“歲月不饒人,我是碰不到齊飛了。”
眼角留有晶瑩的光彩,陸鳶并不覺得她敗了,她還是如過往一般耀眼有魄力。
林櫻的酒意散得很快,到她家時已經不需要陸鳶的攙扶,她打開門徑直走向卧室,陸鳶站在客廳中央環視一周,大廳有一整幅牆面都挂着林櫻的照片,一部分是她過去當演員時的記憶,另外一部分卻是與霍言骁有關,霍言骁在臺下指揮、霍言骁埋頭寫劇本、霍言骁抽煙燙手的搞笑照片……太多了,陸鳶像是發現了新大陸,這些都是她不曾見過的霍言骁。
“你看到的都是他溫柔的一面,其實私底下他很會說冷笑話,我呢弧度又長總在他說過好久之後才想起來哈哈大笑,後知後覺太可怕了。”林櫻又開始抽煙,她咬着煙頭,兩手抓起一個馬尾,在陸鳶面前放下一箱紙盒子。
“是什麽?”陸鳶蹲下來翻看,全部是厚厚的筆記本。
“還能是什麽,霍言骁的随筆記錄,有的是他奇奇怪怪的靈感,有的是他随手畫下來的人物和風景,這些東西在我這呆了太多年,我打算搬家了,行李太多帶不走,這些你拿走好了。”
陸鳶拿起一本,一點灰塵都沒有,不像是放了很多年的樣子,反倒是實時翻出查閱的模樣,頁腳都磨毛了。
“真不要了?”陸鳶仰頭問她。
“嗯,不要了。”林櫻坐在沙發上抽完最後一口煙,“接下來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首先就是劇本,《雲涯之上》的演出可以維持兩三個月,但是之後呢,劇本是個大問題,以前的劇本可以請現有的編劇進行改變,那麽接踵而來的就是人員配置問題。”
“我這邊已經請回不少原劇團的演員,她們也願意回來。至于編劇,還在尋找中。”
林櫻忽地眼眸發亮,坐直了對她說:“我倒是想起一人,梁硯苼。”
“誰?”
“霍言骁曾經提及他在港城遇見的一位小友,他生長在鄉野卻是極有才華的人,霍言骁過去也曾在尋覓能接他班的徒弟,只是世事難料,他還沒将人帶回就先走一步了。”林櫻悵然失落,又抽出一根煙點上,“我記得梁硯苼有給過他一份文稿,我找找。”
林櫻上翻下找,可算把不同于霍言骁字跡的文稿找出來。
“你瞧瞧,這可是他12歲的筆跡,霍言骁是在當年的三行詩比賽裏找到他,不知道8年過去他現在是江郎才盡還是才華依舊。”
陸鳶仔細翻閱着,只看了一兩頁就對梁硯苼起了興趣。
“他的确是可造之材。”
林櫻舒口氣道:“我就知道他也是你的菜,這樣吧,你就去找他看看,如果他願意來劇團擔任編劇便再好不過了。”
陸鳶仿佛找到了希望,梁硯苼、梁硯苼,為筆墨紙硯而生,就是他了。
陸鳶搬着紙箱子下樓,司機給她放在後備箱裏,合上車門時對她低聲說道:“霍家的車一直在後面跟着,您看需要怎麽處理?”
她只是愣了會,連看都沒看一眼,擺擺手道:“不用管。”
陸鳶不是七秒的記憶,她還能想起演出那會霍銘霄幹的蠢事,有新歡也好,無新歡也罷,偏偏要舞到她跟前來,不是幼稚又是什麽?他的心思太好猜了,在時隔半年的見面裏送來一份大禮,她如果露出半點難堪的神色,他就贏了。
關鍵是贏或者輸,陸鳶非但不在乎,壓根就沒把他的又一春當回事。
眼下派人跟着無非是想瞧瞧她的後續表現,是演的不在乎,還是真的放棄,霍銘霄一定要看個究竟。
陸鳶回得太晚,陸庭澤在庭院抽煙見她過來立馬就把煙踩滅了。
“姐,參加完慶功宴了?”
“嗯。”陸鳶活動着脖子,注意到他眼角的一抹蕭瑟,“你還不休息?”
“噢,我看完你的演出就去參加傅哥的聚會了,他們太能鬧,我到現在腦瓜子都嗡嗡疼,所以在這清淨清淨。”
陸鳶點點頭,往前走一步又轉回來,“庭澤。”
“啥?”他手上剛抽出來的煙被陸鳶這一叫喚直接給吓掉了,“姐,有事說事好吧,老吓我做什麽,這根還沒抽呢。”陸庭澤從草地裏撿起來,拍了拍灰,夾在兩指間偏頭聽她姐說話。
陸鳶笑笑,“你少抽點,要多注意身體,往後陸氏這一家子就靠你了。”
陸庭澤低頭玩着那支煙,看來是不打算繼續抽了,“阿姐,我沒想到你能演的這麽好,以前就看你往劇場跑,我那時候懂什麽啊就覺得臺上臺下的場地跑來跑去跟迷宮一樣,可從沒注意你在臺上的表演。”
“我只演過一次。”說來可笑,也是在霍言骁在世時的最後一次。
莫名多了幾分傷感。
陸庭澤嘆着氣說:“霍老師,他和你是,是……”
“他是我老師啊,庭澤,他不也是你的老師麽,既然尊他為師便是一輩子的老師。”陸鳶整個情緒都表現的非常坦然,她甚至約他一起去墓園看望他。
“阿姐,你能說實話嗎?”
陸鳶停下來,“這就是我的實話,我去港城是因為沅沅需要一個父親,剛好霍銘霄是她親生父親就那麽簡單。如果你要想的複雜,現在的情況就挺複雜。霍銘霄被離婚後對我不滿,矛頭直指陸氏,你接下來的擔子會越來越重,所以我才建議與蔣氏合作,你與蔣承烨有矛盾,但我相信你能處理,那個叫葉晚晚的女人不會舍下蔣承烨,你也永遠插不進去他們之間的關系,及時止損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你預料的很準确,蔣承烨不僅拿下了第八夜,随後又加入到環島項目的投資中,他的強勢足夠幫我們牽制住霍銘霄。”
被另一個人比下去的确很殘忍,但能讓自己免受更多傷害又有什麽不好,陸庭澤有過不甘心,他問陸鳶,“這就是你的選擇嗎?果斷離婚然後再也不相往來。”
“我可以做到不再與他往來,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到目前為止我做的挺好。”
“恐怕霍銘霄不會這樣認為。”
“那是他的事,而我已經為此付出代價了。”
她的果她親自嘗,也算是給當年的任性買了單。
随後一周,陸鳶都在金城劇場忙活,她整理出了五位符合劇團的編劇名單,梁硯苼的名字排在第一位。關于梁硯苼的信息少之又少,陸鳶拜托k幫忙調查,只拿到他十五歲以前的經歷,那之後呢?
k的郵件裏放了一張梁硯苼的初中畢業照,他的樣貌十分優秀,在一群青澀的少年裏格外出衆,俊朗的外形只靠一件藍白校服也能展現的淋漓盡致,可想而知他的學生生涯該是會有多受歡迎。
——初中畢業後再無人得知他的蹤跡,他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了。
沒有人會無端端不見,除非是他不想讓人知道去處。
陸鳶希望k能找到更多的信息,又等半月,k總算有了好消息。
——他父母離婚後,跟随出了家的舅爺去了北貢,那裏山林環繞有不少沒開發的荒地,你如果要去記得做好萬全準備。
功夫不負有心人,k都知道陸鳶一定會去北貢。
不管結果如何,她會抱着最大的希望将梁硯苼帶回來。
陸鳶訂好去港城的機票,紀廷峥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帶着霍以靈到機場堵到了她,這些日子他們倆夫妻正好在金城忙事,如此湊巧遇到,陸鳶簡直哭笑不得。
在霍以靈去買咖啡的中途,陸鳶故意問道:“據我所知,你們還得在金城呆一段時間。”
“我都找了這麽多年不在這一時。”紀廷峥無奈笑笑,知道瞞不了陸鳶,“其實是靈靈的主意,你難道沒發現最近身邊多了些不認識的人跟着?”
陸鳶四下尋找一番,來往皆是陌生人。
“怎麽說?”她歪着頭笑道。
“霍銘霄不知哪根筋不對,派了好幾撥人跟你,動用的是霍家名下安保,靈靈知道後發了好大一頓火,連我都罵上了。”
“哦,就這。”陸鳶反倒無所謂的很。
陸鳶就是再遲鈍也該發現了,她只是忽略掉不說而已,霍銘霄這份“大禮”來得快,她原以為他堅持不了多久,可一跟就是大半個月,他的人候在劇場門口就差拿個牌子在上面寫“霍銘霄”三個大字了,陸鳶視而不見算給他面子,如果他動真格的舞在她眼前,陸鳶便要罵他了,想來霍銘霄也不算太失去理智,還知道與她保持在安全距離。
“你知道也不反感?”
陸鳶聳聳肩,壓根沒把他當回事,“我要是真計較上了反而着了他的道,一個我根本不在意的人幹嘛給他多點眼神交流?霍銘霄這人別看手段精明擅長利用他人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其實就一破小孩,只許他欺負旁人,哪有他被欺負的道理,他就是不甘心輸給我,沒人理他的時候自然就會松手了。”
紀廷峥聽着她的話,還覺得挺有道理,霍銘霄争強好勝不服輸的性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論計謀誰能比得過他?
“那有沒有這種可能,他其實也有在意你。”
陸鳶仿佛聽到什麽絕世大笑話,“你說‘有過’比較好,但很顯然我們不可能。”
過去沒有的事,挪到現在來誰還信呢?狼來的故事,大家都聽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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