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長恨歌》

奕行來到彩雲上的宮闕前。

院門上散發着寒氣的巨大獅首玉雕動了動, 玉簪綠色的眼睛看向他。

“身份……貴妃,允許通行。”

石塊撞擊般的響亮聲音從獅口中傳出。

聲音落下,玉獅張開兩米多高的嘴, 可容人通行。

嘴的另一邊是玲珑剔透的亭臺樓閣,這嘴就是連通內外的門。

奕行敲了敲它那散發寒氣的玉石獸牙。

“還挺涼,吃起來是不是跟冰棍差不多?”

“主人想吃?”

刻耳柏洛斯收斂情緒走了上來,活動着手腕道:“我把它敲下來, 奉給主人食用。”

玉獅看向他,“身份……節度使, 禁止通行!”

它的腦袋驟然擡高, 動作間仿佛有了生命。

它緩緩從院門中走出。

随着它的走動, 地動山搖,雲層近乎被震塌。

奕行早早進入空間, 再次出現, 已經到了玉獅的頭頂。

玉獅毫不理會他的存在, 高高擡起一只前爪,拍向地獄三頭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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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耳柏洛斯擡手,輕松接住了那比他整個人還大幾分的爪子,身體則因着兩道力的碰撞不斷在往彩雲中沉去。

“一只小獅子也敢對我出手……”

刻耳柏洛斯周身燃起藍色火焰,與火焰接觸獅爪瞬間消融。

剛咬了口獅耳品嘗的奕行:“???”

——發生了什麽?我才吃那麽小一口,我的獅子冰棍就沒了一只爪子?

火焰還在不斷變大,肆虐的火苗逼退玉獅, 一只比玉獅還大上數倍的三頭犬出現在火焰中。

體型龐大,頸部毛發厚實, 幽藍的眼睛中有火焰跳動, 不像是犬, 倒像一只威風凜凜的狼王。

“你是自己動手, 還是我來把你拍散架?”火焰中的三頭犬道。

它的三對眼睛一起看向退至院門前的玉獅,帶着滲人的威壓。

玉獅退無可退,它的身體被火焰的熱度烤得發燙。

如果它是真正的冰,這會早化成一灘水了。

奕行臉色一沉。

三頭犬燒了天使,雖然損失了個隐身異能,但得到了想要的書,奕行還算滿意,不跟他不計較。

可這只玉獅是他盯上的食物,是他的冰棍。

這條傻狗……竟在冰棍旁放火?

奕行氣得殺心頓起,把三頭犬的話還了回去:

“你是自己變成普通狗的體型,還是我來把你揍回普通狗的體型?”

原本威風凜凜的三頭犬,聽到這話,三個腦袋一起一縮,還後退了半步。

左右兩個頭交換眼色:主人好像生氣了,是要殺狗的那種生氣。

它們見到主人的興奮褪去,再不敢在主人面前瞎表現,于是一起看向中間的腦袋。

刻耳柏洛斯果斷縮小,變成了肩高一米的“小”狗狗。

他是喜歡被主人揍沒錯,但是這種以殺狗為目的的揍還是少享受點的好,他怕自己享受多了就真沒命了。

“汪嗚~”三頭犬乖巧端坐,表示自己很乖。

奕行收回視線,繼續吃冰棍。

玉獅始終沒把腦袋上的奕行放在心上,雖然他快把它的耳朵吃完了,但在這只恐怖的三頭犬面前,他只是頭頂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螞蟻,它什麽時候處理都行。

看到三頭犬變小,玉獅有些謹慎地伏低身體,遠遠圍着三頭犬轉了一圈。見對方沒有反應,才猛地撲了上去。

三頭犬幽藍的眸子一凜,“我變小了,你以為你又行了?”

它縱身一躍,朝玉獅大張開的嘴裏撞了去。

圍繞在三頭犬身邊的“叛軍”紙人頓了頓,随後也跟着一起沖了過去。

玉獅這會的嘴裏不再是大開的門,而是尖利的牙齒、是長而鋒利的倒刺、是硬實的玉石。

三頭犬就這樣從獅嘴躍入,撞斷獅牙,拍碎舌頭上的倒刺,帶着上百紙人,擊穿獅子腦後的玉石飛出。

因為他這一通破壞,玉獅身上出現寸寸裂紋。

三頭犬在空中折返,踏着玉獅滿是裂痕的身體,跑到奕行身邊,順服地俯下身。

中間的腦袋道:“主人,我接您下去。”

左側的腦袋擡頭注視奕行,沒幾秒就忍不住吐出了舌頭,氣質從冷酷霸氣的狼王變成了哈士奇。

右側的腦袋離奕行最近,正試圖湊過來蹭他的手。

奕行扣住那試圖蹭他手的狗頭,捏了捏試試硬度。

右邊的狗頭滿足地眯起眼。

這就是被主人摸頭的感覺嗎?愛了。

下一刻,奕行抓着狗頭,猛地往腳下的玉獅頭頂一砸。

那動作,就像随手撿起一顆石頭砸結冰的湖面。

剛露出羨慕表情的左邊狗頭:“?!!”

它驚得将嘴張得更大,在看到主人拎起那陷入玉石中的狗頭時,又趕緊合上嘴。

合得太快,以至于咬到了舌頭。

在某只狗咬到舌頭的痛呼聲和玉石“咔嚓”的碎裂聲中,玉獅頭頂裂開幾條粗大的裂縫,一絲翠綠的光芒透了出來。

奕行甩開狗頭,将手伸進裂縫裏,抓出一塊拳頭大的翠綠色晶體。

這是整個玉獅身上香味最濃、能量最充足的部分。

随着晶體被取出,玉獅轟然往下倒去。

奕行從空間通道離開。

進入通道之前,他在三頭犬身上一踩,讓它跟着碎裂的玉獅一起倒了下去。

就當報他毀掉冰棍一只爪子,還差點把冰棍燒融化了的仇。

玉獅轟鳴倒下,白色的塵土飛揚。

良久,一只三頭犬從碎石堆中爬出。

右邊被用來砸玉石的狗頭還暈乎乎地。

“這就是被主人揍的感覺嗎?太刺激了,我好愛。”

左邊的狗頭笑得舌頭都吐出來了。

“主人踩了我,嘿嘿嘿。”

中間的狗頭冷着臉訓斥:“矜持點!別這麽一副沒見識的樣子。”

它們是沒見識過主人的尾刺,那才是極致的享受。

主人的尾刺比世間的任何一根骨頭都要美,堅硬且尖銳,疾如風迅如電,刺穿皮膚,穿透血肉時,更是誘人到了極致。

想到這,中間的狗頭也繃不住冷臉,嘴角露出一個興奮且瘋狂的笑。

從空間通道裏出來的奕行:“……”

這些狗都有病。

據管理局的觀察統計,狩獵者多多少少都有點精神上的問題,等級越高,問題越嚴重。

地獄三頭犬作為A級狩獵者,大概是病入膏肓、無可救藥的程度。

三頭犬小跑了過來,乖乖蹲在奕行腿邊,“主人您還吃嗎?”

“不了。”

取走那塊翠綠晶體後,玉獅上的香味也越來越淡。

這種能量稀少的食物,他懶得動口。

奕行将晶體收入空間,看向蹲在他身邊的三頭犬,道:

“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主人送給我的,那就是……禮物?”地獄三頭犬搖起了尾巴。

“算是吧。”奕行從空間中取出一條紅銀相間的金屬鏈條。

這是他之前找煉器師定制的C級異能道具,花費了他所有的貢獻點。

之所以先前沒用到地獄三頭犬身上,是因為對方還算可控。

現在不一樣了,這狗想殺安無夢、已經燒了天使,還差點毀了他的食物……

更重要的是,他就算挨揍也不會長記性,反而被揍得越狠他越興奮。

必須給他一點束縛。

金屬鏈條由紅色和銀色的連接扣環環相扣而成。

鏈條分上下兩個部分,上半部分僅一條粗大金屬鏈,下半部分則是分叉開的三條金屬鏈。

“這是……”

刻耳柏洛斯能看出這是一個異能道具,但不明白主人給他這麽一件道具做什麽。

當武器?可他的身體和火焰不就是最好的武器嗎?

不管怎樣,這是主人送他的第一件禮物,就算是個沒什麽用的東西,他也要高興的用起來。

“多謝主人,我很喜歡。”刻耳柏洛斯道。

“有三根,這根一定是主人給我的!”右邊的狗頭興奮地張嘴叼住一截金屬鏈條。

“還有我的!”左邊的狗頭也伸上前。

這麽長的鏈條,就算三個腦袋各叼一段也會拖地上,還是得變成人形才好拿。

刻耳柏洛斯正想把那兩個家夥趕回去,就聽主人溫聲道:

“我來給你們帶上吧。”

刻耳柏洛斯聽那輕聲細語的聲音聽得一怔,旁邊的狗頭已經把他們共同的想法說了出來。

“汪嗚,謝謝主人,主人好溫柔。”

“想被這麽溫柔的主人淩辱踐踏。”

奕行忍住動手的沖動,分別把三根鏈條繞過它們的脖子。

用鏈條尖端的鎖扣将鏈條扣住,奕行起身站遠了些,拉了拉手裏那端的鏈條,道:“走吧。”

三頭犬被牽引着走了幾步,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難道就是……遛狗需要牽的狗繩?”

“嗯。”奕行并不掩飾。

想到地獄三頭犬恐怖的破壞力,他威脅道:

“你要是敢把這異能道具毀了,我每天給你放十次血。”

只要不威脅生命,被主人取一部分血,刻耳柏洛斯樂意之至。

尤其是每次放血都能接觸到主人的尾刺和利爪,更是劃算極了。

但這一切跟狗繩比起來,孰輕孰重,他還是明白的。

“這是主人精心給我準備的禮物,是主人對我的接納,我怎麽可能舍毀了它?”

“有了它,我再也不是不被主人認可的野狗了,我是主人的狗!”

三頭犬忍不住繞着奕行的腿跑了起來,就差往奕行身上跳。

他也不是不想跳,是不想在這緊要關頭再招了主人的厭惡。

“主人,您是不是該定制個牌子給我挂上?牌子上寫上我的名字和主人您的名字,哦,還有您的聯系方式,這樣就不怕我走丢了。”

奕行都有點後悔給他弄這麽條鏈子了,他咬着後槽牙,暗狠狠道:

“你懂得還挺多?”

“我太久沒接觸過人類世界,上次主人說遛狗要牽狗繩,我就去了解了下現在都是怎麽養狗的。”

“那你白了解了,我說過不會養寵物,給你牽根繩是防止你亂咬人。”奕行冷冷道。

“主人,沒人會給跟自己沒有關系的野狗牽繩。”刻耳柏洛斯道。

“随你怎麽認為。”

奕行拎了拎金屬鏈,心想,要是真能放松這狗的警惕也不錯。

就讓他誤以為自己是在養他。

牽着三頭犬,帶着一群“叛軍”紙人,奕行穿過失去玉獅的院門。

有腳步聲和女子的說話聲遠遠傳來。

一人語氣急切,“真的是‘貴妃’來了嗎?怎麽那麽大動靜。”

另一人略有些凝重,“我也不清楚,它們都說守門玉獅不會對‘貴妃’動手,總不能是‘貴妃’主動跟玉獅打了起來吧?”

說話間,兩個女人從蜿蜒曲折的廊道中走出。

奕行記得她們,是這次一同進入考核副本的十個逃生者之一。

兩人也看到了奕行,都是一驚,“是你?”

奕行長得太過出色,見過一次就很難忘記。

同時,她們看到了奕行和三頭犬身邊的“叛軍”紙人,以及遠處的玉獅碎塊,眼中閃過一絲恐慌。

“節度使安祿山……”一人低聲說着,有些慌亂地想往後退。

另一人不動聲色地抵住她的腰背,讓她穩住。

那人揚起笑,略帶些崇敬的看向奕行,像是很驚喜地道:

“大佬,你把那個守門玉獅解決了?”

“嗯。”奕行應着,暗自打量着兩人。

她們對他的态度有點奇怪。

明明同為逃生者,她們看到這些“叛軍”紙人,将他誤以為成“節度使”後,下意識的反應是想逃。

“我終于要遇到有大佬帶躺的副本了嗎?”

問話的女人像是激動得想要走近,看到三頭犬後,又表現得像是怕狗的樣子,停在了狗鏈範圍之外。

“對了,大佬,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她試探着問道:“你有沒有看到一個臉上寫着‘貴妃’的紙人?”

哦?還有“貴妃”型號的紙人?

奕行環視了一圈身邊的紙人,全是“叛軍”,确認沒有“貴妃”藏匿其中。

他正要開口,卻聽一個聲音從口袋中傳出。

“他們說的‘貴妃’紙人是你。”

說話的,是被他用血蛛絲纏住收起來的“宮女”紙人。

“我又不是紙人……”奕行正說着,就已經想明白了。

“貴妃”在馬嵬驿死去後,會來到海上仙山。

但身體死了就是死了,在仙山上出現的,只能是紙人形态的“貴妃”。

紙人的話是通過血蛛絲的震動從口袋中傳出來,遠處的兩人并沒聽見,她們正緊張注視着奕行。

奕行問:“你們找‘貴妃’做什麽?”

她們的呼吸顫動了一下,還是詢問過問題的那人先開口:

“我們抽到的身份是‘貴妃’的侍女,得找到‘貴妃’。”

地獄三頭犬百無聊賴地蹲坐在地上。

左邊的腦袋仰頭打了個哈欠,右邊狗頭也跟着仰頭打了個哈欠。

中間的狗頭努力忍住被傳染得想打哈欠的欲望,幽藍的眼睛冷冷的盯着那兩人。

“找到‘貴妃’之後呢?”奕行扯了扯鎖鏈,牽着三頭犬上前。

“那、那得看副本任務怎麽安排。”

随着奕行的走近,那人的聲音有些抖了。

“你可以信任她們,她們屬于‘貴妃’陣營,更準确的說是仙山陣營。”

口袋中的“宮女”紙人道:“‘節度使’和‘皇帝’他們,才是你的對立陣營。”

“這個副本,居然還在逃生者內部劃分出了兩個陣營?”

奕行是在跟紙人說話,那兩名逃生者卻以為一切心思都被看穿,穩重些的那個拉住另一人,運轉控風天賦飄了出去。

“呀,她們跑了。”奕行遠遠眺望,直到她們徹底不見蹤影。

“你明明能追上她們,你故意放她們走,為什麽?”紙人不解。

“我比較喜歡自己一個人行動。”

奕行把紙人從口袋裏掏出來,緩緩解下它身上的血蛛絲,道:

“來,跟我說說這兩個陣營的事吧。”

紙人舒展身體,飄了起來,“我憑什麽告訴你?”

血蛛絲纏上紙人的脖子,奕行則看着它缺了一塊的頭部,道:

“你這左邊缺一塊實在不好看。”

還不是你咬的。

紙人的脖子被纏住,她不敢說出聲,只能在心中腹诽。

卻聽那個外表好看得像天使、內心卻是魔鬼的人道:“不對稱,不好看,要不我給你右邊也咬一口?”

紙人一噎。

果然是魔鬼。

為了不再被咬掉一塊,也為了小命,它只能乖乖道:

“仙山是一個陣營,仙山以外是另一個陣營,當仙山以外的幸存者來到仙山的時候,‘貴妃’身上會出現一支金釵,那是離開的鑰匙。”

奕行道:“聽你的意思,這兩個陣營的逃生者不能同時離開。”

“是啊,金釵出現後,以一天為限,一天過去,持有金釵的那方離開副本,另一方則變成紙人,被永久留下。”

奕行看了眼紙人,隐隐猜到了它來歷。

只是為何,其他紙人有沒有自我意識,它卻有。

“貴妃’會第一個觸碰到鑰匙,是最有可能離開的人。”紙人長嘆一聲,道:

“‘但這個副本會攻心,從身份分配之初,就把‘貴妃’認識的、親近的人放到的對立面。”

紙人看向奕行,道:“‘皇帝’,還有現在在你身邊的‘節度使’,他們都跟你是對立陣營,你和他們只有一方能離開副本,你會怎麽選?”

“為什麽不能是道多選題?”奕行道。

“別天真了,副本不可能這麽安排。”

兩個都要,哪有這麽好的事?

奕行卻道:“你不覺得……你說的那種安排才是有問題的嗎?

“從沒有聽說過鑰匙不能讓所有逃生者離開副本。

“而且得到鑰匙後,居然不是立刻出現通關公告與離開倒計時,而是要等一天。”

“或許……”奕行心裏有了個猜測。

或許一開始出現在‘貴妃’身上的,根本不是完整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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