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不認(本章大修)
厲天想起來了,這個青年是救他的人,叫,是叫鄭普,人和他的名字一樣普通。厲天并不是一個不懂感激的人,所以他不反抗只靜靜的盯着厲戬。
厲戬做事的時候很認真,跟他師傅白浩然一樣,等到紮完了針,他才注意到厲天的目光,臉頓時紅上一紅,輕輕別過臉去。
厲天這時候才道:“你是陵光的手下?”
厲戬搖頭:“不是。”
“魔教人?”
“不是。”
厲天頓了頓,又道:“為什麽要救我?”
厲戬這會兒終于擡頭對他望着:“厲天,你,你那弟弟,是假的。”
厲天不說話,眼中也沒有疑惑,這樣的表情是厲戬怕見到的。
厲戬急忙道:“你不要不相信我,我說的是真的。”
厲天道:“很多人都說過。”
“但是你一個都不相信,是不是?”厲戬顯得有些激動,“我知道真的厲戬在哪,厲天,其實我……”
“夠了!”厲天馬上打斷他的話:“你不要再說了。”
“你難道不想知道你弟弟在哪?”
“沒有真的假的,我弟弟在十五年前就已經找回來了!”
厲戬愣住了,他不相信他,為什麽不相信?“厲、厲天,你就那麽相信,你現在的弟弟,是你的親弟弟?你沒有一點懷疑?”
厲天慢慢生氣道:“你到底想說什麽?你是不是想說我現在的弟弟不是我的親弟弟,而你是!”
厲戬連忙摸向懷裏道:“我有《厲氏林錄》可以證……”
厲戬的手停住了,他想起來了,書掉了,祖傳密籍早在陰山鬼母那裏掉了。厲戬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他沒有,他沒有任何東西證明自己的身份,他的哥哥不相信他,那麽也不會有人相信他才是厲戬。
厲戬嘴角牽起苦澀的笑容:“其實我,我什麽都不是。厲天,我就是和你開個玩笑。說實話,你和你弟弟關系真好。”
厲戬艱難說完,只感覺心中痛苦萬分,甚至連呼吸都是冷的,他猛然站起,背對着厲天,只雙肩忍不住的顫抖。
“厲天,你肚子餓了罷,我給你弄吃的。”
在厲戬要離開之際,厲天卻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厲戬沒有回頭看他,只是開口:“你不用擔心,我救了你,就不會出去找正派人抓你。”
厲天道:“我不是要說這個。鄭普,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救我,但我還是要謝謝你。”
厲戬一直笑着說不客氣,很堅強的走出門外,才捂着臉慢慢哭着,心如刀割,仿佛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
“哥哥,為什麽認不出我……為什麽……”他是個大夫,本能的心中所想都是救人,但是救哥哥,才不是出于大夫的本能。
厲戬弄了一點飯菜端到房間裏,厲天此時正坐在床上拿着厲戬的劍端看。
“厲天,”厲戬走進去,放下飯菜,笑了笑道:“吃飯了。”
厲天并沒有放下劍,而是舉着巨犀道:“這是張環的劍。”
厲戬道:“陰山鬼母說它是。”
厲天看向厲戬道:“你知道張環是誰!”
厲戬搖頭道:“這劍是陵光從一個小販那裏買來送給我的。”
厲天點頭:“原來這樣。鄭普,這把劍的本來主人就是張環。張環是我父親的義兄。”
厲戬瞪大了眼,原來自己一直用的劍是自己伯父的。
“張環是魔教血盟堂的堂主,人送‘血皇’二字,你用他的劍怕是不妥。”
“他現在在哪?”
“閉關!”厲天道:“在十五年前,他找七煞奪回魔教教主之位,可惜慘敗。他花了很多時間才養好傷,如今正在閉關。”
厲天輕輕放下劍道:“陵光救你,你又身攜我伯父的劍,我一直猜你是我伯父之子或之徒,那你與我也多少有兄弟之意。”
厲戬連忙道:“我可以做你的兄弟!”
厲天卻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還真是不怕!”
“不怕什麽?”
“我是江湖上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正邪都在追殺我,可笑你竟然要跟我做兄弟!”
厲戬沒有被吓到,卻是抓着厲天的手:“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堅強,厲天,正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獨孤單以及無人理解的心情。”
對方的手握在自己手上,手心的溫暖也吞噬着他的冰冷。厲天愣住了,感覺自己慢慢變得不像自己,他從來沒和人說過這麽多的話,還有這種溫馨。
孤單孤獨,為什麽他會那麽理解他,仿佛能看穿他的心。
厲天一生最大的願望是報仇和弟弟在身邊,報仇的事不要弟弟來,他一個人就可以,他寧願弟弟做一輩子的纨绔子弟。這樣的想法讓厲天只能孤單,一個人背負着仇恨,東方心對他主仆多過師徒知己。
厲戬忽然松開他的手,歉意道:“光顧着說話,飯菜都涼了,厲天,你肚子餓了吧。”
厲天默默接過厲戬遞來的飯菜,低下頭,大口大口的将想法都咽進了肚子裏,只盼自己能馬上下地離開這讓人奇怪的鬼地方,最好離這個鄭普遠遠的。
厲戬心慰的看他哥很不錯的吃飯,心裏打定主意,這次不管哥哥說什麽,他都要跟着他。
厲天吃完飯,終于擡起頭,冷冷道了句:“你看夠了沒有!”
厲戬呆呆笑道:“你真好看。”
厲天當場哽了喉嚨,一陣咳嗽,差點沒把飯粒咳出來。
厲戬馬上醒來倒了一杯茶,伸到厲天唇邊,起身給厲天拍背。“你怎樣了?”
“別碰我!”厲天一把揮開他的手。
厲戬頓時愣住。
厲天瞧了瞧身邊的青年,吐出:“我不喜歡被人碰。”吐出這句話,連厲天都微微吃驚,自己為什麽會對他作解釋!
厲戬記得,他哥從小就是個別扭小孩,除了親近的人,他不讓任何人抱他。
厲戬笑道:“好,厲天我不碰你,你晚上好好休息。”
厲天不再開口,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慢慢閉上雙眼,直到那個青年收拾了飯菜退出房間,他才把眼睜開,腦中所念所想都是弟弟小戬的身影,不是現在的弟弟,是自己小時候的弟弟。
厲天一直是個聰明人,但是再聰明的人,被騙多了也會變的不聰明。鄭普所說的話他又怎會不知,弟弟是假的,這個假弟弟在身邊,就說明真的小戬現在一定很安全。他不打算去分辨誰是真的誰是假的,他不想自己的弟弟認一個殺人犯為哥哥,他也沒時間去管其他事。
月亮将銀白的光輝灑滿大地,光與暗形成了有趣的陣營。
厲戬跑到客棧的屋頂上躺着。天很冷,因為快入冬了,夜總是冷的。厲戬不在乎,寒冷的天氣可以冷靜人的頭腦。
他的手裏提着一壺酒,其實平時的他并不喝酒,但是他今天喝了,也直到今天他才發現自己原來千杯不醉。一個人獨飲的滋味非常難受,尤其是心中的沉悶無法對人訴說。厲戬越想越難過,越想越覺得自己沒出息越憋屈。
“唉。”厲戬深深的嘆氣,哥哥是魔教公子,弟弟是正派弟子,難道這輩子就只能這樣,難道自己和哥哥只能是夙敵!
“就是因為不像爹也不像娘,你們誰也不認我,真過分啊!”厲戬扯着自己的臉,感覺特別委屈,陵光不信他是小公子就算了,連哥哥也不信,這麽想來,唯一信他的是那個季禮了!厲戬打了個寒顫,這大半夜的還是不要去想死人,跟陵光待久了自己都怕鬼了。
厲戬又躺下來,酒壺往嘴裏倒,只倒出半口酒,厲戬盯着酒壺口半天,好幾個大錢買的,也太少了吧,下次再也不去那酒家了。
又嘆了一口氣,厲戬随手往底下一扔。
“啪”的一聲,還有個“啊”的一個短暫的慘叫聲,厲戬差點沒咬到嘴唇。
不會是砸到人了吧?!唉,哪裏有那麽多不會,聽這聲音,根本就是砸到人了!厲戬馬上一個翻身,從樓頂上爬了下去。
真的是砸到人了,有一個身着月白綢緞長裳的人坐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手,地上有破碎的酒壺和一根綠色的竹竿。
厲戬馬上跑過去,急忙道:“你沒事吧,對不起,我不要故意的……”
厲戬話沒說完,驚訝的微張了張嘴,只直勾勾的盯着那人擡起的臉。
長長披肩的秀發下面,對方是個男人,絕對的男人,長相并不是特別美,而是英俊。吸引厲戬的也正是男人的相貌,因為男人,長得很像他的親生母親,伊瓦娜美!
但是這種相像又是一種異樣的相像,母親的是美,而他的是俊,母親的樣貌具有西域外族的特征,他的相貌就是中土人所具有的溫和英俊。盡管遠看些微相像,近看卻大大不同。
男人雙眼是緊閉的,眉頭因為疼痛皺到一起,左手緊緊捂着右手背。
厲戬回過神來歉意道:“你是哪裏痛?真對不起,我沒注意底下有人。”
男人笑着搖頭道:“沒關系,沒關系,也是因為我看不到。”
厲戬伸手在他面前招了兩下:“你的眼睛……”
“我是瞎子。”男人輕描淡寫的道出自己的身體缺陷,又蹲了下來摸自己用來探路的竿子。
“你的手背都青了。”厲戬內疚感唰唰的,馬上把男人扶起來,牽他的手道:“你,那個你叫什麽?我想給你的手包一下。我叫鄭普。”
男人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你真是個好人,鄭普,我叫君澤。”
月上中梢,油燈也變得異常柔和。已經是深更半夜,但是厲戬一點想睡覺的感覺也沒有。
他和君澤談了很多,君澤雖然雙眼看不見,但是他富有智慧,對一些事的看法也見解獨到,和他聊天沒有任何壓力。厲戬感覺自己突然得到一位知心知己,那種寂寞孤獨的心被人理解,讓厲戬好喜歡和君澤在一起。
通過對話,厲戬也得知君澤的身事遭遇。君澤本來是大家子弟,因為生來雙眼就看不見,所以他從小被人欺負,雙親的搖頭,兄弟的欺壓,甚至仆人也對他假以顏色。世族家庭本比百姓家庭黑暗,君澤若不逃出世族的牢籠,遲早等待他的是死亡。
所以他離開家,身邊不要任何一個仆人,只身一人在江湖走動,憑着一根探路竿和雙腳走千山歷萬水,感受自然的美妙。
厲戬擦汗道:“你看不見東西還能走千山歷萬水,真厲害啊!”這樣一個愛好旅游的人沒死在半路上,該說他運氣大呢。
君澤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實我離家還不滿十天呢,路上走路也跌過幾次。”
“我覺得你最好找一個人陪你,或是一個心儀的姑娘。”厲戬倒了一杯茶,放到君澤手心。
君澤笑道:“我這樣一個人,還是不要耽誤人家的好。”
厲戬沉默不語。
君澤道:“鄭普,你為什麽要當大俠?”
“我?”厲戬搖頭道:“我可沒當大俠。”
君澤疑惑道:“你不就是江湖上最近談論的蜀山鄭普嗎?難道不是你?”
“啊,原來君澤你聽說了。其實就是我,不過我可沒有他們說的那麽厲害。”
“不會吧!”君澤一臉羨慕道:“鄭普,你知道嗎?我很仰慕你,我聽說你退魔教滅蛇妖,這些事我是想都不敢想的,你已經是正派所有年輕人争相學習的楷模了。現在你就在我面前,我……”
君澤激動的站起來,厲戬連忙也跳起來将他扶穩。
“君澤,你不要激動,小心點。”
君澤緊緊抓着他的衣袖,循問道:“鄭普,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
“當然可以。”鄭普把君澤扶坐到床上,大大的笑臉擺在君澤面前,“君澤,你摸。”
君澤慢慢伸出雙手,他的手指又長又漂亮,只是掌心有很多繭子,指甲也修剪的很短,是雙練劍的手。
厲戬只感覺他的手很冷,冰涼的觸摸他的臉,掌心摩的他的臉癢癢的。厲戬忍不住想要溫暖他的手,就像給燧溫暖一樣,但他必須等他摸完。
君澤如同對待聖物一般,從厲戬的臉頰摸起,再觸碰他的眉他的眼,再到他帶着微笑的嘴唇。
“跟我想的一樣。”君澤輕輕昵喃了一句,在厲戬的疑惑中,君澤的手停在了他的脖子上,微微使了點力。
“君澤!”
君澤回過神來,猛然松開他的脖子,淚水從君澤緊閉的雙眼中流了下來,君澤一下子抱住厲戬。
“君澤你怎麽了?”厲戬擔心的低頭望着懷裏的君澤,不知該如何是好,雙臂也不知是應該抱他還是應該垂着。
君澤緊緊抓着厲戬的手臂,胸口因激動而起伏不平,“我我沒事,只是想起以前的事。鄭普,你讓我讓我這樣抱一下,就一下可不可以?”
厲戬點頭,慢慢的,雙臂也放了下來,抱住君澤,“當然可以,我們是好朋友!”
油燈的火終于還是滅了,黑暗當中,他們誰也不說話,心貼着心,彼此只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厲戬感覺君澤的過去一定受到非常大的傷害,那種傷害讓君澤變的脆弱,脆弱到讓厲戬感覺他很需要自己,忍不住的想保護他。
君澤冷靜了一會,才慢慢思考,這個青年為什麽會那麽像他,像他的呆他的傻他的善良他的溫和,盡管相貌不像,那種感覺那種氣質,卻那麽的像。
君澤想接近他,又恨不得掐死他,但是沒有人會忍心掐死自己養大的孩子,盡管孩子犯了錯事,還有一個孩子,以為躲着他他就找不出來了嗎!
黑暗還沒有離去,厲戬在黑暗中不知不覺已睡了過去,君澤沒有睡。
“鄭普啊鄭普,你打斷了我的計劃。罷,這樣游戲才會有趣!”君澤撫摸着厲戬的臉頰,嘴角勾出邪惡的笑容。
月光照進窗來,照在他的臉上。
君澤,睜開了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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