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再次酒醉

毒藥與蜜糖共存,考驗意志力的時候到了。

第二天早上,在去公司的路上,李震白臉色不太好,不時揉額角。

正跟他商量今天行程的林真發現了,關心地問:“李總,是昨晚沒睡好嗎?”

李震白的手擋住了他臉上的表情,過了幾秒,他才低沉地「嗯」了一聲:“晚上看了會財務報表。”

林真猶豫了一下,說:“要不然我幫您按摩一下,可以嗎?小率考試前壓力大,經常頭疼,我去中醫館學過一陣。”

李震白放下手,看了他一眼,說:“好,麻煩你了。”

兩人都坐在後座,倒是還方便,林真在李震白的目光注視下,靠近過去,涼涼的細膩指腹在李震白的眉間輕觸,他輕聲說:“您可以仰靠在頸枕上,閉上眼睛。”

他在回想以前學過的穴位和手法,并沒注意到正往後靠的李震白的目光,在直勾勾地打量他的眼角眉梢後,挪移到了他修長的頸子和領口微露的鎖骨。

在林真說話時,他的吐息拂在了對方臉上,他沒看見,李震白輕輕吸了一口氣,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才閉上眼睛。

林真半側着身,因為手擡高,穿的襯衫緊貼在他身上,腰線異常明顯。

李震白的手放在他大腿旁邊,握緊了又松開,又再一次握緊,手心明明是空的,卻仿佛抓住了臆想中的某種東西。

按摩持續了大概十來分鐘,結束後,林真發現李震白好像睡着了,他悄悄退回自己的位置,用自己随身帶的外套蓋在了對方身上。

車子幾近無聲地在路上行駛,車裏安靜極了。

林真永遠不會想到,此刻的李震白,是因為什麽而沒睡好。

……

ENERGY集團大廈樓下,正是午餐時間,樓下的餐廳、奶茶店、咖啡店都滿滿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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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真和袁梅還有銷售總監劉應在簡餐餐廳小包間裏坐一起吃飯,袁梅是今天早上才從C市雲之汽車公司趕回來的,向李震白彙報那邊的進展,順便處理一些這邊的工作,兩天後還要再回去。

她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臉上精致的妝容也無法完全遮蓋,吃到半飽,袁梅就放下筷子慢慢喝茶,嘆了口氣對林真道:“你沒去雲之也未必是壞事,那邊人太多,除了工作壓力大以外,內耗也很嚴重。”

林真詫異地看向她:“是內部競争?”

袁梅點頭:“都知道是好機會,都想表現,争權奪功的,好多精力都耗費在這方面了,白白讓雲之的人看笑話。”

林真眉頭微皺,問道:“李總知道嗎?”

袁梅「嗯」了一聲:“我跟他彙報時,他只說知道了,沒說什麽,看樣子是早就有人跟他說過。”

林真不解:“那他怎麽沒有處理這事?”

袁梅沒說話,只是笑,一直悶頭吃飯的劉應擡頭道:“那句話怎麽說來着,當潮水退去,你才知道誰在裸泳,李總這是等待時機呢,有人要倒黴喽!”

吃過飯,三人坐一起又喝了會茶聊天,袁梅說:“D市分公司那邊投标的事應該快要提上日程了,我在榮峰那邊有認識人,聽說內部已經開始在做計劃了。

而且據說采購量會大幅增加,榮峰老總為了競争市場,最近下了大手筆,決定要把公司老車型全部換掉。”

劉應眉頭微皺道:“雖然這次不可能再跟作弊過的丁泰合作了,但是有很多其他大公司都盯着呢,競争很大,ENERGY錯失過一次單子,再想合作也是從頭開始,不會占什麽便宜。”

袁梅接劉應的話茬道:“D市分公司能力最強的就是前總經理洛帆和現在正在看守所的銷售部馮達,這兩人不在,以前的老關系都作廢了,這個單子更難。”

說完這句,袁梅突然看了林真一眼,道:“看着吧,過不了幾天,D市分公司的秦總肯定會向集團總部求援,這個餅他自己吃不下,單子要是掉了,他的責任就大了,必定要拉人下水的。”

劉應嘿嘿笑:“反正我手裏還有個重要客戶在做,沒空去支援。”

袁梅開玩笑地調侃道:“老劉你這就太沒出息了,這事是難辦,但要真辦成了,那可是十幾二十億的巨大銷售額,不僅對D市分公司,甚至對ENERGY整個集團來講,都是難得的大單子了,到時候升職加薪就不說了,恐怕光是獎金和提成都會相當可觀,你就這麽放棄了?”

劉應搖頭:“我守着我這一畝三分地就行,D市那邊水渾,我可不蹚,誰愛蹚誰蹚。”

袁梅沒再勸他,她拿起杯子喝茶,握在茶杯上的手指塗着透明指甲膠,精致而漂亮,放下茶杯時,她用眼角瞟了一眼旁邊明顯陷入沉思的林真,笑了一下。

……

晚上就寝前,林真躺在床上,沒看書也沒睡覺,只側躺着愣神。

直到一陣熟悉的音樂聲從窗戶外面傳進來,他才回過神來,還是Junior Wells的《Why Are People Like That?》

林真從床上坐起身,關掉了床頭櫃上的臺燈,穿着拖鞋悄無聲息地走到了窗邊。

自從發現斜對面的房間能看過來之後,他每次回這個卧室,都會把窗簾先拉上。

此刻,林真就靠牆站在窗邊,白天袁梅說的事讓他很難放下,對于榮峰招标項目,ENERGY集團總部都會派誰過去,最終還是李震白說了算,林真忍不住想看看窗子對面他在做什麽。

他撩起一點窗簾,歪頭小心往那邊看。

等看清以後,林真愣了一下,又是失望又是安心地嘆了口氣,斜對面的陽臺裏,灰色窗簾遮擋得嚴嚴實實,只在邊緣透出裏面的一線燈光。

李震白應該已經發現了這兩間卧室的窗戶是斜對着的,彼此能看得一清二楚,為了避嫌,也拉上了窗簾。

林真想,李震白喝醉那兩次應該就是意外,當時他身邊沒別人,只有自己,興許他是把自己認成了別的什麽人吧。

……

一晚過去,林真心裏有事睡得一般,上車後忍不住扭過頭偷偷打了個哈欠。

他正想到公司得先去買杯咖啡喝,就聽見身側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林特助,你有過做招投标的經驗嗎?”

林真一怔,困意立刻沒了,他轉頭看向正盯着自己的李震白,沉吟着道:“在家裏公司投過幾次标,不過标的都不大,單筆金額在百萬左右。”

李震白點了點頭,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繼續看手裏的文件去了。

林真等了一會,李震白也沒再開口,他猶豫了一下,想開口問,卻又沒問出口。

他怕,他問了,李震白會認為他在向他要機會。

相處了這麽久,林真已經明白,作為李家人的一份子,他可以跟李震白要想要的東西。

但必須在李震白想給的範圍內,如果他不想給,那麽就算強要來了,也不會有好結果,哪怕只是有這個想法,都可能是罪過。

D市分公司的事到底進行到什麽地步了,林真不知道,只是公司內部一直風平浪靜,不見什麽人事變動。

他已經接觸到這個公司的核心了,還是無從了解李震白的所有工作內容和想法。

沒有辦法,他只能等待。

……

如此又過了兩天,李正簫的禁閉終于關到了時候,他興高采烈地從郊縣南山老宅回來了。

李正簫見了林真就哀怨道:“你怎麽氣色看着這麽好,我都想你想的吃不好睡不着。”

林真正在看方管家拿過來的,第二天要在李宅院子裏搞的燒烤趴的流程,他注意力都在那張單子上,随口道:“你想我做什麽?”

李正簫一瞬間漲紅了臉,推了他肩膀一把,又甜蜜又郁悶地嘟囔道:“小真真是鐵石心腸!”

當天晚上,在李正簫發現自己要住在母親卧房的客廳後,心情更不美麗了,他去找他大哥訴苦:“這方管家是怎麽安排的,人都說小別勝新婚,我和小真都分開這麽久了,想親近親近都不行!”

他大哥正仰靠在椅子上看書,書冊遮住了他的臉,只能聽見他低沉的聲音:“最近家裏裝修事情多,你跟媽住一起,正好順便照看一下她,這麽久沒見,也不見你說想她。”

李正簫急道:“那我跟小真補求婚這事怎麽辦?”

李震白放下書,面色如常道:“等着,裝修完事再說。”

……

第二天是周六,聽說弟弟回來了,李芳冰果然帶着老公孩子回李宅來住了。

二叔二嬸和他們家的李燦月和李燦文姐弟兩也來了,不過不留下住,只在這吃飯。

林真之前特意囑咐過方管家,周末的時候家裏人多,不要讓裝修隊過來,寧可速度慢一點,也不能打擾家裏人休息。

現在天氣舒服,正好在院子裏草地上燒烤。

烤爐之類的早就架好了,傭人用托盤把腌制好的肉類和菜類一一端過來,草地上的長桌上沒坐幾個人,大家都圍在烤爐旁邊,七手八腳地點木炭。

李正簫弄得手臉都是黑的,好不容易才把木炭點燃,濃濃的煙冒出來,被風都吹到他臉上,刺激得他不斷咳嗽。

他眼淚汪汪地去找正和吳星一起給他帶來的大金毛沖水洗澡的林真,林真扭頭看了一眼就笑出聲來,李正簫就委委屈屈地撒嬌道:“你就笑話我,也不心疼我。”

林真低頭找濕巾,李正簫就眼巴巴張開手等着,等林真抽了一條濕巾出來,他就仰着頭乖巧地任對方給他擦臉。

裘燃在旁邊看着,沖李芳冰笑道:“這新婚小夫妻的感情真是好。”

李芳冰瞄了一眼,也笑着低聲跟老公道:“看來,咱們李家很快就要添人進口了。”

李震白正坐在長桌旁的遮陽棚下看書,看起來很專心,沒人注意到他的餘光一直注意着自己的弟弟和弟媳,握着書脊的手在李芳冰說出那句話後,手指緊了緊。

大家邊烤肉邊聊天喝酒,李燦月說林真之前給他找人設計的花牆特別好,弄完以後好久都沒舍得撤,每天都有顧客去那邊照相。

李燦文和李正簫當大廚,兩人一個刷料一個烤,配合默契,還時不時拿啤酒幹一杯。

二嬸把肉切成一片片,喂給吳星那只大金毛。

二叔則和李震白坐在一起,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麽,手裏的紅酒杯不時相碰,一飲而盡。

烤肉比預料中的消耗得快,林真去了趟廚房安排備料,又去樓上讓人把給大姐一家留的客房拾掇一下,那大金毛吳星說要和他一起睡在套間客廳,林真就讓人弄了墊子和水盆過去,又去找了個大功率空氣淨化器放進去,防止狗身上有味道。

等他忙完下了樓,到草地上一看,大家都沒少喝,烤爐裏的炭火已經着過了,呈現出将要熄滅的灰白色。

而剛才還在忙活烤串的二人組已經趴到了長桌桌面上,二叔也喝多了,正努力撐着額頭絮叨着什麽,李震白則背脊挺直,面色不變地坐在原地,手裏的紅酒杯不時晃動,目光集中在杯子裏紅色的液體上。

林真走過來時,李震白似有所覺,轉頭看了過來,林真腳步一頓,突然想到了過去兩次李震白醉酒後發生的事情,不由得心裏悚然,想要後退,李震白卻已經又轉頭回去,繼續跟二叔說話了。

林真松了口氣,上兩次他早就确認只是意外,但他并不打算放松戒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找來方管家善後,交代她如果二叔一家不走的話,就先安排在二樓主卧對付一下,就匆匆上樓去了。

在三層的公用浴室快速沖了涼,刷好牙,林真端着盆回屋,咔一聲把門鎖了,這才覺得安全了。

時間還早,這會睡不着,林真拿了本書随意翻看,還沒看幾頁,就聽見樓下有動靜,他趴到窗子往下看,看見方管家正張羅人扶着李震白往大宅這邊走。

看樣子是喝倒了,李正簫和李燦文兄弟兩倒是都醒了,彼此攙扶着裏倒歪斜地跟在後頭,其他人都沒看見,可能是先上樓了。

傭人們在來來回回收攤,草地上就剩吳星還在領着他那條金毛在滿地亂跑。

又過了一小會,林真就聽到了電梯的到達聲,他以為是李震白被扶上樓了,卻只聽見李正簫正和二叔家的李燦月啰裏啰嗦地說着什麽,都是醉言醉語,聽不大清,很快就聽到開門關門聲,之後就沒什麽動靜了。

林真看向斜對面的陽臺,裏面漆黑一片,并沒有人進來。

李震白沒上樓嗎?

林真正尋思呢,就聽見電梯又響了一聲,緊接着有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最終停到他門前,砰砰輕敲兩聲,他聽見一個女聲在門外輕聲叫道:“少夫人,您在嗎?”是方管家。

林真答應了一聲,“我在。”他往房門走,準備開門。

就在這時,他聽見門外的方管家語速很快道:“少夫人,大少在一層書房,他讓您盡快過去一趟。”

林真腳步立刻頓住了,心尖一顫,他說:“方管家,麻煩你告訴大少,我已經睡覺了,就不過去了。”

門外沉默了兩秒鐘,顯然對方在猶豫,之後,方管家說:“行,那您休息,我去說一聲。”

腳步聲遠離了,林真松了口氣,躺回床上,睜着眼睛完全沒睡意。

又過了大概三四分鐘,電梯到達聲又一次響起,這次的腳步聲又急又重,方管家在門外砰砰敲了兩聲門,語氣焦急帶着央求道:“少夫人,還是麻煩您去一趟吧。”

林真躺在床上沒吭聲,打算假裝睡着了,方管家總不可能破門而入。

可是方管家顯然下定了決心要把他請過去,她砰砰又敲了幾下門,叫了幾聲「少夫人」。

聽了一會裏面沒動靜,她就又敲了兩聲門,開口說:“少夫人,大少好像提到了招标什麽的工作上的事,我也聽不懂,您還是去看看吧。”

林真倏地轉頭看向門板,兩三秒後,他坐起身,對門外道:“稍等一下,我換好衣服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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