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身世
這話充滿了挑釁意味,他當場就想炸毛。
“我憑什麽聽你的!”還沒來得及脫口而出,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沈頌幽深的目光。他的雙眸好似一口看不見底的井,井水平靜無波,可若是多看上兩秒鐘,便會沒來由的心生恐懼,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那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吞噬。
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關于校霸的駭人傳聞,嘴角微微抽動了兩下,終究是沒發出聲來。
“待在家,這個要求不算高。至于你在家做什麽,我沒興趣知道,也沒興趣多管閑事。”沈頌雲淡風輕的笑了下,“當然,作為家教,你有不會的,可以問。但有一點,我要提前聲明,我不喜歡別人頻繁的打擾。”
......
同一時間,一處半新不舊的家屬小區內,準備出門遛彎遛狗遛娃的大爺大媽們紛紛駐足,很快就聚集了一大群人,扯着脖子張望,交頭接耳,把本就不寬敞的走道擠得水洩不通。
“哎哎哎,這人都誰呀,排場也忒大了!樓道口站的那幾個黑衣人是保镖嗎?”
“應該是保镖錯不了,我在電視裏見過,有錢人出門帶的保镖就長那樣。”
“那邊停的幾輛車也是他們的吧,一水的豪車,可真有錢吶!”
“咱這家屬院剛蓋好我就跟兒子搬過來了,咋沒聽說過誰家有這麽大的排場。”
“好像是小鄭家的親戚,先前有兩個中年人,一男一女,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不便宜,我眼瞅着進了二樓東戶小鄭家。”
“小鄭?你是不是看錯了?小鄭的父母現在還待在農村呢,怎麽可能會有這麽闊氣的親戚。”
“騙你幹啥,我跟我老伴四只眼睛還能瞅錯了?”
“小鄭他媳婦兒範美芹的娘家,條件倒還可以,但你看她平時的摳搜勁兒,這有錢的親戚怎麽看也不像是她娘家那邊的。”
“哎,我突然想起一個事,你們還記不記得小鄭他姐?就那個跳河自殺的中學老師。”
“叫、鄭—鄭欣。我記得,當時就有傳言說,她跟一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攪和到一起去了,還給人家生了個兒子,結果那公子哥的家裏人根本不認她,她氣不過,就跳河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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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樓東戶,一副貴太太打扮的沈弘曼,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不可一世的高傲。她本就長得端方秀麗,加之從小養尊處優,皮膚和身材保養得當,幾乎讓人看不出實際年齡。
此刻,她正翹着二郎腿端坐在沙發上,審視着這間普通人家的普通客廳,嫌棄的神情絲毫不加掩飾。
沈弘慶坐在另一邊沙發上,視線望向對面那間緊閉的卧室門,微皺着眉頭,神色看起來有些複雜。
那間卧室門後頭,鄭祺和範美芹壓着嗓音,在低聲争吵。
“我不同意。過去那些年,我姐一個人含辛茹苦把沈頌拉扯大,他們沈家一天都沒管過。現在孩子長大了,就想要回監護權,我堅決不同意。”
一想到對方開出的五百萬支票,範美芹恨鐵不成鋼的咬了咬牙,卻努力擺出一副和顏悅色的表情:“人家要是鐵了心不管沈頌,能巴巴的跑來找咱麽。”
鄭祺剛想開口,範美芹先一步伸手按住他的肩,接着又說:“何況,你姐的性子你還不了解,倔的跟頭驢似的,說不定那會兒人沈家壓根兒就不知道沈頌的存在。”
他姐的确很少在他面前提起她和那個男人的事,鄭祺一時無法反駁,但他還是堅持說:“反正我不同意,那男人把我姐害慘了。如果不是他,我姐也不用經受流言蜚語,明明是、明明是為救人而犧牲,死後卻還要被人指指點點。”
眼見鄭祺的情緒變得越發激動,範美芹拍拍他的後背,安撫他說:“要怪只能怪世道不公,畢竟誰也不想你姐發生意外。好在學校當時還給了一筆慰問金,我們也算是順利的把沈頌照顧大了。”
一說起這個,鄭祺不由得垂頭喪氣:“我們那算什麽照顧啊。這幾年,那孩子幾乎都是在自力更生。作為他舅舅,我心中有愧啊。”
範美芹柔聲說:“你就別自責啦,那孩子性格孤僻,你就是想盡心,也沒辦法。再者說,那些個沒父沒母的孩子,過得可比他慘多了。他至少還有學上,我們也沒讓他餓着凍着,我敢摸着良心說,咱一家絕對是沒虧待過他。何況,孩子不都是這麽養的麽,咱家小寶也是這樣過來的。”
鄭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範美芹又說:“我知道你想當個好舅舅,但咱家的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沈家就不一樣了,妥妥的大富豪。既然沈家派人來接他回去了,肯定是想好好照顧他。你就不用跟着瞎操心了。”
“你不用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鄭祺閉了閉眼,心如死灰的說:“當初,如果不是實在推不出去,你是決計不會同意我做沈頌的監護人。現在,你為沈家說盡好話,為了不就是那五百萬麽。”
“不就是那五百萬?”範美芹唰的變了臉,質問說:“鄭祺,你摸着良心說,我想要那五百萬,為的是誰?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我們的孩子。你和沈頌再親,又如何。他不過就是你的外甥,小寶才是我們的孩子。我為我們這個家打算,我錯了嗎?”
見鄭祺頹然不語,一副神不守舍魂不附體的樣子,範美芹頓了頓,語氣也跟着緩和不少:“你得承認,沈家能他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教育。他跟着沈家比跟着我們強。”
良久,鄭祺顫着聲反問:“可我們這樣,跟賣孩子又有什麽區別?”
範美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是他的舅舅,可門外的兩個人亦是他的姑姑和伯伯。”
鄭祺沉默了。
範美芹無奈的嘆了口氣,随即溫柔的給出了致命一擊:“不要意氣用事,他們不是來跟我們商量的。”
......
卧室門開了,鄭祺垂頭喪氣的走出來,沒去看沈弘曼和沈弘慶一眼,頹然的拿起茶幾上的協議,顫抖着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安靜的屋內,驟然響起啪的一聲,似發洩一般,鄭祺将簽好的協議重重的丢回了茶幾上。
沈弘曼眯了眯眼,目光一瞬變得十分陰鸷,卻硬是克制着沒有吭聲。
鄭祺背過身,沉默片刻後,從兜裏掏出手機,撥通電話,極力穩住聲音說:“你這會兒不在家啊。舅舅有事找你,你現在回家一趟。”
挂斷電話,鄭祺仍然背對着沈氏姐弟,聲音控制不住地有些顫抖,“崇景路6號一中家屬院3幢2棟301。”
沈弘曼優雅地站起身來,從鄭祺身邊經過時,皮笑肉笑的湊近他說:“既然拿了錢,緣何又擺出一張臭臉。來,笑一笑。這是做生意的基本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鄭祺驀然瞪大了雙眼,一時間仿佛失去了言語能力。
沈弘曼滿意的輕笑了一聲,邁着優雅的步子離開了。
沈弘慶拿起茶幾上的協議,神情複雜的看了鄭祺兩眼,終是什麽都沒說,跟着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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