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二)

1、

潘月生同蔣浩戈不同。

他父母生前是賣唱的,母親唱,父親彈琴,他們去茶樓唱,也去青樓,有官家老爺和商人祝壽來請他們去府上唱一曲助興,他們也去。雖說他們方圓百裏,小有名氣,不過到底是賣唱的,不是什麽好營生。

潘月生心思細膩,初來蜀門,時常覺得低人一等,擡不起頭來。

月生父母在他年約8歲那年去世,他們收到信件,南方有家有錢人請他們去府裏祝壽,路途遙遠,父母在坐船時遇到大浪,淹死在了河裏。

家裏傭人帶月生投奔了姨母家,然後姨父送他來了蜀山當弟子。從此再無音信。

他哪裏像蔣浩戈,他雖同是年幼喪了雙親,不過父母生前便是武林高手,他父母也死的轟烈,武林中人都知道,他父母為了聲張正義同魔教聖女同歸于盡。他父又同楊會天親如兄弟,死後,楊會天把蔣浩戈帶回蜀門,親自教導。

蜀門弟子都知,楊會天有意把掌門之位傳授給蔣浩戈。當然,更加希望把自己的寶貝女兒,楊一笑嫁給蔣浩戈。可以說,蔣浩戈是蜀門衆弟子羨慕的對象。

2、

“我說,你想什麽呢?”蔣浩天問道縮在角落裏面的潘月生。

“沒什麽。”他用幹澀的聲音答他。

“聽說你最近劍法練得不錯,等出去了,和我切磋切磋?”

“恩。”潘月生微弱的應蔣浩戈。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什麽?”

“還是和我第一次見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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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麽。”

“是啊,你還記得嗎?第一次見你,你同姨父一起來求見師傅,你姨父同師傅說完後,轉身就走,你哭也不哭,就站在原地,頭也不回,望着我練劍。”

“我以為你當時正練劍,不知道我看你。”

“沒有人能無視你那種眼神,潘月生。”

潘月生苦澀的笑着,說:“對不起,師兄,我并不是有意打擾你的,我只不過覺得你練的劍法耍的真好看,才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可那裏練劍的幾千號人,你偏生就看了我的,現在也這樣。”

潘月生不在說話,多說怕無意,他更怕被戳穿。

“我以後不在看就是了。”

“那師妹還不亂刀把我劈死,說我小氣,只知道自己藏着掖着練習劍譜,不帶上你。”

“我……”。

“你一個男人家,怎地偏生就長得楚楚可憐,特別是這雙眼睛,要是落幾滴淚下來,連我都要心軟幾分。”

一個男人家被另外一個男人如此說,心底大多不好受。偏生這個男人還是潘月生中意之人。各種情懷更加不是滋味。

3、

天色如玉璧,清晨薄霧環山,一衆弟子,排列整齊,穿着白袍,頭束藍帶,潘月生望着衆人之中的他,雙眼有了着落點,心停泊到了港灣。

茫茫人海中,只看他一眼,便此生認定。無關容貌,無關身材,無關個性,與任何事情都無關,這是恰巧,那天你來了蜀山,而他也偶爾一次來了晨練,便注定這段孽緣。

姨父從屋裏出來,什麽話也不對潘月生說,轉身就從他身邊擦過。

楊會天走上前,将潘月生帶到正在習武的師哥面前,說:“都停下。”

“這是潘月生,從今往後,便是蜀門弟子,師兄弟之間自當互相扶持,不得拉幫結派,欺負弱小。”楊會天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往蔣浩戈那邊看,看這話就是有意說給誰聽,一眼就明了。

“去,月生,認識一下你的師哥師姐。”

潘月生聽從楊會天的話,走到人群中,同那群白衣少年少女打招呼。他長得乖,倒是惹人喜愛,大家初次見他,就同他打得熱乎。

“師哥……”。

“誰是你師哥,師哥是你喊得麽,你又不是我師妹,喊我蔣浩戈。”

這便是潘月生同蔣浩戈第一次相遇的場景。

“啊。”當潘月生再次從夢中醒來,已是清晨。

他大汗淋漓,身邊的床鋪早已冰涼,大門敞開着,窗也敞開着,透着晨光,他從門縫裏面瞧見那男人的背影,蔣浩戈坐在石地上,手中拿着酒壇,仰着脖子飲着。

“喂,你醒啦啊,快出來。”蔣浩戈發現了有人在背後注視他。他轉身看向潘月生,叫他起來。

“師傅放我們出來?”

他笑:“怎麽可能,門是我踹開的。”

潘月生聽了,只是答他:“你快進來,被師傅發現了,定要再關你三四日禁閉。”

“你覺得我怕?”蔣浩戈笑着擡起手中的酒壇,說:“酒都偷出來了,你快出來,陪我喝點兒。”

潘月生不語,低頭看着淩亂的床/鋪,從地上爬起來,跑到男人面前,坐下。

“把酒給我。”

蔣浩戈見潘月生頭一次這樣豪爽,倒是吃了一驚,直接把酒壇給了他。

濃烈的酒氣刺激着他的味蕾,滑潤的酒液從他下巴上流入他的衣襟裏,他緊閉着雙眼,修長的睫毛搭在肌膚上,微微上翹,象牙色的仙霧彌漫整個山間房屋,覆在潘月生臉上,蔣浩戈看着這片迷夢,竟覺得有些醉。

4、

趁着酒氣,醉意,蔣浩戈開了口。

人總是很奇怪的動物,他們在清醒的時候沒有勇氣開口,喝得糊裏糊塗,分不清東西左右以後,才開口吐露心聲。可都分不清方向了,說的話,又有什麽意義?

酒後吐真言,大部分吐的都是傷心話,一部分是傷自己的心,另一部分是傷別人的心。所以說,喝酒不多言,多言不喝酒,才是真理。

清醒時得不到的東西,醉了也得不到。清醒時,說不出的話,醉了,也不該說出來。

可他還是說了。蔣浩戈對潘月生說:“月生,師妹她,她喜歡你……”。

“我也很喜歡一笑師姐,大家都喜歡她。”潘月生是個心理明白事兒的,他自然懂蔣浩戈的話什麽意思,只是不想說開,免得各自難受。

可蔣浩戈是個口直心快的主,他什麽話能憋在心理才怪了。

“你小子,別和我打這些啞謎,你明白我的意思,一句話,和我不和我搶。”

潘月生沉默着,突然起身,站在晨霧裏面,就站在蔣浩戈面前,笑。他回道:“我怎會和你搶,量我有八個十個雄心豹子膽也是不敢的。”

“才不信你,你這小子,精着呢,罷了,罷了,你搶走了也罷,記着對她好,別欺她,她個性驕橫,你記着讓她,寵她,護她,不要讓人傷她半分。”

很奇怪的是,蔣浩如說這話的表情,潘月生一點也記不得了。他想:也許霧氣太大了,阻礙了他那日的視線,模糊了。

“都說了,不和你搶。誰要搶她,誰稀罕她,就你稀罕”。潘月生這話就在嘴邊,倒是沒有說出來。只是這樣想,他覺得喝多了,捧着手中的酒壇,又猛灌了一口,只是到底沒有說出來。

後來想想,他是又慶幸,又後悔。

5、

“走吧。”看着這一切的白祈同蘇喻這樣說。

蘇喻回:“去哪裏?”

白祈說:“去茶館喝點茶,這裏的茶比你們哪裏好喝的多,還便宜。”

蘇喻憂心忡忡的回白祈:“你怎麽這樣沒心沒肺,人家都成這樣了,你還有心思去喝茶。”

白祈笑,他說:“我天生長得不成,哭起來難看的要死,還是笑着能見人些。”

蘇喻聽了自當白祈胡說八道,為自己的冷漠尋思的借口。哪裏料想,白祈這話是真的。

茶座內,他兩臨窗而坐,古樸的小城,下起雨來。

茶館小厮給他們兩個上茶。

白祈着了一襲白色袍子,蘇喻一襲碧綠。

想也奇怪,白祈口口聲聲說,這裏的人看不見他們兩個,可偏偏去喝茶,便又能見了。

他看向正端着茶杯喝茶的男人,明白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他不想他見潘月生。

白祈瞧着蘇喻看他,莫名開口:“我知道你怎樣想我,也知道你覺得我不近人情,只不過,他有他的命,你去勸他,也是無用的事,他亦不會信你。”

他又道:“你若不信,現在就可跑去見潘月生,我絕不阻攔你。”

“你一直都這樣?”

“什麽?”

“沒什麽,我只是覺得你一直看着活人逐漸走向死亡,可又幫不得他們,未免太難過。”

白祈聽了這話,只是對蘇喻露出笑容。

蘇喻見了他的笑,看向窗外的飄雨,一絲絲連在一起,落下。天暗沉沉的,他想找個出口,也找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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