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陳還真會爬樹

盛長流把要吃香椿炒蛋的人帶回了外婆家。

因為陳垠說自己中午為了幫他收廢紙沒吃午飯,但課間十分鐘根本來不及去小賣部買吃的,而自己又十分好學、不願意浪費課堂時光逃出去偷吃,所以只能等下午的課結束後跟着盛長流回外婆家吃香椿炒蛋。

解決方法橫豎都是去盛長流的外婆家吃香椿炒蛋,跟他媽迷宮一樣,怎麽走都是從一個出口出來。

盛長流按捺着脾氣帶着人進了花滿巷。

花滿巷離井南中學很近,是個非常老的住宅區,巷子寬兩米多,剛夠開進一輛小轎車。

花滿巷名字雖然好聽,但基礎建設幾乎沒有,道路坑坑窪窪,巷子裏的人家住的都是平房,每戶人家門口都堆滿了雜物垃圾,幾乎能一眼看出算是C市的貧民區了。

盛長流走進花滿巷的第三戶人家,從外面就能看到這人家院子裏有棵高高的香椿樹,陳垠咽了咽口水,緊跟着進去了。

院子裏已經擺了張小矮桌,矮桌上除了香椿炒蛋還有一份打包的手撕鴨、一盆三鮮湯、以及一個小炒和一大罐可樂。

“長流回來了!”茹珍透過廚房窗戶看到盛長流後開心地朝堂屋喊,不一會兒就有個老頭從堂屋裏出來了,那老頭謝了大半的頂,微微發福,但腳步興沖沖朝盛長流走來,語氣興奮中透着讨好:“長流,今天外公去買了你喜歡吃的手撕鴨。”

盛長流面容平淡:“不是說過不要亂花錢了麽?”

老頭臉上立刻浮上讪笑:“你這不是難得回來嗎,這是你的同學?”

“外公好,我叫陳垠,是盛長流的同桌,今天跟他來蹭飯。”陳垠瞥了眼對長輩挺沒禮貌的盛長流,主動走到矮桌前:“手撕鴨看起來好好吃!還有這個香椿炒蛋,外公你自己上樹摘的嗎?”

藍彬立點着頭走過去:“是的,現在大多香椿都老了,我問鄰居借了梯子到頂上去掐了嫩尖兒下來的。”

“我會爬樹,外公你下次要摘找我就行。”陳垠擡起頭看着那顆香椿樹,樹頂最起碼還能做個三頓香椿炒蛋。

茹珍把蘆筍蝦仁端上桌後一頓飯算是齊全了,陳垠和盛長流坐一邊,對面坐着盛長流的外公外婆,兩個老人家不常伸筷子,全程幾乎都在看着陳垠大快朵頤,盛長流吃了兩口菜便也擱下筷子,在自己同桌猛啃鴨腿的時候開口:“她這個月回來過嗎?”

茹珍本來一臉欣慰和新奇地在看陳垠吃飯,盛長流一開口她剎時緊張起來,垂下眼嚅嗫着:“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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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長流的目光像鋒利的尖刀,死死釘在兩個緩緩低下頭的、心虛的老人家身上:“又問你們要錢了?”

再察覺不出氣氛的變化就是傻子,陳垠啃鴨腿的動作漸漸停止,他們似乎是在聊家事,自己只有把存在感縮到最小。

“要了多少。”盛長流冷着臉問。

藍彬立嘆了口氣,伸出兩根手指,手指上陳年老傷的疤痕猙獰,無聲吐露着他艱苦困頓的一生。

“我們也沒地方花錢嘛,你媽媽她要,我們就...畢竟是我們的女兒啊。”茹珍低聲辯解,聲線裏是老年人獨有的顫。

盛長流喉結滾了滾:“你們賣一年廢品也就賺個兩萬,怎麽,要把棺材本也給她才甘心?”

陳垠震驚地看向盛長流,他覺得盛長流這話說得太毒太重了,對面兩位老人則像做錯了事的學生一樣,大氣不敢喘一個任着盛長流說。

“下次她再回來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我從學校過來十分鐘,你們什麽都別管。”盛長流斂眉,頓了下又道:“她上個月跟人打架又進去了你們知道嗎?”

這話一出,茹珍和藍彬立猛地看向盛長流,滿臉都是擔憂和焦急:“怎麽回事啊?怎麽又進去了呢!”

盛長流重新拿起筷子:“蹲了一禮拜就出來了。”

兩位老人松了口氣,開始嘟嘟哝哝說起了小話,大意都是在怪對方太心軟、并且不知第多少次發誓以後再也不會給女兒錢了。

陳垠見氣氛緩和下來,重新拿起鴨腿啃,眼珠子也咕嚕嚕轉着,尋思盛長流口中的那個“她”好像是他媽媽,但聽起來很能惹事。

但盛長流不是富二代麽?他媽媽怎麽會缺錢?而且還似乎...進去過?

陳垠覺得自己一個月前在孤兒院門口給盧嶼覺他們編的盛長流身世,似乎還不夠他自己的精彩。

晚飯後陳垠搶到了廚房的洗碗位,不顧兩位老人的阻撓把碗筷洗了,洗完後盛長流還坐在院子裏,看他出來了才起身。

“你在等我?”陳垠意外地問。

“否則留你一個外人跟我外公外婆一起嗎?”盛長流撇過眼,擡起頭看了眼香椿樹:“把還能摘的都摘了。”

陳垠愣了下:“我摘?”

“你不是會爬樹嗎?”盛長流眼底有戲谑和輕視:“現在不方便?”

陳垠很容易被激将:“這有什麽不方便的,摘就摘。”

說着陳垠便脫了外套,他攤開手看看,終究還是猶豫地回過頭:“起碼給我一雙手套吧。”

在圍觀的藍彬立立馬掏出一雙手套遞給陳垠:“謝謝小陳,你一次性摘了我就不用上去啦。”

“小事情。”陳垠戴好手套滿口答應,然後站到有快三層樓高的香椿樹下,藍彬立和盛長流祖孫倆在兩米開外站着看,這是一點忙都不打算幫啊,陳垠心說。

蹭了人家飯的陳垠硬着頭皮,雙手抱住粗壯的木杆後雙腿也蹬了上去,陳垠爬得不快,但很穩,而香椿樹分支旺盛,所以爬到一小段高度的時候他勾住分支,就不需要僅靠着自己的手臂和腿支撐了。

“喲,小陳還真會爬樹,學過啊?”藍彬立在下面擡着頭問。

“和翻牆差不多。”陳垠道,他從幼兒園就開始翻牆逃課,這點小樹比起學校的高牆簡單多了。

很快陳垠就爬到了能摘到樹頂香椿芽的高度,他一大把一大把往下面扔,不一會兒院子滿地都是香椿的嫩芽,藍彬立和茹珍拿着塑料袋開始撿,撿了滿滿五個袋子的香椿芽兒。

夜色降臨,陳垠有些看不清了,他下來得更加小心翼翼,雙手漸漸脫力,腳踩在樹幹上也沒有上去時順利、微微顫着,額角的汗順着臉流到下巴,陳垠更加謹慎地往下攀。

“踩我的肩膀。”清冷的聲音響起,陳垠稍稍低頭往下看,盛長流已經站到了樹下,肩膀正在陳垠的腳邊。

陳垠急促地呼吸兩聲,借着微末的路燈光看盛長流被黑夜浸染得更加淩厲的五官:“你別坑我啊。”

盛長流擡着頭:“你現在有得選嗎?”

“沒有。”陳垠鼓嘴,試探性地用腳尖碰了碰盛長流的肩膀,還算比較結實,陳垠屏着一口氣踩住盛長流的肩膀,緩緩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放到那只腳上,盛長流的肩膀一動不動。

陳垠渾身的緊繃終于松弛下來,他另一只腳踩着樹幹繼續往下,到差不多的距離時緩緩俯身,松掉踩着盛長流肩膀的腳,利落地往下跳去。

陳垠平穩落地,但腎上腺素沒有停止飙升,他站定後興奮地看向盛長流:“我剛剛是不是很帥?”

盛長流垂眸看着陳垠,剛啓唇想說什麽就被巷子裏一道響亮的女聲打斷。

“外公外婆!”陳垠認識這個聲音,他和盛長流不約而同朝門口看去,趙荞麥拎着一袋子東西蹦蹦跳跳進了門。

“你也在啊。”趙荞麥掀了下眼皮掃過面對面站着的兩個男生,看到陳垠後不以為意地打了個招呼。

就是這個人騙自己的,陳垠心想。

“我給你們買了好吃的,放冰箱明天吃噢。”趙荞麥拎着那袋不便宜的品牌糕點熟門熟路地走進廚房放好,出來後徑直走向盛長流:“別耽誤外公外婆睡覺了,一起走吧。”

這瞬間陳垠突然違和得像個外人。

但他本來也就是個來蹭飯的外人。

“你的校服怎麽髒成這樣?”趙荞麥伸手撣了撣盛長流肩上那塊灰撲撲的鞋印,發現撣不掉,皺着眉嘆氣道:“你脫下來,我給你洗了送學校去吧。”

陳垠在一邊咋舌,心說關系這麽好的?不會是在談戀愛吧?

“不用了,我們先走了。”盛長流看向兩位老人,打了聲招呼沒再久留,和陳垠趙荞麥先後出了院子。

出來的時候陳垠手上多了兩袋茹珍硬塞給他的香椿,這一頓連吃帶拿,陳垠覺得自己的樹沒白爬。

“你是不是要去坐地鐵了啊?”走到巷子口,趙荞麥終于仿佛看到了陳垠,笑吟吟問他。

陳垠點頭,他看向盛長流,晃了晃手中的香椿:“撤了,今天謝啦,我還是什麽都沒聽見也沒看見噢。”

說着陳垠轉身朝地鐵站走去,溜溜達達玩玩手機,一段不到八百米的路走了快十五分鐘。

“你回家嗎?”等看不到陳垠後,趙荞麥才轉向盛長流,鼓足勇氣、目光游移地問。

“嗯。”盛長流也收回目光,眉梢變得森冷:“你剛剛在幹嘛?”

“沒幹嘛啊...”趙荞麥聲音小了些:“不過你怎麽會帶他回外公外婆這裏啊?”

盛長流唇角勾了勾,那分明透徹的目光幾乎把趙荞麥的心思一覽無遺。

“趙荞麥。”盛長流輕聲喊她的名字,幾乎是頃刻間,畏懼和不甘同時在趙荞麥神色中滲流。

“不要越界,我跟你說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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