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靜谧的花園
雄獅與狼,以及陰暗處的鬣狗。
有人快步向門口迎去,熱情地打招呼道:“林總今天真是容光煥發、光彩照人啊!”
李震白知道這人,姓楊,叫楊侑,應該不到三十歲,以前默默無聞,最近幾年做共享醫療在B市嶄露頭角,很多不知情的人都以為他是白手起家,卻不知道他其實是B市名門望族之一楊家這一代掌權人的私生子,他的共享醫療投入巨大,前期投資都來源于楊家。
林真沖楊侑笑了笑,伸出白皙修長的手與他虛握了一下,客氣道:“楊總過獎了,我聽說上午您作為青年企業家代表上臺發言了,可惜我今天白天有事,沒能一睹楊總風采!”
聞言,楊侑并沒露出得意的神色,反而內斂笑道:“是組委會擡舉我了,在場比我更适合上臺發言的大有人在……”
他話題一轉,眨了眨眼道,“我是知道林總白天為什麽沒來參會的,聽說又揚建築今天又買下來一家水泥廠,林總這是要壟斷咱們B市的建築材料行業啊!”
林真燦然一笑:“哪裏,跟楊總比,只是小生意而已。”
林真笑起來實在是太……楊侑嘴裏說着:“林總太謙虛了。”
目光卻在他漂亮精致的臉上貪戀地多停留了一兩秒,但到底并沒有看太久,在失禮以前及時轉移開。
楊侑回頭看向場內,笑着伸手示意道:“有不少人想認識你,我帶你去跟他們打個招呼?”
“好。”林真答應道,和楊侑一起并肩往場內走去。
兩人經過李震白身邊不遠處,似乎都沒注意到這位B市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李震白沒出聲叫林真,只是默默注視着對方經過時的側臉。
李震白知道為什麽林真剛進門時,他會覺得對方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了。
熟悉的是這個人這張漂亮到無懈可擊的臉,這副讓人無法不注意的身體,陌生的是對方的眼神。
以往的林真是驕傲的,也是委屈的,是充滿沖勁的,但大多是隐忍的,是眼含熱淚悲傷哭泣的,也是極度失望中低沉沉默的,還是憤怒時讓人不敢碰觸、充滿易碎感的。
他很少笑,因為懷璧其罪,他的笑容可能會給自己招來意外的麻煩。
而今天的林真,嘴角一直帶着清淺的笑容,雙眼微微彎起,看起來美極了,還是那麽引人遐思。
但他的眼神不同了,他的眼中不再有茫然和彷徨,只有自信和睿智,還有隐藏其中卻又偶爾溢出的攻擊性。
在之前不久,林真給人的印象可能還是一只山林中中性的迷路的小鹿,現在的他,明明樣貌沒變,看起來卻像是一匹蓄勢待發的野心勃勃的雄狼。
這是一只極致美麗,卻也危險的野獸。
李震白極力隐忍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林真離婚乃至從ENERGY離職的事。
盡管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月,但人們讨論的餘溫還沒完全消退,他不打算讓自己或者林真,成為這場酒會的談資。
正好有人來找他說話,李震白就順勢走去場地另一側,跟林真距離較遠的地方,只是在聊天過程中,他還是會忍不住偶爾不經意似的往那邊看上一眼。
林真在冷餐臺附近,被一群人簇擁着說話,他目光只是在餐臺上的一塊草莓慕斯上稍微停留,就有人殷勤地把那塊蛋糕取了出來,雙手遞送給他。
林真接了過來,紅潤的嘴唇微動,應該是說了聲「謝謝」。
說完之後,他目光不經意似的往另一側看了一眼,正好與轉頭看着他的李震白目光相遇。
李震白心裏一震,臉上表情險些失控,林真的目光卻只是冷淡地一掠而過,又回到了跟他說話的人的臉上。
李震白心裏一陣失望,卻見林真用銀色小勺挖了一勺粉色的質地細膩柔軟的慕斯,送進口裏,合上嘴唇,抿了抿嘴角,垂下眸子,笑了一下。
那群簇擁着他的人裏,有人喉結忍不住動了動,李震白注意到了,卻沒心思生氣。
不知道怎麽的,李震白總覺得,剛才林真那個笑容,是對着自己的。
李震白勉強壓下心裏的混亂,集中精神和眼前人說話。
酒會會場另一側,林真的手裏已經換成了幹白,杯子裏只剩下一杯底酒,楊侑叫來服務生,親自又給他倒了杯酒。
林真喝得有點多,臉色緋紅,楊侑着迷地看着他,忍不住低頭靠近他耳邊,輕聲問:“沒事吧,你喝得不少。”
林真側頭看他,眼神是意料外的清醒,“我酒量還行,沒事……”他下巴擡了擡,說,“那邊有位女士一直在看你,應該是你認識的吧?”
楊侑看了一眼,神情一黯,明顯猶豫了一下,才道:“是我家裏親戚,林總,我去打個招呼,失陪一下。”
楊侑跟了他整晚,林真總算是把人打發走了,輕輕籲了口氣。
為了照顧穿禮服裙的女士,現場空調開得溫度比較高,再加上喝了酒,林真覺得很熱,他目光在會場內衆人身上一掃而過,之後放下酒杯,從開放式陽臺出了會場,去了外面連接的花園。
這個場地租用的是酒店的一層宴會廳,剛才他進來的門是宴會廳正門,而在正門的對面,還有三個開放式陽臺可以直接去外面酒店附屬的花園。
這家酒店的花園設計得很不錯,十月份的天氣還沒有太冷,草地都還是綠的,高大的樹木一堆堆分布在草地各處,樹木和花草圍成的圓圈裏,還有供人休息的秋千式長椅。
林真走進其中一個圓圈,坐在秋千上慢慢搖,享受着夜風帶來的沁涼感受。
如果是平時,這樣的風會覺得有些冷,但對現在的他來說正好。
風一吹,酒勁就上來了,林真覺得頭有點暈,但并不覺得難受,反倒有一種微醺的飄飄然的快趕。
過了一會,有腳步聲走近,停留在了秋千前面,林真沒睜開眼睛,還是靠在秋千椅背上用腿蹬地輕輕晃動。
秋千另一側被壓得往下沉了沉,是有人坐在了他身邊。
林真幹脆蹬地都不用,直接收回雙腿,蜷縮在椅子上,身邊的人接手了他的「工作」,帶動長椅繼續輕輕晃動。
樹木和花草圍成的圓圈外,有人聊着天經過。
其中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說:“我特意觀察了一晚上,那個林真和李家家主一句話都沒說過,李家主也是對他冷淡的很,一晚上都當沒看見這人。
看來網上的一些流言也未必是假的,要是他和李家二公子真的是和平分手離婚,不至于像今天這樣吧,至少得打個招呼表面上過得去吧!”
另一個聲音成熟些的男人則道:“據說林真離開李家時,分文未拿,如果真的是這樣,這個年輕人倒是有骨氣。”
年輕男人「啧」了一聲道:“李家也真是不厚道,人家那麽個樣樣都好的美人,嫁了他們家那個廢物二世祖,最後什麽都沒補償人家。”
成熟聲音的男人回應道:“之前,我還以為林真能走到今天,是靠了李家的蔭庇,如今看李家主的态度,沒利用權勢給他下絆子就不錯了。”
年輕男人贊嘆道:“這個林真是真不簡單,人還長那麽好,真是難得啊,可惜就是離過婚了。”
成熟聲音的男人嘲諷地笑了一聲,道:“人家就算離過一百次婚,你小子也撈不着,哪還輪到你嫌棄,剛才你沒看見那架勢,上趕着獻殷勤的人多了去了。”
兩人說話聲漸漸遠去,圓圈內又安靜了下來。
“別睡着了,會感冒。”熟悉的低沉好聽的嗓音在身側響起。
林真睜開眼,迷蒙地看向身側的高大身影。
“真睡着了?”李震白靠近他,在昏暗的路燈燈光下觀察他的臉。
林真搖頭:“沒有,就是覺得累,不想清醒。”
李震白脫下外套蓋到他身上,秋千長椅随着他的動作微微顫動,林真笑了笑,對他說:“他們瞎說的,你別介意。”
李震白沒吭聲,只是沉默地在夜色裏看着他。
林真被他看久了,就換了個姿勢,改為臉朝前,只讓對方看到自己的側臉。
良久以後,李震白又一次開口:“也許我真該用生意來要挾你。這樣,過去的兩個月裏,你不至于一個電話都不給我打。”
林真笑了一聲:“我給你打電話,說什麽呢?”
李震白想要更靠近他,但他的體重比林真大,兩個人都在一側的話,有可能會把秋千壓偏,只好下了秋千,站到林真面前,對他說:“你可以問問我有沒有想你。”
林真擡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李震白沒等他回答,嗓音沙啞說道:“我會告訴你,我很想你。”
過了一會,林真終于開口了,他說:“你知道的,我要開始新生活了,不想再和李家産生任何關系,更不可能聯系你,我說過,這樣對你我都好。”
李震白彎下腰,雙手握住他肩膀,在夜色裏凝望他的眼睛,嘴唇微顫,輕聲說:“過去那麽多天,你真的一點都不想我嗎?”
林真仰頭看他,柔軟飽滿的雙唇輕啓:“我心裏空間不大,裝不下那麽多。”
一瞬間,李震白如遭雷擊。
林真推開他雙手,站起身來,他身上蓋着的外套滑落在椅子上,“我先回會場了,您自便。”
說完,林真就轉身離開,留李震白獨自一人站在秋千旁。
李震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出口,他拿起椅子上那件自己的外套,抓在手心,此時還能隐約感受到林真留下的體溫。
樹木花叢圍成的圓圈外,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緊貼在一棵大樹粗壯的樹幹後,隐藏着身形,他看着逐漸走遠的林真的背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二天,在李震白離開公司去機場之前,秦優說有一位叫安之的先生要求見他。
李震白正在整理電腦包,頭也沒擡地回道:“不見……”
秦優躊躇了一下,說:“他說您不見他的話,他就去對面找林真。”
啪,李震白手裏的鼠标被砸在了桌面上,他面色陰沉道:“讓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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