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幸會

在朦胧的晨光中，淅淅瀝瀝的秋雨停了，又是晴朗的一天。

沈家規矩繁多，向老夫人晨昏定省是雷打不動的第一鐵律。

六點半問安，吃早飯，七點出門，七點半準時到學校。

沈頌提前了半個小時，那時，老夫人也才剛醒，聽到傭人通報，她略微有些震驚，問了緣由。

沈頌說：“我不習慣坐車，打算騎自行車去學校。”

暈車是個好理由，尤其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孩子，突然來了大城市不習慣不适應才是常态，老夫人欣然同意了他的要求。

沈頌不管她心裏是怎麽想的，趕在她收拾妥當，大擺規矩之前，迅速吃完早飯出了門。

在擁堵的早高峰襯托下，自行車并不比汽車慢多少，大約四十分鐘左右，就到達了學校。

這時，到校的學生還不多，很順利的就進了校門。

十幾分鐘後，幾名堵在校門口詢問沈頌下落的男生，完美的與之錯過。

張韋青領着沈頌去見了高三A班的班主任，那是一位同時擁有禿頂和發福煩惱的普通中年男人，姓謝，教語文。

謝老師很會來事，初次見面，對着沈頌就是一番噓寒問暖，不知道還以為他們是忘年交。

終于捱到了七點半，在朗朗的讀書聲中，謝老師帶着沈頌去了教室。

教室很寬敞，單人桌，橫四豎十，總共四十個位置。但現在教室裏還有好幾個座位是空着的。

“大家都靜一靜！”謝老師用力拍了拍手，“都安靜一下！”

讀書聲應聲而停，三四十名學生齊刷刷擡頭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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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老師氣勢十足的走到講臺前，指了指沈頌說：“這位是我們班新來的同學，叫沈頌。大家鼓掌歡迎！”

聽到“沈頌”二字，臺下的同學臉上不約而同的露出震驚的表情，三四十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頌看。

半晌，竟是沒有一個人鼓掌。

謝老師頓覺有些尴尬，正準備出聲再說一遍，忽然有人帶頭開始鼓掌，衆人回過神來，教室裏随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沈頌循聲看過去，左後方倒數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帶頭鼓掌的是一個白淨秀氣的男生，四目相對，那男生朝他友善的笑了笑。

餘光掃到右邊，沈頌看到了顧承烨。此時此刻，他正雙臂抱胸一臉冷漠的看着自己。

而他正前方剛好就有一個空位。

沈頌不易覺察的微微蹙了蹙眉心。

“我就不占用早讀時間多做介紹了，你們都是同齡人，以後慢慢就熟悉了。”謝老師伸手壓下掌聲，迅速在教室環視一周，指了指顧承烨前面的空位，拍板定案：“你先坐那裏吧。”

聞言，那些藏不住心事的同學臉上的表情異常精彩。

沈頌視若罔聞，也沒有說什麽，拎着書包，從容的走了過去。

“大家繼續早讀吧。”說完，謝老師就離開了。

帶頭鼓掌那男生正好坐在沈頌左手邊，主動沖他伸出右手，微微一笑說：“遲野，幸會。”

沈頌将書包放到桌上，騰出手與他虛握了一下，一臉平靜的說：“你好。”

顯然，沈頌沒有閑聊的興致，但遲野卻很熱情，繼續搭話說：“沒想到你居然來了我們班，這沈家人辦事就是滴水不漏。”

看來，沈家和顧家聯姻的事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

沈頌面不改色，從書包裏将書本都拿了出來。

“你以前應該是在公立學校念的吧。”遲野絲毫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覺悟，大半個身子都歪到了中間的走道，孜孜不倦的說：“公立學校跟我們這私立學校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樣，許多事情你可能一時半會兒還不清楚。”

遲野粲然一笑，“不過，沒關系，有我在，你有什麽事......”

噔噔噔......

三聲清脆的聲響打斷了遲野慷慨激昂的發言，那是鋼筆敲擊木質桌面發出的響聲。

緊接着，後方傳來顧承烨冷冰冰的聲音：“要說出去說。”

遲野讪讪地看了他一眼，又壓低聲音輕笑着對沈頌說：“有事記得找我。”

“那就多謝了。”沈頌忽然覺得這人很有意思，轉頭看向他，連聲音都有了幾許溫度。

遲野大方的表示：“不用客氣。”

不知不覺間，朗朗讀書聲開始變得有些許嘈雜。

老師不在，這幫同學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簡直呼之欲出。

不少人按捺不住地交頭接耳，甚至寫小紙條或是偷偷用手機發消息。

“我的天吶，他就是代替沈熹，和烨總聯姻的人！”

“沒人說過，他居然長得這麽帥！”

“聽說他是小地方來的，難怪看起來軟萌可愛又天真。”

“而且，不笑的時候，還有種淡淡的憂郁氣質。”

“就憑顏值這一塊，我覺得烨總這一波不虧！”

“欸欸欸，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你們夠了啊，一天天就會花癡！他不過就是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除了那張臉，學識、才藝，哪個能拿得出手？”

“你怎麽知道人家拿不出手，說的好像你和他很熟似的。”

“不是我瞧不起鄉下人，但大量事實表明，窮山惡水是養不出金鳳凰的。”

“嘁，狗屁理論。你要是敢光明正大的說一句你是為沈熹打抱不平，我還能高看你一眼。”

“你！”

“話說回來，沈熹是挺可憐的，就因為意外出了車禍，再也站不起來了，就被沈家和顧家雙雙抛棄了。”

“不光如此，沈熹的父母感情不和，也是因為他和他母親的存在。”

“這麽一說，長得帥又有什麽用。窮山惡水出刁民，小地方來的人就是不能相信。”

......

教室最後一排，高朋宇堪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揣上手機從後門溜出去，火速給蔣昊打去電話。

“昊哥，你快來學校，我找到昨天那小子了。他、他就是沈家剛從農村接回來的私生子，現在居然來咱們班上課了，就坐在烨總前頭。”

就跟放鞭炮似的，高朋宇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噼裏啪啦說了一堆。

“滾！別打擾老子睡覺。”蔣昊還在窩在被窩裏，被他一通轟炸，腦子根本沒轉過彎來，煩躁的大發脾氣。

“昊哥，你快醒醒！”趕在他挂斷電話前，高朋宇着急的說：“沈家私生子，就是他擋了湉湉妹妹的路，讓她沒辦法嫁入顧家。”

“你說什麽？！沈家私生子居然是那個臭小子！”蔣昊頓時就清醒了，噌地一下跳下床，大吼道：“等着，老子這就過來。”

半小時的早讀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課間休息二十分鐘。

“走吧，去吃早飯。”鈴聲一響，遲野立刻就湊過來邀請沈頌。

“不去，吃過了。”沈頌語氣冷淡。

“哇，你早上居然趕得及在家吃飯？”遲野一臉震驚的誇贊說：“厲害了！”

沈頌沒什麽反應，随手翻開一本書，準備擋住臉趴桌上睡覺。

“我還以為你不困呢。”遲野開始發表他的高見：“我就說嘛，年輕人，哪有能早起的。”

沈頌催促說：“趕緊走吧，別影響我補覺。”

“那你要我幫你帶點兒什麽不？”遲野還沒走，再一次熱情的詢問。

沈頌：“不需要。”

“既然你這麽好心，不如幫我帶瓶水。”顧承烨看着喋喋不休的遲野，一臉冷漠的開了口。

“真是難得呀！”遲野忽然輕笑一聲，“好了，我走了，你睡吧。”

一會兒的工夫，教室裏轉眼就沒剩幾個人了。

現在，好不容易送走遲野，沈頌正想趴桌上睡覺，就看到窗外三五成群的學生鬼鬼祟祟的來回在外頭轉悠，視線控制不住地往他和他身後那位身上瞟來瞟去。

就像是躲在封閉的觀光車裏，觀賞最為兇狠殘忍的野生動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