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長恨歌》

進入皇宮, 奕行聞到了從四面八方而來的香味，不算濃郁但源源不斷，就好像這座宮城就是食物本身。

轎子停了下來, 紙人尖細的聲音響起，“請貴妃下轎。”

奕行走下轎，入目是一座立于石階之上的宮殿，宮殿兩旁立滿了寫着“禁衛”二字的紙人, 還有一個身形渾圓的胖子坐在石階上。

見到他，那胖子瞬間站了起來, 神情有些戒備。

胖子看了看奕行, 又看了看他身後的紙轎子, 以及圍在他身邊寫着“宮女”的紙人，頓時笑了起來。

“你是楊貴妃？哈哈哈哈, 你居然是楊貴妃！”

奕行懶得一步步走上臺階, 他運轉空間異能, 往前一步就出現在了胖子身後。

“我是貴妃又怎麽樣？”

涼涼的聲音從身後傳入耳中，胖子渾身的寒毛都要炸了起來。

他僵硬回頭，仰頭看向奕行，僵笑道：

“貴妃……貴妃好啊，有宮殿住，說不定還有溫泉泡，不像我這種當禁軍将領的, 烈日炎炎下還要守門。”

“禁軍将領？”奕行微眯起眼，“六軍不發, 脅迫玄宗處死楊貴妃的那個禁軍将領？”

“你在說什麽, 長恨歌有這麽一段嗎？哈哈……”胖子僵笑着往後退了步, 忽地從原地消失。

隐身……

确實從視覺上消失了, 但從聽覺和嗅覺上，他依舊存在。

奕行聽到了呼吸聲和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那胖子試圖繞到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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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行故作不知，茫然看着胖子消失的位置，像是很不明白胖子為什麽會突然不見了。

而幾根血蛛絲已經悄悄通過空間通道潛伏。

“饕餮！”

安無夢的聲音從身後的宮殿中傳來，随後是快速靠近的腳步聲。

奕行聞聲回頭。

一只腳踏出宮殿門的安無夢僵了住，在隐身狀态下舉起匕首的胖子也僵了住。

視野中的一切仿佛都在迅速褪色，變成黑白電影般的模樣。

只有奕行仍保留着色彩，讓人的視線不自覺集聚在他身上，移不開目光。

“你怎麽了？”奕行越過僵住的胖子，走到安無夢跟前，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安無夢僵直的雙眼動了動，漸漸回過神來，忍不住看了奕行一眼，才道：

“我好像受到了精神類的攻擊，我剛剛恍惚了多久？”

“5到7秒。”

奕行暗自警惕着四周，尋找那發動精神攻擊的人。

襲擊者會是誰？他明明沒感覺有人靠近。

唯一在附近的就只有胖子，但胖子不可能是襲擊者，他現在才恢複呼吸，恍惚的時間比安無夢還長。

一道電子音忽地響起。

『恭喜您獲得臨時技能“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技能描述：當你回頭時，有機會讓直視你的人陷入眩暈狀态，眩暈時間由對方的精神強度與對你的好感度決定。』

『注：該技能為臨時技能，僅限本副本使用。

若成功通關副本，有幾率将該技能轉化為異能“魅惑”。』

奕行：“……”

襲擊者竟是他自己，難怪安無夢看他的眼神那麽奇怪。

奕行不會為自己無意間把人眩暈了就尴尬，他想着電子音敘述的技能描述——眩暈時間由精神強度和好感度決定。

精神強度他懂，安無夢作為精神類能力者，精神強度比胖子強，所以被眩暈的時間也短，這解釋得通。

可好感度是怎麽回事？

好感度與眩暈時間成正比還是反比？

可惜沒有兩個精神強度一樣的人給他做測試。

安無夢顯然沒聽到什麽電子音，他正盯着石階上的某處空地，眉頭微蹙。

奕行跟着看去。

那是胖子隐身站立的位置。

不知是不是覺得安無夢出來就沒勝算了，他正放輕腳步往臺階下挪去。

只是他的隐身挪動，在擁有精神類能力者的安無夢、以及五感敏銳得離譜的奕行面前，宛如裸奔。

“你之前夜襲饕餮的事，我暫時不追究，如果你執意要在副本裏動手……“

安無夢掏出槍，對着一階石梯扣下扳機。

金色的子彈射穿石階，一道被吓到的驚慌呼聲響起，随後是人體從石階上滾落的聲音。

安無夢收回槍，略帶歉意地對奕行道：“抱歉，這裏是考核副本，同為逃生者不該再內鬥。等出了副本後，管理局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

“沒事，我不急。”

奕行根本不在意什麽處理結果。

胖子試圖殺他，他拿走了對方的一個異能，這事在他這裏就已經兩清了。

之所以聯系管理局說明，只不過是防止以後被胖子拿這件事抹黑做文章。

如果胖子還是不死心，要繼續對他動手……那可就太好了。

他不需要隐身異能，可以給小章魚啊。

“對了，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安無夢心裏已經有了猜測，但還是抱着絲希望地問了句：

“你抽到的身份是什麽？”

奕行邊往宮殿內走，邊道：“貴妃。”

安無夢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抿唇陷入沉默。

“走一步算一步吧，”奕行心态良好，“再說了，想逼死我也得有足夠的實力才行。”

就胖子那樣的禁軍将領，他一個打十個。

只要他自己不想死，沒人能逼他去死。

“你的身份是什麽？皇帝？”奕行猜測。

會從宮殿裏出來的，不是皇帝就是太監了。

“是，”安無夢略有些低沉地應了聲，見奕行在看宮殿裏的紙人，便道：

“我一來就聽這些紙人說傳旨接貴妃入宮，我阻止不了它們，也出不了宮殿。”

說到這，安無夢想到什麽，道：“倒是你來之後，我好像能出去了。可以趁天還沒黑，去找找其他逃生者。”

“你想去找就去吧。”

奕行漫不經心地說着，人已經走到了“宮女”紙人身前，圍着它轉了一圈，嘴都要貼到“宮女”扁平的腦袋上去了。

“你不和我一起嗎？”安無夢看着奕行的動作，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想吃它？”

這一聲落下，原本呆立不動的“宮女”忽地擡起了頭，扁平的腦袋後仰，像是在與奕行對視。

奕行對它一笑，張口咬在它腦袋上，“嘶啦”一聲撕下一大塊。

“啊！”紙人發出短促的尖叫，驟然飄了起來，繞過房梁飄出宮殿。

“唔……味道還不錯，挺有嚼勁，還有植物的香氣，就是吃不飽。”

奕行咽下嘴裏的紙，看向其他紙人。

紙人們齊齊往後退了一步。

奕行朝它們走去，紙人不斷後退，碰到牆了就想往上飛。

“你們把我接進來，總得給點食物款待吧？”

數根血蛛絲從奕行指尖射出，将飄出的紙人一一綁了回來。

奕行将不斷撲騰的紙人取下來，折疊成一片方糖大小，送進嘴裏。

其他紙人見狀态，立刻斷手、斷腿、斷腰求生，以殘缺不全的狀态飄出宮殿。

奕行并不在意紙人們逃跑，反正這座皇宮裏多的是紙人，他真想吃，還怕找不到紙人？

安無夢看着奕行将紙人遺落的紙片收集起來，拿在手裏，像吃零食一樣，不時來上一片。

他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你……吃這些東西沒事嗎？”

“你忘了我的天賦是什麽？”奕行道。

遇事不決提天賦。

天賦都叫吞噬了，吃點奇奇怪怪的東西怎麽了？

安無夢果然沒再說什麽。

奕行忽地看向窗外，“天黑了？”

剛剛還是白天，瞬間天色就暗了下來。

宮殿內的蠟燭依次亮起。

殿外，提着燈籠的“宮女”高聲道：“請貴妃前往華清池沐浴。”

“華清池？”奕行挑眉。

華清池是華清宮，是別宮，皇宮裏哪來的華清池？

不過這是副本世界，出現什麽都有可能。

“泡溫泉啊……空腹泡溫泉可不好，你們宮裏都不給貴妃安排晚餐的嗎？”

奕行走出宮殿，看向最前方提着燈籠的紙人。

這紙人腦袋上少了一塊，正是最開始被他咬的紙人。

之前被他咬一口就吓跑了的紙人，此時卻意外的硬氣，站立于原地，不為所動地重複：

“請貴妃前往華清池沐浴。”

随着它這一聲，不斷有紙人圍了過來。

上百片紙人，呈半圓形将奕行包圍住，齊聲道：“請貴妃前往華清池沐浴。”

安無夢走到奕行身旁，低聲道：“小心，不按它們的要求做，它們會動手。”

“那就動手。”奕行一揮手，血蛛絲射出，攻向紙人。

紙人們快速移動位置，手挨着手，宛如一串剪紙一般貼合在一起。

血蛛絲擊打在紙人身上，發出金屬碰撞般的“铮铮”聲。

奕行立刻改變力道與角度，讓被彈開血蛛絲繞着紙人轉上一圈又一圈，将其裹成一只繭，直接吞噬紙人的能量。

安無夢更換彈匣，砰砰射出幾發子彈，子彈在接觸到紙人的瞬間發生爆炸，炸毀幾只紙人。

奕行的血蛛絲收回，幾捧飛灰相繼落下。

近十只紙人相繼被毀，其餘紙人并未逃離，而是立刻補全空位，繼續向奕行和安無夢逼近。

奕行伸手扣住安無夢的肩膀，運用空間通道，帶他來到石階下的寬闊場地。

紙人們随之飄了過來。

“請貴妃前往華清池沐浴。”

或男或女、或老或幼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

奕行不為所動，利用血蛛絲和空間異能不斷切割紙人、轉移位置。

他吞噬掉的紙人很多，但聚攏在他們身邊的紙人也越來越多。

不斷有紙人從石磚下、牆壁中飛出，加入到圍困攻擊他們的行動中。

奕行越打越興奮。

果然沒猜錯，這座皇宮就是食物本身，是它在制造供養這些紙人。

人類的腳步聲傳來。

先前隐身離開的胖子，帶領數百寫着“禁衛”的紙人出現，他振臂一呼，道：“上啊，把貴妃請到華清池去！”

“天使！”安無夢厲聲喝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我這是遵照副本劇情，”代號天使的胖子一攤手，他笑道：

“安組長，完不成副本劇情就得不到‘鑰匙’，你總不能讓大家都跟他死在這裏吧？”

身後的紙人有序飄起，加入到圍困奕行的隊伍中。

奕行忽地帶着安無夢轉移到天使身邊，一腳将他踹到地上。

“哎呦！該死的……”天使栽倒在地，罵罵咧咧的回頭，指着奕行喝道：“給我上！給我弄死他！”

紙人齊齊撲去。

奕行收回血蛛絲，道：“我去華清池。”

所有紙人驟然停滞在空中。

“你們停什麽？沒聽到我的命令嗎？我可是禁軍将領！給我上啊！”

天使揮動着手，高聲對着天空上的紙人嚷嚷。

砰——

一枚子彈穿過天使的手，慘叫聲随即響起。

天使忍痛回頭，只見安無夢的槍已經對準了他的腦袋。

他忙用異能隐身，再不敢吭聲，将呼吸都壓到極低。

奕行連視線都沒分給他，他看着幾個“宮女”紙人從天空飄下，其中還包括那個拎着燈籠、腦袋少了一片的紙人。

“你還活着啊。”奕行有些驚訝。

他剛剛吞噬了不下百只紙人，居然把這只給漏了。

那提着燈籠的紙人動作一頓，還是機械性地重複道：“請貴妃前往華清池沐浴。”

“帶路吧。”奕行道。

那殘缺紙人轉過身，在前方帶路。

其他幾名紙人走到奕行身後，像拱衛也像押送地跟着他。

“你真要去？”安無夢拉住奕行。

“嗯，空腹不能泡溫泉，用完餐就沒問題了。”奕行理所當然道。

安無夢：“……”

他怎麽也沒想到，奕行跟紙人們打起來，居然真的是因為紙人沒給他安排晚餐。

那拎着燈走在前面的紙人，腳步似乎都頓了一下。

它很快恢複如常，帶着兩人在皇宮裏走了近一個小時，終于将他們帶到一處宮殿前。

擁有空間異能後，奕行的空間感就變得格外好，走到一半他就發現這紙人在帶着他們繞路。

這紙人還會記仇？

奕行有了些興趣，任由紙人帶着他們繞。

它似乎和其他紙人不一樣，擁有自己的思想。

之前的混戰中它能活下來，很可能是因為它始終躲在最後面。

奕行跟着紙人走進宮殿，安無夢正要跟上，卻被其他紙人攔在了外面。

“讓開。”安無夢拔出槍。

紙人們聚攏了起來，一層層往上疊加，将宮殿門擋得嚴嚴實實。

“安組長，你在外面等會吧。”

奕行道：“我不習慣跟人一起泡溫泉，放心，不用太久，我一個小時、嗯……半個小時一定出來。”

安無夢有那麽片刻的無語。

這是習不習慣跟人一起泡溫泉的事嗎？

副本事件本身就代表着危險，尤其是這種只讓一個人參加的事件。

“會有危險。”安無夢提醒。

“我有空間異能，真遇到搞不定的離開就是。”奕行擺擺手往裏走。

自從進入宮殿，就只有十幾個紙人圍在奕行身邊。

那拎着燈的紙人不動聲色地離奕行遠了些。

走進內殿，一個盛滿紅色不明液體的大池子出現在奕行眼前。

那池中的紅色液體不斷冒着泡泡，像沸騰的熔漿。

但奕行能感覺到它的溫度并不像熔漿那麽高，不然這木質的宮殿首先就得被燒了。

“這是什麽？”奕行蹲下，輕嗅了一口池中的水汽，“還挺香。”

“請貴妃前往華清池沐浴。”提燈籠的紙人站得遠遠地道。

“你只會說這一句話嗎？”奕行擡頭問。

明明被他咬掉一片紙的時候，還叫出聲了。

“請……”紙人重複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穿過空間通道驟然出現在它身後的奕行，一腳踹進了池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