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三月的春風,拂面不寒,晴空湛藍,發着瑩瑩亮光,旭陽曬得人暖暖,曬得人舒坦。院子裏新開了一方小水池,又臨池新植了幾棵垂絲海棠,樹幹都有如人的胳膊一般粗細,正開着花,一團團,一簇簇,繁盛的紅色花朵擁擠不開,朵朵彎曲下垂,在微風吹拂下飄飄蕩蕩,嬌柔紅豔,宛若一串串美麗的璎珞,遠遠望去,又如彤雲密布,美不勝收。
柔蔓迎風,垂英凫凫,如淑女秀發垂面,脈脈深情。風礀綽約間,佳人照碧池,與之相映成趣。
垂絲別得一風光,誰道全輸蜀海棠。
風攪玉皇紅世界,日烘青帝紫衣裳。
懶無氣力仍春醉,睡起精神欲曉妝。
舉似老夫新句子,看渠桃杏敢承當。[1]
望着妖豔的花朵,聞着清淡的花香,聽着嗡嗡嘤嘤的蜂來蝶往,不知不覺吟起了宋人之詩,只是如此繁花美景,她那一張俏麗的年輕臉龐上竟是浮起了淡淡的愁緒。
自上元十六那夜偶遇柔嘉公主回宮,洛敏便稱病不起,在這屋院裏靜養,斷斷續續,好了病,病了好,整整過了兩個月。太皇太後、皇太後、皇後都曾來探問過,皇後也私下裏與她說過玄烨近日的情況,雖說搬去了武英殿,卻照樣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早早往乾清門禦門聽政,把朝廷政事處理得有條不紊。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每一相會,思念更甚。這次見了面,便又盤算着下次團聚,挖空心思地去想方設法,幸得還有皇後暗中相助,才不至于病上加病。
她與玄烨的事雖被榮惠知曉了,卻不知皇後也牽涉其中,如此才有一絲絕處逢生的希冀。
“主子,您站在這兒有些時辰了,您的身子才好些,別又累着自個兒,奴才扶您去那石凳子上坐坐吧,那兒也能看到這花兒。”
洛敏擡頭朝說話的人微微一笑,病中另一欣慰的事便是雲秋又回到了她身邊,沒有雲秋照顧,她的病便一直拖着,直到半個月前,榮惠又将雲秋調回她跟前,身子才一點點好起來。說她任性,倒也不為過,說到底,她對雲秋的主仆情分總多過別人。
好不容易調回雲秋,洛敏對她也甚少再一意孤行,由她扶着坐到石凳子上,望着彤雲密布的海棠,輕聲道:“雲秋,你說這花兒開得好是不好?”
“奴才不懂主子您方才吟的那詩的意境,可奴才瞧着這花兒是極美的,只是妖豔裏透了股病氣兒,好像活……”雲秋瞅了她一眼,忙住了嘴,她差點又說了胡話。
洛敏倒是不在意,只是笑道:“垂絲海棠本都産于南方,性喜陽光,不耐陰,也不甚耐寒,适生于陽光充足、背風之處,這院子雖建得巧妙,能讓這花兒在此得以生存,可畢竟如那南橘北枳,成不了太大氣候。”
“這花兒生性強健,極易栽培,無需特別照料,只要防過水澇,便也能獨領風騷。敏敏是久病思慮重,就連瞧着這花兒也成病秧子了。”
Advertisement
“太後吉祥!皇後吉祥!”
“皇額娘吉祥!皇後萬福!”
洛敏不料榮惠與皇後會在這時候出現,雲秋察覺得早,便先行了禮,她随後。
她看着花,發着憂愁,不想榮惠一語道破,也叫她沒了話反駁,倒是皇後,大方一笑,“公主今兒個氣色好了許多,倒有興致在這兒賞花,依我看,這垂絲海棠雖産于南國,可皇額娘也沒說錯,生性強健,又經肥沃土壤栽培,定也能平平安安,別具風礀的。”
皇後頓了頓,又道:“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不知我能否和公主一同賞這美景?”
皇後願留下,洛敏自是樂意,只是榮惠……
“你們聊着,我去佛堂坐坐。”榮惠只覺皇後一來,便能使她提起精神,也不想掃了兩孩子的興致。
榮惠一走,洛敏即刻拉着皇後坐下,又命雲秋叫人上來茶點,兩人邊吃、邊說,也不再管那花兒是病是妖。
待打發了那個形影不離的晴夏,洛敏方道:“他……近日可曾去了皇後那兒?”
皇後微微點頭,雙手置于膝蓋,公主病了許久,卻仍對皇上念念不忘,如此深情,即便已叫皇太後發現,她也願為了皇上放手一搏。
“那他近日如何?可睡得香?龍體怎樣?”
皇後想了想,洛敏見她遲疑,忙又問:“怎麽?他不好麽?可你前幾日才說他如往常一般,政事不誤……”
“你別急,我沒說他不好,只是昨兒他去了鳌拜府,我這顆心至今懸着放不下。”
“你說他去了鳌拜府!?”洛敏那一雙纖眉陡然擡高,低聲叫道。
皇後點點頭,皺眉道:“這幾日那鳌拜稱病不朝,已過了十多天,他要皇上親臨他府邸探視,真真要足了面子,只是皇上好意慰問老臣,誰知他卻包藏禍心,竟是在自個兒的被褥底下藏了把刀子,他藏了什麽樣的心思,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好在皇上臨機應變,圓了場子,才沒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鳌拜稱病不朝,玄烨禦駕親臨探問,這一切全在歷史記錄中,包括鳌拜如何包藏禍心,玄烨如何巧妙應對,避過一場厮殺,她全都知曉,只是如今聽皇後親口道來,竟是句句驚心!
玄烨雖能化險為夷,可在他那般危險的時刻,她卻深居後宮,什麽忙也幫不了……
難怪皇後至今心驚膽顫,她如今也難以平複心情,只想見上他一面,可是……多少眼睛盯着,如今哪怕吹一口氣,也會驚動了人。
“皇後,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再想想法子讓我與他見上一面?”洛敏極力懇求。
“公主有求于我,我又怎能拒絕?只是皇上最近在武英殿迷上了布庫戲,往後宮走得也不勤了,昨兒來了坤寧宮,今兒不知又會如何,若尋着機會,我定會想想法子。”
洛敏沒有辦法,唯有點頭,只不過,她不曾想到玄烨最近迷上了布庫戲。
布庫之戲,就是摔跤,從關外到關內,從民間到宮廷,極為盛行。八旗将校士卒必須通曉摔跤,王公貴族也都喜愛摔跤術。子弟們相聚,飲宴騎射之餘,常常摔跤角力,賭彩頭以為樂事。玄烨迷上布庫戲,一方面是沿襲八旗傳統,另一方面想必該要完成一件大事了。
康熙八年,依舊是個不平之年。
“我瞧時辰不早了,昭妃病着,過會子我還要去瞧瞧,便不在你這兒多留了。”說着,皇後起身,招來了随身侍女,洛敏也不做強留,默默看她走遠。
皇後身為後宮之主,自然要端莊識得大體,把妃嫔當做自己的姐妹,舀任何皇子皇女都看作是自己的子女,如此方能合乎慈孝和順的婦道。
日子一天天過去,皇後也承受着沉重的壓力。
初夏,空氣裏溫馨而寧谧,洛敏早早去往慈寧宮,太皇太後坐在寶座上,慈目依舊,笑看着她與剛剛踏入寝宮的皇後,皇後身旁站着另一個身影,遠遠望去,洛敏不禁呼吸一滞,眼裏蒙上淚意,又趁着太皇太後不注意,悄悄以手背抹了幹淨,爾後聽到渾厚響亮的一聲請安問候,忙不疊擡頭,近半月,她終是又見到了他。
每年這個時節,慈寧宮花卉盛開,花事最盛,殿內殿外、廊下道邊上千盆芬芳四溢的花卉點綴着紅牆黃瓦,走進宮門便好似置身于香海,浮沉于其中。
皇後近日聞香反倒疲倦,稍後便拜辭回了宮,玄烨倒也不急着回去理政,讓人安了座,陪着皇祖母說起話來。
太皇太後想着皇後一臉倦容,問玄烨:“皇後近日可是身子不好?”
玄烨想了想,搖了搖頭,皇祖母不說,他倒還真沒在意,他如今只在意他的皇姐過得如何。
玄烨與洛敏四目相撞,太皇太後心裏想着事,也沒在意這兩孩子,卻叫一旁的蘇麻喇姑瞧了個一清二楚,蘇麻喇姑暗暗心驚,又止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
“蘇麻喇姑,差人去坤寧宮問問。”太皇太後打斷了蘇麻喇姑的思緒,她瞅了兩個孩子一眼,又無奈地欠身出去。
約莫半刻,蘇麻喇姑得了消息回來,在女主人跟前慢慢說道:“主子,奴才找太醫去問過了,皇後身子無大礙,就是愛犯困,這段時日睡不醒,吃飯也不香,早起了便嘔酸水兒……”
太皇太後一句一句細細聽着,一字不漏,臉上的笑容随着蘇麻喇姑的語調漸漸綻放,沒等蘇麻喇姑說完,她一個起身,雙手合十,擡起頭,又高興又激動,“謝天謝地,祖宗保佑!”
太皇太後高興,可洛敏和玄烨都是愣着,玄烨不明白,聽蘇麻喇姑的形容,皇後怎麽看都像是不好,她老人家怎還要謝天謝地?而洛敏,驚愣之餘,卻也為之高興。
“皇祖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傻孩子,怎還愣着?你的皇後有喜啦!”
“啊?”玄烨顯然沒反應過來,也難怪,過去兩個見喜的小主沒有皇後害喜這般厲害,有孕後便不再侍候他,他不知也是人之常情。
“啊什麽?皇後有喜了,要是生個阿哥,你就有了嫡子!如今皇室人丁興旺,那是祖宗保佑啊!”
玄烨腦袋一懵,随即反應就是往洛敏那處看去,哪知她正笑盈盈地開口:“恭喜皇上!”
恭喜,恭喜,最見不得的便是她笑着說“恭喜”!可也沒辦法,她一直希望他能有個嫡子,這下成了,倒也如了她的意!
玄烨此刻內心百般滋味,似苦似甜,似酸似鹹,總之難受極了,卻還要極力忍住笑着,“太好了!有嫡子了,我有嫡子了!”
一時間,慈寧宮裏傳出陣陣細碎的笑聲,飄散遠處……
太陽高升,兩個孩子跪安離去,至宮門分道,一個回前殿理政,一個由“看護”護送着回寝宮,終是沒能好好說上一句話。
星月交輝,玉宇無塵。武英殿的書房內,燈還亮着,玄烨自午後在慈寧宮再次請安回宮後,便進了書房,直至深夜。
殿外守衛森嚴,連只蒼蠅也飛不進,玄烨夜讀的習慣已近十年,原不足怪,可是今晚他并沒讀書,殿外守衛的人聽不到半字朗讀,倒是偶有“丁當”之聲傳入耳中,半個時辰,又半個時辰,月亮升得很高,卻不見裏頭有其餘動靜。
已從伴讀升為侍衛的曹寅守在屋外,頻頻回頭,心裏擔憂,又不敢去打擾皇上,只好與值夜的侍衛們在殿外輕輕走動巡視,相互對眼時再看看書房,又交換一道憂慮的目光,繼而又輕輕走開。
忽然,書房門“吱呀”一響,曹寅即刻轉過頭,只見索額圖踏着燭光,沐浴在了銀白的月光底下,平靜無常。
今晚玄烨又召見了索額圖進宮下棋,輪曹寅守衛,曹寅見索額圖出來,忙上前問道:“索大人,皇上可有說什麽?”
索額圖臉色雖平靜無常,眉間卻略顯凝重之色,一雙眼睛亮堂堂,叫人不得逼視,“明兒個的事兒,皇上細細慮了三遍,該是不會有疏漏,但總要求個萬無一失,今夜當值的侍衛可有換班?”
曹寅搖頭,“沒有,他們心裏都有數。”
“皇上讓吩咐下去,明日午時以前,沒有皇上的特指,當值的侍衛誰也不許出宮,免得叫人洩露……”
曹寅領命,朝侍衛們一個個吩咐下去,索額圖望着月色,慢慢走下武英殿前的月臺,走向漆黑的深夜,靜靜等待黎明的曙光。
作者有話要說:下回預告:輔臣鳌拜入天羅,情意憂慮兩相重。欲知詳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注:[1]此詩出自宋代詩人楊萬裏《垂絲海棠二首》其中之一。
我不怎麽研究花草樹木,但是簇擁盛開的垂絲海棠真的是美到爆了有木有!
下面一張是臨池的,但不是故宮那種感受,故宮裏有木有我也不知道,這花在北方據說很少……我沒去過北方,不知道北方的朋友有木有見過,也不知道自己有木有出現漏洞,要有問題大家可以提出來喲~
在此繼續祝大家假期愉快~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