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我憑什麽要帶你們走?

“沒,沒有。”

宮南絮移開臉,徑直朝院中走去。

淩暮時一路追上去,在月光灑下的石桌前拉住她的手腕,低下頭凝着她,“你與殿下怎麽了?”

她吸了一下鼻尖,“我們沒事。”然後,試圖抽回被他拉住的手腕,淩暮時沒松手。

“那個,也是他弄的?”他的頭,壓得更低了。

“我說了,我跟他沒事!”

宮南絮被他問得不耐煩,用力扭了一下手腕,他只好松開手。

淩暮時那雙透着迫切的眸暗了下去,“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就不問了。”

從小到大,他都極少與女孩子接觸,唯一接觸得最多的,就是宮南絮。他不深谙女子的心思,只知道她不高興他就想要問到她說出答案為止。

他從身後拿出一個錦盒,遞到她面前,“這是送給你的。”

悶悶不樂的宮南絮拿過錦盒,擡手打開盒蓋,裏面放着一只玉笛。玉質清透,一看就是一把上好的笛子。

她黯淡的雙眸浮起一絲亮光,問他,“這是從哪來的?”

見宮南絮的臉上有了笑意,淩暮時的唇角也溢出一抹笑,“殿下将我安插在江湖中,我日日同那些旁門左道的人打交道,為你帶回一支玉笛不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嗎?”

聽他說完,宮南絮滿意地點點頭,握緊手裏冰涼的玉笛,“說的倒也是。”

“小七,給我吹首曲子吧!”

淩暮時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二人一同躍上屋檐。

宮南絮坐在他身旁,月光傾瀉,只聽得到一陣陣悠揚動人的笛聲。一曲完,淩暮時已從屋檐上消失,他還要趕回關外。

此次聽到她立下戰功回蕲州的消息,他特地從關外趕了兩日兩夜的路回來,就是為了要将這支宮南絮念叨了許久的玉笛親手送給她。

宮南絮将玉笛慢慢放下,擡眼望向被黑夜籠罩的潛陽府。

“帶你們離開這兒?我憑什麽要帶你們走?”

十二歲的慕容暄站在他們跟前,那雙帶着睥睨萬物的眸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宮南絮,還有躺在一旁昏迷不醒的淩暮時。

八年前,她就是在護城河外,被慕容暄帶了回來。與她一起被帶回來的,還有淩暮時。

“只要您能帶我和淩大哥一起離開這裏,任何條件,任何條件我都答應您!”宮南絮将頭埋得低低的,緊緊咬着牙。淩暮時被人打成重傷,他們身上沒有銀兩,若是不及時醫治,他會沒命。她的心裏恐慌,心急如焚。

兩個月前,他們剛來到蕲州城,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就被街頭上的混混搶走了。後來,淩暮時帶着她一起在護城河邊乞讨,兩個人相依為命。誰知來了一幫乞丐,不僅搶走他們身上少得可憐的幾文錢,還要将他們趕走。

方才,他們與對方起了争執,淩暮時為了護她,讓對方狠狠打了一頓,被路過的慕容暄救下。

“擡起頭來!”慕容暄冷聲說道。

宮南絮握緊雙拳,擡起頭,她的臉上,沾滿了土灰,可是那雙稚嫩的眸子裏,卻布滿堅毅。

“尹兆平,帶他們兩個回去。”

只看了她一眼,慕容暄便側頭對尹兆平說道。然後,他轉身進了轎子裏。宮南絮低頭道謝,再擡起眉眼時,只見到簾布落下前他目若寒星的雙眸。

回到潛陽府裏,尹兆平不僅找來郎中替淩暮時治好身上的傷,還将他們安頓在一處布置完好的院落中。

在淩暮時養傷的那段時日裏,宮南絮才從尹兆平的口中得知,救他們的人是大齊當今的二殿下。

她以為,她和淩暮時會跟府上的丫鬟下人一樣,留在慕容暄身邊替他端茶倒水,打掃院落。

直到慕容暄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開口與他們說,“我雖是大齊的二殿下,可是在父皇面前并不得寵,日後父皇一定會将皇位傳到皇兄手中。父皇在位,大齊就被吳越欺壓,若是皇兄将來登上皇位,我相信大齊子民的日子亦不會好過。

我将你們帶回來,不是出于好心,是想讓你們為我辦事,替我賣命。我要你們記住,你們的這條命是我給的。我這麽說,你們聽得明白嗎?”

他凝着他們兩個,眸裏帶着殺伐果決的決然。

雖然已經在護城河外答應了他,可宮南絮的手心裏還是冒出了一層冷汗。淩暮時也不安地扯了一下衣角。若是他們不答應,只怕連這潛陽府都出不去了。

過了片刻,兩個人俱點下頭來。

後來,淩暮時被冷青梧帶走,宮南絮留在潛陽府待在慕容暄身邊,這一待便是八年。

唇上,隐隐傳來一絲痛意,讓她回過神來。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笛,她才彎起唇角,躍下屋檐。

淩暮時還沒出蕲州城,就遇到了麻煩。鋪着青板石的街道上,有人在等他。看到那個人的身影,他眸底掠過一絲慌意。

“師父。”

他騎着馬過去,在冷青梧面前颔首。

冷青梧冷眼看向他,質問,“二殿下派你到關外去辦的事,你可都辦好了?”

“還沒有。”他如實回答。

“既然沒辦好,你私自從關外回來,可知道該如何做?”他眼裏的冷意,更濃了。

“知道。”

淩暮時低着頭,低聲回。

再看了他一眼,冷青梧握緊手中缰繩,騎着馬往回走。身後傳來一陣悶哼聲,淩暮時咬着牙,額上滲出一層冷汗。

他的左臂上,劃開一道血痕,正往下滴血。他坐在馬鞍上,低頭撕下身上的一塊黑布,用牙咬着黑布的一角,将傷口包紮好。然後駕馬,離開蕲州城。

宮南絮沒想到,她那一首曲子,會讓淩暮時的身上多一道傷痕。

第二日,宮南絮一打開門便見到慕容暄身着便衣站在院子裏,“殿下...”她微愣。

他手裏拿着一把長劍,眉梢上揚,“今日我陪你一起練功,順便看看你在平南關的這兩個月裏,功夫有沒有長進。”

“好。”

她剛應下,慕容暄的劍已出鞘,朝她刺來,被她輕松躲開,倆人一同在院中練劍。

刀光劍影間,宮南絮要将長劍收回來時,突然看到劍刃上多了一樣東西,是一個平安符。

“這個是?”

她将平安符拿下來,仔細看了一眼。

尹兆平走上前給慕容暄遞上汗巾,他擦掉額上的細汗,眸光看向她,“此次再回平南關,你的處境會更危險,它應該能護你平安。”

慕容暄從來不會到寺廟中燒香拜佛,宮南絮疑惑不解,“可是您不是不信佛嗎?”

他唇邊帶笑,柔聲說道:“可是你信。”

一股熱流滑過心間,讓她雙頰泛紅,她迅速低下頭,将平安符緊緊握入掌心裏。

我信,所以你便給我求了一個嗎?你居然為了我,打破了你固執已久的慣例嗎?

五日後,宮南絮和霍弈城等人離開蕲州城,重返平南關。段詣朗要回淮北駐守,與他們在半路分開。

到平南關與汴州的分界線時,霍弈城派了宮南絮和鄭末去駐守汴州,而他則留了一個許褚在身邊。

以前的大齊只有霍弈城一人手握重兵,如今一下子被分割成三派。

上次攻下汴州城時,整座城池被大火燒了一天一夜。此番重新進入汴州城,宮南絮已然覺得這座城池變了一番模樣。

“看來你在霍将軍身邊,倒是學了不少修整城池的本事!”宮南絮坐在馬上,側頭與鄭末說道。

鄭末聽了大笑一聲,爾後突然覺得不對勁,又跟她紅起臉來,“不對啊,昭武校尉,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啊?”

宮南絮轉回頭目視前方,只笑,也不說話。

淩暮時在回關外的路上,正好碰上東方皓的女兒東方宛雲。從蕲州城出來的一路上,他總感覺有人跟在他後面。

果不其然,他人剛剛踏進關外的地界,就有一幫身穿青衣的人從山頂上飛躍而下,擺了一個劍陣,将他圍困住。

在為慕容暄做事的這八年,他讓江湖中人聞風喪膽,卻也因此而結下了不少仇家。那些人,時時刻刻想要取了他的性命。

這回若不是突然趕回蕲州城看宮南絮,他的行蹤不至于敗露。

那些青衣人有備而來,将他困在劍陣中許久,招招想要置他于死地。可是他的耐性,出乎青衣人的意料之外,他們沒想到,将他困得越久,他卻愈發瘋狂。

最後,他尋出劍陣的破綻,一劍斬下,十二個青衣人紛紛倒地,無一生還。

淩暮時以劍撐地,半跪在地上。

東方宛雲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她騎着一匹棕色駿馬,身穿一身鵝黃色輕紗裙,腰上挂着一個草藥筐,見到他彎身半跪在地上,急忙從馬背上下來,跑到他身邊,手指頭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小聲問,“你沒事吧?”

“啊!”

然後,看到他身後那十二具身處異處的屍首,她大叫一聲。

淩暮時微微側頭,只看了她一眼,便站起身子,想要繼續趕路。東方宛雲收回看向那些屍首的目光,咽了咽喉嚨,走到他身旁,關心地問他:“你是不是遇上仇家了?”

他沒理她,繼續往前走,她站在原地,郁悶地朝他喊:“喂,你這人真是不知好歹!”

終于,淩暮時停下腳步,轉回身子走到她面前,“好像,這不關你的事吧?”他低下頭,整個人遮住了照在她臉上的光芒。

這下,東方宛雲才看清他的面容,一對劍眉星目,一張桀骜不馴的臉,雙眸裏的冷凝讓她整個人怔了怔。

他眉眼一動,冷冷刮了她一眼,讓她回過神來。

定下心神的東方宛雲用手指了指他的正在流血的手臂,“可是,你在流血哎...我會些醫術,還是讓我替你包紮吧。”

“不用了!”

淩暮時冷冷回了她一句,要轉過身子時,卻兩眼一黑,整個人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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