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皇城東郊有個馬場,入冬後百草枯折,冬風砭骨,鮮少有人來此打馬。

今日大風消歇,日頭高挂穹頂,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馬場西邊架了一頂矮棚,三面束起簾幕阻擋冷風,裏面燒着炭爐。

蕭抉坐在椅子上,腿上蓋着厚重的絨毯,伸手在炭爐旁烤着,看着遠處打馬的人。

蕭徹騎着血統純正的汗血寶馬,手中握着球杆,場上只有他一個人,自然是縱橫馳騁,指哪打哪,即便無人相陪也玩了個盡興。

揮灑了一身汗,他禦馬走向這邊,馬兒額頭上一绺雪白的毛發顯得人馬都有些張狂,蕭徹到了近前,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将束在腰帶上的衣擺扯下,輕輕拍了拍,安撫地摸了摸馬頭,瞥到裏面安然躺在椅子上的蕭抉,忍不住輕啧一聲。

“既然身子骨不行,就老老實實在屋裏躺着,非要來馬球場,又不打馬球,你在這坐着有什麽意思?”

對于蕭徹的嘲笑,蕭抉似乎并不往心裏去,他淡淡地笑了笑,目光放在他身後荒蕪的馬場上,輕嘆一聲:“看你玩,也有意思。”

蕭徹不置可否,拍了下馬屁股,馬兒颠颠跑遠了,他彎身進來,坐在蕭抉旁邊,也伸手烤了烤火。

兩人似是很相熟,言談之中也多了幾分随意。

蕭抉靠着坐了一會兒,轉頭看着他,眼底露出幾分揶揄的笑意:“怎麽樣?這次來京,弄清楚你想知道的那件事了嗎?”

蕭徹烤着火,聞言手上動作一頓,他卻連眼神都沒擡,良久後忽然往背後一靠,雙手搭在腦後,惬意地調整了下姿勢,道:“不着急,好不容易進了一次京,還有那麽多熱鬧等着我看,悶頭去查自己的事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麽美好的時光。”

看他是真不着急,蕭抉但笑不語,兩人又坐了一會兒,一道黑影忽然出現,蕭徹吓了一跳,仔細一看才發現是神出鬼沒的千瀾。

炭爐上烤了花生,蕭抉拿起一顆在手裏一摁,頭都沒擡,問道:“怎麽了?”

千瀾道:“陛下把姜醫女關進了含英殿。”

“啪”地一聲,花生碎成兩瓣,花生米彈飛了出去。蕭徹聽聲忽然坐直了身子,雙手放下去,搭在膝頭上,手指頭靈活地擺動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含英殿……含英殿在未央宮,是歷代皇後住的地方啊。”

蕭抉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神情,片晌後他才開口,語氣有幾分冷淡:“還有別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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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殿下,沒有了。”

“退下吧。”

千瀾轉身離去,蕭徹臉上還有些意猶未盡,便扭頭對蕭抉道:“姜醫女曾是霍岐的妻子,卻被你那個弟弟關進了皇後的宮中,這要是傳出去,恐怕又要在京中掀起不小的波瀾吧?”

蕭抉神色不變,又拿了一個花生,輕道:“這不是正好嗎?”

蕭徹擡了擡眉。

“眼下他初登基,朝中對他一直有些非議,他現在要娶臣下的妻子入主中宮,也要看朝臣們答不答應。”蕭抉吃了一顆花生,聲音不無冷漠,仿佛在說着與他毫不相關的事。

蕭徹更為震驚:“你的意思是,他對那姜醫女還是認真的?我看不然吧,不過就是看上了一個身份有些特殊的女人,帶進後宮,無名無份,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何必要封妃?這樣的女人,納為宮妃都是擡舉,更別說封後了!”

“沒有什麽事是他做不出來的,”蕭抉輕笑一聲,随即壓下唇角,“不過就算不是,也可以是。”

蕭徹一怔,擡眼看着他,眼中浮現了然之色:“借此事鬧大?”

他趕緊擺了擺手:“你可別,上次宮中走水,他可是肅清了青羽衛所有人,把屍體送到你眼前警告你,你也說他沒有什麽是做不出來的,真把他惹急了,下次也許就是你了。”

蕭徹勸他:“近來你還是消停點吧。”

蕭抉啞然失笑:“誰說我要動手了?”

“那你打算如何?”蕭徹也好奇他到底要做什麽,可在這句話問出的那一剎那,腦中電光一閃,他摸了摸鼻子,笑容有些不懷好意,“該不會是……”

“自然有人更着急。”

蕭抉笑,蕭徹也跟着笑:“霍岐。這樣是不是對我們的霍大将軍太殘忍了,他都這樣了,你還利用他。”

蕭抉撩起眼簾瞥了他一眼:“不也有你一份嗎?”

蕭徹舉起雙手反駁:“向天發誓,那件事我可是完全不知情,是王家心懷叵測算計我在前,父親無心皇位,他們不是轉頭就投奔了你們嗎?那之後的事更與我無關了,你可不要出去瞎說,霍岐這人老實本分,我還是願意結交的。”

蕭徹說完,跟蕭抉對視一眼,随即放聲大笑。

将軍府,霍岐聽完蕭徹的話,面色大為驚駭:“世子所說屬實?”

蕭徹坐在椅子上,手裏把玩着一個鼻煙壺,漫不經心地道:“嗐,我也是去宮裏看大殿下的時候聽說的,也不會無聊到編排到這種事捉弄你,你不相信,用不了多久,此事也會傳遍京城。據說那姜娘子被困于宮中,日夜以淚洗面,我只是想着,她好歹也是你的發妻,盡管現在和離了,她有難,你也該知道。”

蕭徹說完,起身作勢要告辭,霍岐聽他說姜肆日夜以淚洗面,又想起之前陛下到将軍府那次的情形,心中已經萬分确信,既憤怒又憋屈。

“不管怎麽樣,多謝世子親自登門告訴我這件事。”霍岐咬了咬牙,壓下心頭不滿,對蕭徹行了一禮,正說着,府上的奶娘抱着霍昀奚走了進來,隐隐聽到孩子的啜泣聲。

“怎麽了?”霍岐一怔,皺着眉問,一邊問,一邊接過孩子。

奶娘面色一苦,道:“将軍,奚兒一直吵着要娘親,誰哄都沒用,奴婢也是沒辦法了。”

霍昀奚雖是将軍之子,從小就很嬌氣,霍岐一直慣着,本覺得沒什麽,現在王語纓不在了,反倒露出弊端,誰看都不管用了,只有他親自來才行。

可他一個大将軍,哪有時間天天在後宅看孩子?

本是要走的蕭徹瞥了那孩子一眼,霍昀奚抱着霍岐的脖子,藏在他肩膀後頭,連生人都不見,只低低啜泣着喊“娘親”。

“他既然這麽想見他的母親,将軍不防去一趟大理寺,以将軍的身份,相信大理寺卿會通融的吧。”

“奚兒,有客人在,不許胡鬧。”霍岐在霍昀奚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回頭對蕭徹歉然地笑了笑:“讓世子看笑話了,大理寺的監牢的确能進去,只是我不想讓孩子看到他母親那個樣子。”

蕭徹揚了揚眉,點了下頭:“我也只是随口一說。”

他瞭了一眼安靜下來的孩子,俯下身勾了勾他的手,像是被吸引了注意力,擡眼看向霍岐:“這孩子多大了,叫什麽名字?”

霍岐看着這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世子,心裏閃過一絲不解,口上卻回答了他的話:“豐慶十二年冬出生的,前不久剛過了生辰,名字叫昀奚,是他母親取的。”

霍岐邊說着,嘴邊還揚起一抹笑,像是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也能看出他對這個孩子是真的疼愛,像這種高門大戶,出來的嚴父更多,如霍岐這般疼寵孩子不當着外人的面的也少見。

蕭徹暗暗垂下眼眸,撫了撫霍昀奚的小臉,似是随口一說:“姜娘子在宮裏,卻不知那個孩子現在是誰照看。”

話一說完,霍岐的臉頓時沉了下去。

蕭徹逗孩子逗夠了,起身告辭:“話我已傳完了,就不打攪了,告辭。”

說罷,轉身離開,留下霍岐沉吟不語。

含英殿,姜肆在殿中走來走去。

陛下已經将她困在宮中三日,三日中,他不時會出現在殿裏,神出鬼沒的,有時是她梳頭時,有時是她用飯時,有時是在她睡覺的時候,但都不留長久就離開了。

姜肆這三天裏都繃緊了神經,一開始還寄希望于陛下清醒過來,可看陛下的行為舉止,他的病情似乎還更重了,好在他在此期間并未做什麽出格的事,只要她表現得乖順聽話,他只是坐一坐就會匆匆離開。

之前聽張堯說近日冀北異動頻繁,陛下建元在即,有許多政務要處理,姜肆唯一該感謝的就是雖然陛下腦子不正常,但到底骨子裏還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就是這神出鬼沒的習慣還是讓她戰戰兢兢,不敢放松警惕。

眼看出去無望,姜肆這幾天都在擔心阿回,她出來時只是吩咐疏柳和聞杏看好阿回,跟她們說是例行公事入宮為陛下看診,哪知道這一去就沒有回頭日。

因為有疏柳的關系,她倒是不害怕阿回會出什麽問題,只是阿回身子不好,姜肆只有時時看着阿回才能安心,離開一會兒她都放心不下,別說現在已經整整三日了。

姜肆看了看門外的人影,陛下不僅派了宮人監視她,還讓青羽衛在外面把守,僅憑她一人之力是不可能逃出去的。忽聞門外傳來人聲,姜肆轉身坐到了椅子上,撫平了身上的褶皺,擡頭望見是幾個宮人,稍稍松了一口氣。

“娘子,這是今日沐浴的香薰,娘子昨日說不喜濃香,這就換了個淡一些的,你可還喜歡?”說話的是個模樣清秀的宮人,淺淺地眼窩,笑望着她。

姜肆有些不自在,這幾日她們都把她當正宮娘娘一樣伺候,幾次推拒,她們只說是陛下吩咐,如果有照顧不周的地方,她們就要受罰,姜肆也沒辦法,只能任她們折騰。

只是今日過來的這個侍女,姜肆從前沒見過。

“把香點上,水溫一定要事宜……”宮人囑咐着其他人,說完,那些人端着盛滿香薰花瓣的托盤入了偏殿,偏殿有一方清池,是供人沐浴的地方,每日到這時,他們都會過來準備。

姜肆看她們交頭接耳地低語,沒時間顧及這邊,便偷偷朝殿門那邊瞥了一眼——還是有青羽衛把守。

她失望地嘆了口氣,忽然聽到有人低語:“娘子這樣是出不去的。”

姜肆一驚,趕忙回過頭,就看到方才那個為首的宮女恭謹地站在她身前不足一步遠的地方,剩下的人都已踏入偏殿,眼下大殿之中只有她們兩人。

“你是?”姜肆有些不确定這人是何意圖。

那宮女擡了擡頭,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娘子莫怕,奴婢與霍将軍是故舊,今日是受他之托來看看娘子的處境。”

姜肆一聽“霍将軍”三個字,神色瞬間冷了下去。

“然後呢?”

“奴婢可以救你出去。”

姜肆審視眼前之人,眼中不複溫情,她是困在這裏無處可逃,卻不想承霍岐一絲一毫的人情。

“你如果幫他做了這樣的事,陛下一定不會放過你,還是算了,我不想拖累無辜的人。”

姜肆說得冷漠又幹脆,那個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快就拒絕她,一點猶豫都沒有,轉了轉眼珠,她低頭道:“娘子不用擔心奴婢,奴婢欠霍将軍一個恩情,無以為報,唯有用這種方式——”

“那是你欠他的,與我無關。”姜肆斬釘截鐵,将她的話打斷,那人愣了一下,擡頭看過來,便看到姜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心思流轉,她重又低下頭:“娘子稍安,既然娘子不願出去,再等等也好,只怕娘子的孩兒……”

她話說半截,忽然頓住,偏殿的宮人已經走了出來,姜肆的心也跟着她那句話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難不成是阿回出了什麽事?

她剛想繼續問,那個宮女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躬身告退了,姜肆皺緊眉頭,看着她們走出去,心中又驚又疑,之前從未見過的人說了奇怪的話,還跟霍岐有關,姜肆不可能一下就信。

而且那人還故意引她着急,如果是真的為她着想,不可能話說一辦就離開。

只是明知是這樣,姜肆也免不了擔心阿回。

她閉着眼沉下一口氣,現下擔憂也無用,她只能去想怎樣才能騙過陛下讓他放她出去。

姜肆站在屏風後,褪去身上衣物,伸手試了試水溫,溫度正好。她入了清池,氤氲的水汽在臉上散開,煩亂的思緒此刻有些停滞不前。

現在的陛下不像之前那般好說話,她已用盡辦法,到頭來陛下只給她兩個選擇,要麽繼續留下來,要麽入後宮,成為他的女人。

她煩躁地閉上眼,鼓起一口氣遁入水中,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只是想到那兩個選擇,就會全身發冷,讓她忍不住想要躲避。

姜肆沉在水中,熱意包裹她的全身,似曾相識的感覺浮上眼前,空洞無聲的世界裏仿佛出現了誰的喘息聲,灼熱的呼吸在臉上掃過,像水一樣游弋,窒息感撲面而來,好像怎麽也掙脫不開,在意識瀕臨失控的那一刻,她忽然從水中沖了出來。

水花四濺,姜肆拂去臉上的水滴,映目燈火下,她眼神有幾分迷離,砰砰的心跳聲入擂鼓般震碎了她困頓的思緒,她浮向池邊,等呼吸平靜下來之後才上去。

她神色有些懊惱,自從那日之後,腦中時長會浮現那些畫面,揮之不去,讓她本就有些煩亂的心更加混亂了,她扯下屏風後的衣物披在身上,在腰間随意打了個結,頭發将雪白的裏衣打濕,她偏着頭絞了絞水。

伸手欲夠頭巾,卻不小心碰掉了,掉到了屏風的另一側,她擡頭看了一眼,無法,只好繞到屏風後面。

姜肆低着頭,屏風另一側沒有燈光,有些昏暗,她看到掉落在地頭巾便彎下身去拾,卻忽然看到視線中出現一雙方頭烏舄,她渾身一震,全身蔓延起難耐的酥麻之感,耳邊也嗡嗡作響,一點點上移視線,她看到身穿龍袍的蕭持正坐在那裏看着她,頓時頭皮一麻。

“陛……陛下,你什麽時候來的?”她顫着音,急忙從地上爬起身,手忙腳亂地将衣衫緊了緊,想起方才自己在做什麽,臉上的紅潮還未褪,又湧上了更多的熱意。

蕭持皺了皺眉:“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姜肆張了張嘴,自知眼中有心虛,慌忙別開視線:“沒什麽……”

蕭持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嗤笑一聲:“放心吧,朕還沒無聊到偷看女人沐浴。”

姜肆匆忙擡頭,想要看他說的是真話假話,瞥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頭去。

堂堂天子,不至于騙人吧?

她扯着裏衣,預先想好的那些再見到陛下的說辭此時全都忘了,只剩下漫漫無際的驚惶:“陛下深夜來見民女所為何事?”

單單兩句話,姜肆有些捉摸不透此時出現在含英殿的到底是哪個人。

蕭持眼簾半遮,整個人隐在陰影之下,比之前更沉穩端方。

“夜裏睡不着,想讓你給朕看看。”

他聲音平穩,沒有太多煩悶和焦躁,因為遮着眼神,也看不清裏面有沒有洞若深淵的戾氣。

姜肆眼睛亮了亮,浸透水汽的雙眸瞬間煥發光彩,現在的陛下好像是那個理智的陛下,她越想越是确信,若是那個偏執陰翳的人,發現她在沐浴應該也不會安然地坐在這……

她頓時放下防備,向前一步:“我為陛下把把脈吧。”

“嗯。”蕭持淡淡地應一聲,伸手覆在椅子的扶手上。

姜肆走過去,手指剛要按上他的脈門,卻反被攥住了手腕,她倉惶擡頭,忽然感覺到手腕傳來一股大力将她往過一拽,她向前一俯身,正好跟睇過來的視線相對。

咫尺之間,呼吸可聞。

蕭持眼中湧動着看不透的深意,聲音比之前更冷:“只有他在,你才敢靠近朕?”

姜肆一對上這雙眼睛便知眼前的人是誰,沒想到他還會假裝那個溫柔的陛下,害她放松警惕!她掙了掙手腕,只感覺力道更緊,濕發落在肩前,臉側掃過一陣涼意,身上的熱意卻絲毫未減。

“不是……我只是要給陛下把脈……”

蕭持眯了眯眼,指背在她臉上輕輕拂過,唇邊溢出淡淡笑意:“這麽說,你不排斥朕的靠近了?”

他這麽說着,氣息也越來越近,姜肆屏住呼吸,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看到眼前放大的雙眸輕輕閉上,然後在她頸間,微不可見地輕嗅一下。

她的心倏然懸起。

“用的什麽香?”

“沉……沉香……”

蕭持睜開眼,退開些許,極近地看着她:“朕最讨厭沉香。但你身上的,朕不讨厭。”

姜肆眸光莫名一顫,她急忙垂下眼,蕭持卻收緊力道,将她往懷中一帶,轉瞬之間,她便被圈在人與椅子狹窄的空間之中。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很危險了,姜肆慌張地伸手橫在兩人身前,薄薄的一層裏衣滑下,露出皓腕,本就是剛沐浴完,她穿得不多,頭頂上的水珠順着一頭烏發蜿蜒而下,将身前的衣服也打濕了。

她虛虛擋住身前春光,眼中霧氣彌漫。

“陛下,我求求你……”

蕭持原沒想做什麽,見她盈盈可憐的模樣,眸光黯了黯。

他的聲音沉下幾分,帶了極重的壓迫感:“你每次都說求朕,可又沒做什麽能讓朕答應的事。”

明明是威脅,說出來卻耐人尋味。

姜肆聲音小得聽不清:“陛下想要我做什麽?”

“把手拿開。”他一聲命令。

姜肆心頭一緊,卻沒聽話,仍如臨大敵地瞪着他,手臂老老實實地橫在兩人之間。

蕭持哂笑一聲:“如果是他,你是不是就放下了?”

這算是哪門子問題?

姜肆又氣又怕,手心攥出了汗,聲音細弱蚊蠅:“他也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你說什麽。”聲音驟然一冷。

姜肆緊緊閉上眼,害怕地向後一縮。

蕭持看着她,目光幽暗無際:“所以朕說了,朕與他不一樣。”

他湊近幾分,氣息落在她耳畔,兩頰相貼,她熱得發燙,他卻是涼涼的。

“他為人瞻前顧後,喜歡的話不敢說,喜歡的人也不會争取,朕不一樣,喜歡就一定要得到,不擇手段,而且沒有多少耐心。”

他越說越近,直到聲音消失,姜肆感覺脖頸上落下一層涼意,輕吻逐漸加深,她咬緊紅唇,腦中卻在回響他剛才那句話,像是淩遲時劊子手選了一把鈍刀子,在瀕臨生死的邊緣忍受那種漫無邊際的疼痛。

姜肆忽然伸手擋住蕭持的唇,眼睛紅了一圈,就在蕭持耐心消磨殆盡的時候,她細聲問他:“陛下,為什麽不肯給我一些時間?我也是人,有感情的,我不怕他,是因為他不會強迫我什麽,害怕的反而是你,你怕所有人都抛下你,所以心急如焚地想要得到一切。我不敢保證別人心裏怎麽想,但我是真的想讓你好,陛下,你可不可以對我多一些耐心?也許我真的會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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