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1)

那天後來,向青雄沒有過問,歐陽臻對沈雙如說了些什麽。

直到十來天後,又到了固定聚會的第三個禮拜四,他才見到歐陽臻。

此時,歐陽家的新聞已經滿天飛。

“哇,眼下歐陽集團第二大的頭頭,怎麽可能準時下班,到我這小小的料理聖堂來?”看到他推門進來,向青雄笑着揶揄。

“少說廢話!”跟相熟的朋友碰面,即便是歐陽臻,也會變得比較随性。

“那說說前不久,你破例趕到這裏來,為沈雙如開釋的那件事好了。”向青雄啧啧嘆道:“她一直期待你會來,沒想到你還真的來了。”

想到那抹倩影,歐陽臻但笑不語。

“要是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花力氣勸她別抱希望了。果然哪,男人要追女人,态度就是不一樣。”這兩年來,向青雄把歐陽臻的表情行動看在眼裏,早知道他動了心。

歐陽臻總是趁沈雙如沒注意的時候,偷偷看她。她沒發現是很正常的,因為只有男人才知道要在哪個空檔偷看女人,不會被發現。

就算沒逮到他偷看,光是從他每個月固定來訪,風雨無阻,就看得出他動心了。男人不做沒意義的事,尤其是歐陽臻。

“我表現得那麽明顯嗎?”他帶了一瓶紅酒來,迳自打開,先醒一醒。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我可是從小跟你一起長大的同伴,看不出來就太不應該了。”在歐陽家,凡有血親關系之人都難以真心相待,主從關系反而比較好相處。“之前你就該跟她告白,說你想跟她在一起。”

歐陽臻微微的笑,沒說話。

“你總要把事情想到周密才肯行動,但發生沈碧漪的事,你們要在一起,恐怕是很困難了。”向青雄有點凝重,“老爺子一定第一個來擋。”

歐陽臻搖頭,不表同意,“這是最完美的時機。”如果今天她現身的話,他悄悄在心裏補充,那他就會進攻了。

向青雄聯想到近期新聞,猜到他可能會有的作法,忍不住低咒,“該死的,你不會要把我的料理聖堂變成你們的秘密約會聖地之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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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出實話,會讓你好過一點的話,”歐陽臻倒出一些酒液,細細品味,“這裏早就已經是了,只不過女主角從來沒發現而已。”

每個月的第三個禮拜四,就是今天。

其實,她早就到了向青雄的公寓樓下,坐在車裏,掙紮很久。

她想見歐陽臻,不想破壞過去兩年的每月慣例,但她擔心有人會看到她跟他來到同一個地方,寫出亂七八糟的東西。

更讓她煩惱的是,上次她趴在他的腿上,他起了反應。

他知道她發現了嗎?這是個想破頭也想不出解答的謎題,偏偏又不能撥個電話過去問。唉,真是傷神。

就她個人來說,是不讨厭這件事啦……她瞄了瞄後照鏡,看到滿面紅暈的自己。因為那個人是他,她能把“立正站好”當作是一種恭維。可是、可是,他心裏怎麽想?

坐在車裏十來分鐘,直到沈雙如發現自己的思緒根本是在鬼打牆,她壓根沒考慮過不出席,只是在想去了之後會不會這樣難堪、那樣尴尬,才深吸一口氣,要自己果斷下車。

她怕尴尬,也怕難堪,怕一切會讓心裏不舒服的情緒,但更怕的是,自己只是因為過度發達的憂慮就裹足不前。

反正還沒發生真正糟糕的事,她不用先怕起來等。

定了定心,她上樓。

打開門時,歐陽臻已經坐在餐臺前,以比平時更快的速度回望她。

“今天來得比較晚?”他像随口一問,不過眼神比較熾烈。

“有事耽擱了。”她像随口一答,不過兩頰微微飛紅,視線忍不住落到他身上。

餐臺比一般桌子高,搭配的是高腳椅,他坐在其中一張,一腿跨在腳架上,另一條腿則岔開,跨在餐臺下的橫攔。

那雙腿筆直好看,充滿了男人霸氣,十幾天前,她就是把頭擱在那雙腿上……糟糕,她又臉紅了。可惡,她明明做好心裏準備,要若無其事的。

他掃了她一眼,最後,目光定格在她唇上。

向青雄警告的看了歐陽臻一眼,對沈雙如說:“去洗手準備吃飯。”他還特意用湯杓敲敲鍋身,震醒這兩個人。

她立馬溜進化妝室。

向青雄看着沈雙如的背影,感覺到屋裏有某種熱度在提升。“你們那晚還發生過一些事,一些很暧昧的事,你沒告訴我。”

自看到她來了之後,歐陽臻已然心頭大定。

從她那嬌紅的雙靥,有些逃避、有些閃爍的發亮眼神,他非常确定,沈雙如知道他那晚的生理反應,知道那代表什麽意思,可她還是來了。盡管她沒有說些什麽,可照舊出現本身就是一種不排斥的表态。

這是個很不錯的兆頭,非常利于他今晚的計劃。

他沒否認好友的猜測,“有些事不能說。”

沈雙如太像自己的妹妹,向青雄當然不想知道得太清楚,那該有多尴尬!

“再強調一遍,這裏是我的料理聖堂,不準你把這裏變成打……”他差點說出太直白的話,幸好及時煞住。“除了吃飯喝酒聊天,不準你們在這裏做出妨害風化的事。”

一開始,氣氛有些拘謹,但慢慢的,又回複之前一起吃飯的愉快氣氛。

三個人東聊西聊,極有默契的避開當前最火紅的話題——歐陽家風波。他們表現得好像沈碧漪沒抛下歐陽律,沈雙如沒為這件事找過歐陽臻,而車上那個暧昧的小插曲不曾發生過。

到了末了,歐陽臻朝向青雄遞了個眼色,“我有點事想跟雙如私下聊聊。”

向青雄還他一個“你不要太那個”的眼色,迳自下樓。

“怎麽了?”一發現要單獨相處,沈雙如有些慌了。不是怕,而是心口亂跳。

“什麽事要找我談?”兩個男人之間互遞眼色,讓她有種不是很妙的直覺。

歐陽臻以比方才更認真的神色看着她,問,“你今天過得好嗎?”

她不自覺的起了防備,卻不知道自己在防備什麽。

是他眼中某種圖謀的神色吧,她想。他看着她的模樣,好像要把她歸為己有,這讓她心裏慌慌的,因為她不覺得自己會很想拒絕。“差不多就這樣。”

“你喜歡現在的生活嗎?”他又問。

問這幹嘛?她心裏咕哝。“沒什麽好抱怨的。”

他停了好一下子,想了想,才定定的看着她,單刀直入,“來當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她的下巴掉下來了——“你說什麽?”

沈雙如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

歐陽臻認真的重複一次,“來當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為什麽?這是什麽意思?”她慌了,“某種愛的告白嗎?”

他噴笑了出來。即使是噴笑,發生在他身上,也是斯文優雅,讓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喝水。”他把水杯推到她面前。

她喝了一口,卻忍不住嗆着。“咳咳咳咳……”

“慢慢來。”她愈慌,他愈氣定神閑。只要沒當面甩回一句“你作夢”,他就很可能成功。“這個提議讓你這麽激動?”

她白了他一眼,“不是天天有人對我這樣說的,OK?”

“以前有人對你這樣說過嗎?”他好奇的問。

“沒有。不過,你不要再繞話了,說清楚,為什麽要我當你的女朋友?”慢慢順過氣來後,她的眼瞳溜轉一圈,終于想到——“難道是因為歐陽老爺子最近鼓動的結婚令?”

沒等到他回答,她直指問題最核心,至少是她認為的核心,“你應該知道,你爺爺會因為這樣而将你除名吧?”她強調,“我是沈碧漪的妹妹,沈海之的女兒,他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會爽爽快快的把你的名字劃掉喔!”

爽爽快快?“聽起來好可怕。”他若有所思。

“可不是?開玩笑也要有限度。”她加注警語。

他微微一笑,“也許我就想要那樣。”

她震驚的看着他,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你不要歐陽家大權?”

他幹脆的吐出兩個字,“不、要。”

沈雙如瞪着歐陽臻,腦中亂紛紛。

這兩年,天南地北,他們都聊過了,就是沒細談過自身的事。他們不是對對方一無所知,彼此都曾耳聞過對方的背景,但相交期間,他們只維持在精神層面,不涉入私人領域,也不走入現實生活中,這是他們的默契。

但是,現在的他,正在嚴重破壞這份默契。

這麽說并不公平,十來天以前,是她先做了這個動作。她想知道姊姊的消息,所以找上他,于是開始有了所謂的私交。

“我們在聊一個非常莫名其妙的話題,這不是我們該讨論的。”她甩甩頭冷靜一下,試圖擋他,“今晚的紅酒,你喝多了。”

“沒那麽多,我知道我在說什麽。”他一直在思索,當她聽到這個提議時,第一個提出的問題會是什麽,沒想到竟然跟他的利害有關,看來,她關切他比關切自己更多。

“你不要歐陽家大權,但你已經是暫代的人。”用想的也知道,代理比那些連邊都沾不上的人,更有接班的可能。

“我不願意,但不得不。”歐陽臻認真的說。

沈雙如相信他不會故意騙她,但她不懂——“要是真的不想,你為什麽不離開歐陽集團?”

“你又為什麽不脫離鞏氏地産?”他慢條斯理的問,“我不認為你有多喜歡你在鞏家的位置。”

沈雙如楞了一下,才明白他将她的底細摸得很透,只是之前一直禮貌的不提及。

她認真的回答,“我确實不喜歡,不過,因為鞏家外孫女這個有點微妙的地位,讓我可以做一些比較特別的工作,動用一般職員動不了的資源,我還挺喜歡的,一旦脫離鞏家,會失去這個優勢,雖然不至于餓死,但就不能做我喜歡的工作了。”

“我也是,太多事不是簡單俐落就能切斷。”他也颔首,“我負責偌大集團最後方的保本單位,地産。我的個性不愠不火,讨厭急躁,适合守成,這個位置對我來說剛剛好。我可以脫離歐陽集團,自行獨立,但是,我情願待在這裏。”

她再确認的問,“但是不要大位?”

“不要。”他再一次否認。

好吧,如果他如此堅持,她暫時信他。

她低頭思索,“如果你沒有興趣,那麽,你是下一任接班人的消息就不是你放出來的。”

“難道你也覺得是我放出來的?”他好笑的問。

她正顏回答,“我不‘覺得’是,但以邏輯來想,你最有可能。照理說,只有你最想坐實這件事,不是嗎?”

他笑笑的,沒否認。

假消息漫天飛,可這個特別不一樣。

這是陰謀的開端,某人特意放出這個消息,表面上是陷他于罪,讓他承擔罵名,實際上,放消息的人想得比這更深好幾層。他不能說自己一眼就看穿,但略為思索後,已經搞懂是誰放話,以及這麽做的用意。

“你知道是誰放消息的?”沈雙如問。瞧他的模樣,已經有了答案。

他聳聳肩,當然不說。

她着實好奇得緊,但他不說,她也不能逼。

“女朋友。”歐陽臻将談話轉回他要的正題,“要來當我的女朋友嗎?”

沈雙如思忖的看着他。如此突兀的問題連問三遍,說明這男人真心想知道答案。

她略有保留的問,“你對我提出這個要求時,至少有五成把握,認為我會答應吧?”

事實上,是九成五,他不做不太有把握的事。歐陽臻暗忖。

她盤起手,“想辦法說服我。”

他彈了下手指,“你欠我一個人情。我冒了很大的風險,把沈碧漪在禮堂裏的事告訴你。”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那時候就覺得他已經想妥讨回人情的辦法,可她沒想到,他是在計劃這種事。女朋友豈是可以随便找人當當?

她還價,“你不想當接班人,對你來說,損失沒這麽大。”

他堅守底線,“當時你不知道,你非常感激我,以當時的感受為準。”

“好吧。”她退讓一步。即使不為繼承人之争,那仍然是家族醜聞,他卻肯告訴她,不容易。“再來呢?”

“你也被逼婚了,”他輕聲投下一顆炸彈,“你外公為了證明他比你父親強,想方設法地幫你介紹良緣,不容你拒絕。”

對,她已經吃了幾頓相親飯,外公對這件事的熱中程度,對她産生困擾了。

“我還知道,你不喜歡那些男人。”他再抛出炸彈。

“為什麽?”她偏偏想跟他唱反調,“說不定我會因此找到真愛。”

“如果你喜歡,之前不會只交這個圈子以外的男朋友。”見她一臉忿忿,他安然的繼續說:“不是沒有小開追求過你,但你不曾考慮過。”

“你不就是個小開之流?”她抓住話柄反擊,“既然知道我不曾考慮,為何提出這種要求?”

“因為我認為……”他收住口不說。

“認為什麽?”她急匆匆的問。

“你會考慮我的提議。”

該死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沈雙如沒來得及問清楚,一通大煞風景的來電便硬生生阻斷他們的交談。

打電話來的,是她長期接洽中的一個地主,王伯。

王伯的太太傍晚散步,不慎跌斷腳,被送到醫院,要緊急開刀,王伯六神無主,想找個有力的人去關說,請經驗豐富的醫師主刀。

了解後,她只好撇下歐陽臻,趕赴醫院。

這一路上,她無暇思索那講到一半的話題,開車時,她連撥幾通電話,把使得上力的人全叫出來處理。

她在鞏氏地産當的差,性質類似掮客。這份工作可不是待在冷氣辦公室,用華麗的談判技巧,完成一單又一單的交易。她被分派的任務,是去跟一些眼下沒有成交可能,但放長線總有機會釣到魚的地主交手。

待她趕到醫院時,已經快十一點了,但總算能帶着好消息出現,“王伯,我剛剛已經幫你找到主任來主刀。”

“謝謝你,沈小姐。”守在等待室外的王伯淚眼汪汪,“如果我要賣地,第一個一定想到你。”

她拍拍他的肩,露出安撫的笑容,“現在不要提這些。”

她手邊有十幾個像王伯這樣的地主,他們原本多是農夫,一輩子辛勤耕作,擁有或大或小的土地。突然某一天,名下的地被劃入都市計劃,從農地變成建地,建商紛紛捧着大筆資金要購買。

有些人二話不說就把地賣了,但也有不少人像王伯這樣,甜頭還嘗不到,就先嘗到苦頭。

等待間,王伯一直看着前方大熒幕。

熒幕上會列出被推進手術室的病人姓名與狀态,王嬸的名字原本被列在“準備中”,沒過多久,跳出了“手術中”的字樣。

王伯說來說去,三句不離名下土地,“我們旁邊那個姓陳的,地都賣掉了,賣方開價一坪比你們鞏氏多兩萬。”

如果他想說這個,她就陪聊吧!“陳先生的土地又方又正又完整,而且是私人獨有,你們王家那一塊,多人持分,産權不清。”

“怎麽會産權不清呢?”王伯喃喃。

“如果要買那塊土地,我們得去跟每個地主收購,只要有一個人不賣,那塊地對我們來說就沒有用了。”

“但我真的很想賣,不然你們先買我這一份,其他兄弟姊妹那邊,我再幫你說說看。”

“王伯,站在公司的立場,不可能這樣做。”盡管這話很殘忍,但她不能隐瞞,“公司買地是要求發展,只買下你那份,一點用處也沒有。”

“那我沒錢支付我老婆的醫藥費,怎麽辦?”王伯低喃。

這就是共同持有的困局,像王伯這樣名下有土地,卻無法自由運用的無奈地主不在少數。他們擁有的土地,沒有人願意購買,也無法向銀行貸款,更糟糕的是,申請不了社會補助,眼看命中帶財,卻一分都花不到。

“現在就是老五不想賣嘛,要是你們一坪多塞給他一兩萬,也許他會同意。”王伯異想天開。

“他同意,換你們其他七個兄弟姊妹要不同意了,你們會想,為什麽同樣的持分,老五可以拿得比別人多?到時候,連你也要怨我了!”

“但你看我們好窮,可能連醫藥費都拿不出來。”

“總會有辦法的。”

雖然這樣寬慰着,但她也知道恐怕沒這麽順利。王家老五自然是日子過得去,不缺這筆錢,才會說什麽都不賣。

盡管短期內看不到成交的可能,但只要力所能及,她還是會盡量幫王伯。

早在十四歲那年踏入鞏家,外公已經跟她說明白,成年之前,鞏家會照顧她,但未來在鞏氏地産只能提供一份基本工作給她,保她生活無虞。

“就算你做得很好,我也不會讓你一直升上去。”外公說。

“為什麽?”她不求多,但仍會好奇。

“權力平衡。”外公給她這四個字。“你媽媽是嫁出去的女兒,你本就不該依靠鞏氏,但破格收了你,如果再讓你往上升,本家的人心會散掉。”

好吧,她想。保證富不了,但也能保證餓不死,她決定讓自己過得天天開心。

結果,可能是她敞開心懷,遇到的人與事,能結交的就結交,能幫忙的就幫忙,竟然讓幾個難搞的地主不約而同的經她之手,把位在精華區的土地賣給鞏氏地産,整合成近三千坪的建地,地價立馬翻漲十五倍。

這一舉,打響名聲!

接着,相同的情況再發生,單靠她一個人,讓鞏氏地産多了幾塊點石成金的地皮,排上檔期的建案也多出好幾件。

小兵立大功!瞧沒人帶她,單靠她一個人勤跑,也能創出這等成績,外公似乎改變主意,有意把她往上升,但她拒絕了。

她喜歡跟這些地主們相處,他們的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她能很輕易的看出他們在動腦筋,想辦法多得到一些利益。而他們所能想像的最大利益,就是幾萬,幾十萬,了不起幾百萬。雖然都是錢,可也只是錢,銀貨兩訖,幹脆明了。

可是,在鞏家、沈家、歐陽家,所謂的最大利益,是權勢、地位與人脈,那是爾虞我詐的世界,不是讀讀表情就能弄懂,也不是畫張關系圖就能厘清敵我。

她一直避免靠那樣的世界太近,但是,歐陽臻的提議卻讓她……很心動。

略去紛紛擾擾不提,單是能站到他身邊,有時間跟他常在一起,就讓她不想拒絕。

“沈小姐?”見她陷入沉思,王伯忍不住叫她。

她回過神,“王伯,醫生在電話裏說,這臺刀要開兩個小時,手術後還會送到觀察室,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反正這裏有醫生護士看着。”

王伯随便點點頭,雙眼巴巴的看着大熒幕,看樣子不會走人。

她想了想,還是不安心。“算了,醫院冷氣強,你在這坐着,我去買點熱食給你吃。”

要答應他嗎?

拖着疲憊的身軀,上完周五的班,沈雙如第二度破例,約了歐陽臻在向青雄的料理工作室見面。

眼見自己的地盤被他們占領了,向青雄有點郁郁寡歡,不過還是屈服了。

一整天,她都在想歐陽臻的提議。

不答應是一種選項,置之不理也是,可是,全不在她的考慮之中。他的提議像個餌,吊在那裏抖啊抖的,她無法不去想,一直想跳上去咬住。

煩到受不了,她決定盡快做出決定,但在那之前,她還需要參考一些元素。

“為什麽是我?”她問,“只因為我是沈碧漪的妹妹,沈海之的女兒,在這整件事情上,有非常微妙且敏感的身份嗎?”換言之,只要有這種身份,誰都可以當他的女朋友?

歐陽臻偏頭考慮了一下。

他竟然在考慮!雖說問題是她給的,可她看了還是有氣。

“是,也不是。”他終于說出答案。

“說清楚!”

“‘是’是因為你的這些身份,讓你在家族角力中,能讓我保有我想要的優勢。”也就是被踢出接班人選之外。“這件事,還真的非得是擁有這些身份的人才能辦到。”

沈雙如的臉因為失望而垮下來。終究是因為身份,他才提出這要求嗎?

但,失望什麽?難道她曾經渴望,他因為受到她的吸引才這麽說?

歐陽臻沒急着挽救她的心情,“你也可以利用這一點,解決你自己的問題。”

她壓住情緒,順勢思考。

先前,外公在她面前一時激動,喊出要把她嫁得更好,讓沈海之知道他的厲害。雖然當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時,神情有一點窘迫,但這無損于他的決心。

從那天起,他便積極的替她尋找相親對象。

歐陽家長子的地位不是那麽容易被比過,但外公找來的人選都不差,說起來不算辱沒她。可是,她有她的脾氣!外公堅持意氣之争,不惜拿她的婚事當競賽,她有權不開心,她不是兩個老家夥角力之下的犧牲品!

拿歐陽臻擋一擋外公,是個可行之道,但,“這會讓問題複雜化。”她懊惱的抓抓頭,可以想見,外公會太喜歡這個主意而大力促成。

“那就別想那些人、那些事,”他的聲音轉回低醇,“回到我們自己本身。”

好吧,回歸本身。她讨厭歐陽臻嗎?

當然不!這兩年,每月跟這個人相處一次,佐以美酒佳肴,她當然不讨厭他。

不只不讨厭,相反的,她還有些欣賞。

同樣在地産界工作,她早聽說過歐陽臻的大名。他不是急于成交的賣家,也不是獅子大開口的買家,由他主持的歐陽地産一直都像一條安靜的鯊魚,優雅、緩慢且沉默的收購土地,化零為整,逐漸壯大,要不是她留心業界的風吹草動,很容易就因為無消無息而錯過他的作為。

所以,當她第一次在這裏見到他時,心情是興奮也雀躍的,尤其他又那麽好看,一八五的身高,穿起西裝剛剛好英挺,唇角噙着笑意,十分俊美。

本來還以為以他的身份會很難結交呢,幸好他沒有架子,也聊得開。雖然她看得出來,他總是把思緒藏在鏡片之後,可餐敘一回,說說笑笑也就夠了,她不必太懂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下個月同一時間又見到他時,她傻了一下,偷偷問向大哥,但向大哥說沒邀他呀,是他自己跑來的,席間揶揄了他兩句,他都默笑不答,可到了下下個月,又主動報到了。

她承認,那時她竊喜過,以為他對她有好感,才會一再出現。每次赴會,她都含蓄低調的打扮過,想更好看一些,可他沒有進一步舉動。

生性機靈的她,當然不會硬湊上去碰得一鼻子灰,雖然有點失落,但還好,她可以謹守酒伴飯友的分際,只是仍不免會想,如果能進一步該有多好。

卻沒想到,他在此時提出這個提議。

“等等,”她突然想起一個重點,“‘不是’的理由是什麽?”她提醒他,“你還沒說,‘不是’為了敏感身份,而對我提出這個要求的原因。”

歐陽臻楞了一下,随即把臉轉回去,摘下眼鏡,抹了抹臉。

這不是他平時會做的小動作。她狐疑的盯着他。如果讓她發表意見,她會說,這個一向優雅自若的男人此時別扭了。

是的,就是別扭!好像有什麽真心話,他很難說出口,又被逼着說。

那她可要好好的質問他了,嘿嘿!“說啊,‘不是’的理由是什麽?”

他好像嘆了口氣,她偷偷的感到愉快。

他重新戴上眼鏡,正色的說,“如果擁有那些身份的女人不是你,我不會提出這個要求。”

“嗯?”她呆了一下,努力厘清他的語意。他說的,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是、是……”從來沒有人能令她這樣結巴!“是因為我嗎?”

他不悅的橫她一眼,這也是很少出現的惱怒神情。

“我……注意你很久了。”老天,要說出這些話,比他想的困難多了。歐陽臻注意到自己的嘴唇幹燥,喉嚨發緊,心跳加快,也許臉上顴骨的位置還有一點紅。

沈雙如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眼神像看着世界八大奇景一樣的不可思議。

歐陽臻讨厭這種宛如有蟲在爬的感覺,但他想,如果他要她接受提議,說明自己怎麽想就非常必要了。

“注意我什麽?”她的聲音裏,也有一絲輕顫。

“整個人,一切,每件事。”他盡量保持聲線平穩。“你有很多部分,我看得懂,看得懂的,我欣賞。”其實是喜歡。“但有些部分,我看不懂。”

“我身上還有你看不懂的事?”她大奇。她還以為他什麽都看得透呢。

“當然有。”那些只有情人才能洞悉的思緒,想法,秘密,渴望,她屬于女人的部分,無論身體或心理,對他來說,都是極想了解的秘密。“我想完全懂你。”

沈雙如的雙頰慢慢浮起紅暈,因為明白了他沒說出口的,比說出口的更澎湃。

她應該羞得說不出話來,可這不算告白的告白,釣出了不畏一切的勇氣,她想正視他的心意。

她伸出雙手,輕輕扶在他的鏡架上。

他擡起眼,似是不解她在做什麽。

她将鏡架小心翼翼的往下勾。沒有鏡片的遮蔽,讓她将他看得更透徹。

那雙好看的眼睛仍是溫和的,優雅的,但多了一些些別扭,不自覺的閃到一邊,回避她的審視。

啊,這男人顴骨處紅咚咚的模樣,好可愛。

她把眼鏡推回原處。她所需要的,只是這個确認。

“好。”她說。也許之後會後悔,但這一刻,她沒有別的答案。“我答應你。”

自那之後,他們更常見面了。

由于歐陽臻被擺在明面上,而沈雙如也因為沈碧漪的緣故,漸漸受到一些注目,兩人在一起的風聲,很快就傳到老爺子耳裏去。

這天,讨論完公事,歐陽臻着手要煮咖啡,想放松一下時,老爺子發話了,“聽說你跟沈雙如在一起?”

來了!他淺笑,“是的,爺爺。”

“我不會允許另一個姓沈的來愚弄歐陽家!”

“她不同,她跟沈海之沒聯絡了。”歐陽臻說着,不禁想起之前,将沈碧漪發生的事告訴沈雙如時,她問都沒問起沈海之的情況。

那不重要。當時她是這麽說的。

他刻意告訴她,沈碧漪的男人揍了沈海之一拳,可她毫無反應,像沒聽到他說的話。如果她還關心他,會問他有沒有受傷;如果她恨他,少說也要露出一絲解恨的笑容,但她神情如常,好像他壓根沒提過這件事。

由此他知道,在她心中,沈海之不再具有任何意義,無論好壞。

不知道為什麽,這件事總讓他感覺有些刺刺的。

“但她還姓沈,沈海之這名字還填在她的身份證父親攔裏。”老爺子揪着她的出身不肯放,“總之,我不準你們來往,你馬上跟她斷個幹淨!”

“辦不到。”

“我會生氣哦!”

歐陽臻慢慢的磨咖啡豆。“那真是太可惜了。”

“是你才會感到可惜吧?”老爺子虎眼瞪他。

“不,爺爺,是你。”

瞪着他的神情,老爺子逐漸了悟,“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不同意……”

“你可以卸掉我暫代的職務。”他穩穩的說。

老爺子一掌拍在桌上。拿這來威脅他?“兔崽子,你明知道我手上沒人!”

歐陽臻滿面謙沖,“家族裏人才濟濟,爺爺手上不可能沒有人。”

“養成他們需要很多時間,你是唯一能上火線的人。”老爺子改掌為指,食指尖搭搭搭的敲着桌面,“這你也知道。”

當然知道。歐陽臻笑得眉也彎彎,眼也彎彎,好生和善。

“說話啊!不要只是笑!”老爺子半點不覺自己正踏入他的陷阱。

他一臉無辜,“說得太白就沒趣味了。”

“有屁當放!”

“好吧,是你讓我說的。”他欠了欠身,“如果不是拿住這一點,我憑什麽跟你談判?”

老爺子着實愕楞了一下。他當這是訓話,沒想到孫兒當這是談判,而且是只贏不輸的談判,打從一開始,他就在下風而不自知。“誰又講得贏你這個老謀深算的兔崽子?”他不悅咕哝,借題發揮,“不過是煮杯咖啡,你要蹭多久?”

“爺爺等不及的話,”歐陽臻停止磨豆子,慢條斯理的指了指窗邊一角,“那邊有膠囊咖啡機,口味多,選擇多,按一個鍵就能煮好,快速又方便。”

意有所指哪,小子!“混蛋,明明就你煮的比較好喝。”

除了笑,他還是笑啊。“那得耐心等了,是不是?”

自己輸了,敗了!老爺子猶有不忿的問,“她有那麽重要?”

歐陽臻沒吭聲,磨好咖啡豆後,拿出濾杯、濾紙,仔細擺好。

“怎麽認識的?”老爺子不情不願的問。

“很偶然。”他将熱水倒入手沖壺裏。

“偶然不見得是好事,搞不好人家設局仙人跳,你怎麽知道她沒有歪心?”

“我看她看很久了。”他輕觸壺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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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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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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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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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居心叵測,讓他身敗名裂;師兄騙她感情,讓他死無全屍;
小師妹給她設下生死陷阱,就讓她生不如死!彈藥師借屍還魂,辱她者,她必辱之,害她者,她必千萬回報!
還有他,欲借她力、謀她身、奪她心,她偏要拆他臺、踹他小弟、戳他心肝脾肺腎!
什麽,要姐做皇後?行,領着千軍萬馬過了霹靂火雷陣先!
包子已死,天才重生。行走間,石榴裙下屍橫遍野!談笑中,舌燦蓮花怎敵得過步步血蓮!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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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