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婚前準備
林真在門口站了很久,久到侍者都覺得奇怪忍不住擡頭看時,他才邁步往裏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了通往不見底深淵的臺階上,一步步向下,一步步沉底。
直到走到餐桌旁,那人站起身,向他伸出修長有力的手,薄唇輕啓,聲音低沉,悅耳猶如大提琴的演奏,他說:“你好,林先生,我是李震白。”
林真伸手回握,盡力抑制手指的顫抖,他的腦中一片空白,社交禮儀的慣性讓他幾乎是機械地回應:“你好,李震白,我是林真。”
他沒有禮貌恭敬地稱呼對方為李總或者李先生,是他給自己的,最後一個随心的禮物。
這一刻,他期待了太久了。
在咖啡廳裏的每一次等待,在宴會上的每一次偶遇,在路口的每一次擦肩而過,林真都曾經幻想過,他會直接走到李震白面前,伸出手來,向他主動介紹自己。
握得時間太長了,林真提醒自己,他幾乎是以一種訣別的心态,在李震白懷疑之前,松開了他的手。
“請坐。”李震白示意他坐到對面。
林真垂下的手緊緊攥成拳,抵在大腿側面,試圖留下剛才那一刻皮膚接觸的感覺和溫度。
李震白的手和他的人不太一樣,他給人的感覺是冷硬的、充滿控制力的、不可亵渎的,他的手卻很軟,很暖。
侍者拉開椅子,林真坐下,他看着坐在對面的李震白,這是他和這人距離最近的一次。
他能清晰地看見李震白領帶上的暗紋,順勢而上,他看見了他性感的喉結和線條冷硬的下巴,再往上,是筆挺到讓人覺得冷漠無情的鼻梁......和那雙漂亮卻也深不可測的眼睛。
林真驀地垂下眸子,躲避開對方那幾乎可以穿透內心的目光。
“正簫,”李震白以命令的口吻道,“問好。”
林真心裏一顫,剛才,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是來做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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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李震白的身邊還坐着個人,這人眉眼與李震白有三分相似,李家的基因很好,他的相貌自然也是好看的,但臉上不耐煩的表情和歪着肩膀的坐姿,讓他與身邊的哥哥相比,差了十萬八千裏,一個天,一個地。
李正簫的目光輕浮地在林真臉上掃過,嗤笑一聲:“長得倒是不錯。”
哐,李震白一手拍在桌子上,桌面上的餐具被震得嗡嗡作響。
李正簫倏地閉了嘴,坐直身體,幾乎是用一種畏懼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大哥。
林真則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識擔心這動靜引起別人異樣的目光,向旁邊看去,卻發現,他們這一桌周圍并沒人看過來,原因很簡單,剛才他進來時一心只在李震白身上,才沒注意到,這些人都穿着統一樣式的西裝,而且都是年輕高壯的男子,應該是李震白的随行保镖。他們兩兩一桌,環繞在他們一圈。
李震白眉頭緊皺,盯着自己的弟弟:“道歉。”
李正簫呼地一下站起身,在林真幾乎以為他會轉身就走時,他沖林真恭恭敬敬鞠了個躬,語氣生硬地說了聲:“對不起!”
林真沒吭聲,他不覺得自己應該遭受這沒來由的羞辱,更沒理由接受這言不由衷的道歉。
氣氛一時間僵住,李正簫臉色難看,覺得被下了面子,沖着林真罵道:“你拽什麽拽,裝什麽高貴冷豔,你們王家把你賣了一個億,以後你就是我的專屬娼妓!”
“李正簫!”李震白沉聲怒喝。
與此同時,林真迅速起身,一個巴掌甩在李正簫臉上,在他被打懵了來不及反應時,又是一巴掌甩在同一邊臉上,啪啪連續兩聲,聽得人心頭直跳。
周圍的保镖這時才反應過來,剛要起身,就被李震白目光一瞥阻止。
李正簫一手捂着臉,一手指着林真破口大罵:“你這個表子......!”
林真推開桌子,跳起來一個回旋踢,一腳踩在李正簫臉上,罵人的話戛然而止,他慘叫一聲,趴到了地上。
林真站在他頭頂的位置,垂着眼皮,一腳踩在他肩膀上,聽到腳底下的人哀嚎一聲,他淡淡開口:“我曾祖父叫林雲卿,是民國時期的著名愛國實業家,為了搶運抗戰物資幾乎傾家蕩産,我祖父林慎謀是西北聯大創始人之一,培養出了多位舉世聞名的科學家和文學大師,我母親林清宴是國內著名畫家、書法家,以畫竹著稱,風格婉約細膩,單幅作品的最高價格拍出過九位數。”
“而我,林真,今年二十四歲,小初高連續跳級,兩年前畢業于斯坦夫金融系,碩士學位,我主持的産品線,是近兩年王家公司裏唯一賺錢的産業。”
“你,李正簫,一天大學沒正經上,用錢買的學位,在ENERGY任了個市場總監的虛職,去年一年上班天數不超過二十天,每天不知上進、花天酒地,除了沒犯過法,其他的事情你都做過!”
林真彎下身子,靠近正試圖擡頭的李正簫,“我配你,綽綽有餘,”他眼睛微眯,“至于那一個億,就當是你們李家給我的聘禮,我林真,”他嘲諷地笑了一下,“值這個價錢!”
随着最後一個字出口,林真松開腳,往後退了一步,坐回原來的位置,低垂着眼皮,胸口微微起伏。
李震白雙手環胸,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着他。
李正簫“哎呦哎呦”地叫喚着,被保镖扶起。
“一個億是給王家的聘禮,你呢,想要什麽?”李震白問。
林真還是低着頭:“你能給我什麽?”
李震白雙手放下,撐在餐桌上,手型白皙修長,指甲修剪得圓潤精致,只看這雙手,都自帶貴氣。
他身體微微前傾,回答林真的問題:“你們結婚後,你進入ENERGY,任職董事長特別助理。”
林真身體微微一動,擡起頭來,迎視他的目光:“好,我知道了,李總。”
李震白注意到他稱呼的轉變,身體放松,往後靠向椅背,盯着林真,滿意思地微微一笑。
......
出了餐廳,三月晚上的氣溫不高,一陣風迎面吹過來,鑽進了林真的衣服裏,背後的汗瞬間涼得他渾身一個激靈。
像是剛剛打完了一仗,林真覺得特別累,幾乎要虛脫。
剛才的強勢全都消失不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與李正簫對峙時,他是有多麽的心虛。
林家曾經的輝煌不假,可到底是曾經。
如今,林家人口凋零,只剩下幾個旁支親戚,随着他祖父母的離世,林家徹底分崩離析。
家裏剩下的那點資産、古董等,還有他母親的畫作,都在這些年陸續被王德興賣掉,堵王争捅出來的窟窿。
李家在B市是有百年沉澱的名門望族,祖上的積累不比林家差,與林家不同的是,他們的後輩從商,讓家族的財産越來越豐厚,也獲得了別的家族難以比肩的地位和財富。
李正簫确實只是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但李震白不是。
他們的父親早逝,母親對商業一無所知,李震白在林真這個年紀,已經是ENERGY的總經理,在二十八歲,他正式在李家祠堂祭拜祖輩,成為李家這一代家主。
這個身份,不僅代表着他在李家的絕對權威,也代表着B市名門望族領袖的身份。
如今距離他成為家主已經過去了四年,李震白早已把這個位置坐穩,無可撼動。
剛才,李震白哪怕反駁一個字,林真都沒辦法繼續維持強硬的姿态。
那是屬于高位者的絕對統治力。
林真走在夜晚蕭條的街道上,靜靜體會從身體到內心逐漸滲透的冰涼,內心裏的最後一絲奢望也消失殆盡。
他終于被他喜歡的人看到了,卻被其安排給了別人。
在這一天,二十四歲的林真,第二次成年。
既然,他注定與情愛無緣,那麽,至少,在事業上,他要竭盡所能,有所成就。
他要以ENERGY為跳板,走出自己的事業之路,兩年後,他會帶着成年的林率,離開這個泥潭。
......
第二天,林真開始了早出晚歸忙碌的生活。
王家公司他已經不再去,他手裏的産品線被他緊緊抓了兩年,王德興好幾次讓他放手讓出管理權,都被他強硬拒絕了,如今,在他即将步入婚姻的前夕,他終于撒手,将手裏的所有資料、人員和産品線都交給了王争。
即将到手的一億資金,還有這條公司唯一賺錢的産品線,都讓王德興高興不已。
王争不争氣他是知道的,但他已經多年不參與公司運營,早已不适應現在的節奏,除了指望大兒子開竅,他別無他法。
林真全心全意投入婚前準備事宜。
李家派來了個中年女性管家來協助他,從禮服到儀式安排、賓客邀請、坐席安排,這位方姓管家事無巨細,一一詢問林真的意見,效率極高地妥帖安排。
在這個過程中,李正簫未曾露過一面,甚至結婚禮服都是由身形與他相似的市場總監秘書來試的。
這位秘書姓齊,來的時候臉上有無法遮掩的尴尬,林真沒怪他,反倒在試完禮服後,請他和方管家一起吃了頓大餐,林真想跟人聊天時,就能讓人如沐春風,何況他長得還這麽賞心悅目,所以席上賓主盡歡。
吃過飯,齊秘書高興地離開了,方管家拿出個文件夾,給林真看文件夾裏的房間平面圖和實景照片。
“這是您和二少的婚房,宅子比較老了,格局不是太合理,趁着這次裝修可以重新改一下格局,設計師是國內頂級的,明天您時間方便的話,我會約他過來見面,您有什麽想法可以和他講。”
林真低頭看去,發現平面圖上只是一個卧室套間,包括一個主卧一個小客廳,還有一個衛生間。
“只重裝這一個卧室嗎?”林真問。
方管家沖他禮貌地笑了笑:“老夫人怕吵,宅子裏住的人也多,全都重新裝修的話,工程時間也會比較長,恐怕老不及在婚禮前完工。”
林真擡頭看她,眉頭微皺:“我和李正簫婚後是住在李家老宅?”
方管家點頭:“是的,這個卧室就是二少本來在住的房間。”
林真沉默了一會,低聲問:“那大少呢,他住在哪?”
方管家回答:“老夫人年紀大了,需要孩子們在身邊照顧,家主自然也是住在老宅的。”
林真看着桌面上的圖冊,輕輕發出一聲:“哦。”
作者有話要說:
說明一下,這一章林家的祖輩以及李家的地位等等都是瞎編的,沒有影射現實中任何名人的意思。以及全文中,所有提及的地名、學校、公司名稱等等,也都是假的。小說不可能無中生有,作者會參考現實資料,但不會寫實,更不會照搬,切記都是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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