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鈞熹(不想看的話可跳過)……

“鈞山。”

陳鈞山緊張到連有人過來了都沒發現, 直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才将他從忐忑不安中驚醒。

陳鈞山驀然回頭,一眼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人。

盡管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看到沈熹的一瞬,他還是會忍不住感到萬分難過。

以前那個踩着薄薄的冰刀,肆意跳躍、翩然起舞的冰雪女神,此刻就坐在輪椅上,仰頭望着他, 微微蹙起的眉心像是一個永遠也解不開的結。

看着陳鈞山臉上,一瞬閃過的震驚、絕望、痛楚、難以置信......沈熹心底驟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那柄時刻懸在眼前的尖刀終是毫不猶豫地刺向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轉眼間鮮血淋漓。

陳鈞山向她告白的那個雨夜,一切都太過突然,就像那場夏日夜晚忽如其來的暴雨,猝不及防, 讓人毫無準備。

那時,她的大腦就像宕機了一般,一時間無法思考, 就那樣稀裏糊塗的回了家。

輾轉反側了一宿, 疲憊的身體, 異常興奮的神經,種種不同尋常的跡象, 終于讓她有了些真實感。

其實,她和陳鈞山剛成為朋友沒多久,老夫人就從司機那裏得知了這件事,曾嚴厲告誡過她,不許她與陳鈞山這樣階層的人來往, 甚至多說幾句話都不行。

她不認可老夫人的什麽封建階層理論,繼續偷偷與陳鈞山來往,只是變得小心翼翼,也更加隐蔽。

然而,被喜歡的人主動告白,這份喜悅沖昏了她的頭腦。

那一刻,她竟全然忘記了老夫人的告誡,甚至在老夫人想要阻止她出門時,忤逆了老夫人。

她平生第一次任性地與老夫人大吵了一架,說出了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在怒火的慫恿下,她甚至第一次提到了自己的父親。

她父母的結合就是老夫人一手撮合的結果,可強行拆散父親的姻緣,将兩個不相愛的人捆綁在一起,結果又是什麽?

老夫人求仁得仁,親手毀了自己最優秀也最器重的孩子,而她從小就跟沒父親的孩子沒什麽兩樣,母親每天亦是悶悶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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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不知是被她猝不及防的反抗和忤逆給氣到了,還是被她的哪句話戳中痛處了,總之,老夫人應該是氣懵了,在她沖破傭人的阻攔跑出家門時,老夫人竟忘了派人将她抓回去。

她坐上了出租車,直奔滑冰場,一路上心髒劇烈跳動着。

誰知,路上堵得水洩不通。

那時,她神思不屬,既因為說出了自己從來不敢說出的心裏話而感到難以言說的暢快,又因為她反抗的對象是那般不容挑戰的威嚴存在而感到一陣陣後怕。

出租車內狹小的空間、夾在車流裏的停滞感無一不讓人焦躁至極,她難以忍受,推開門跳下出租車,提起裙擺跑向滑冰場,跑步帶起的微風撲在她的臉上,稍稍緩解了她心底極度的焦慮。

可就在這時,一道刺耳的剎車聲傳來,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見一輛失控的小貨車徑自朝她撞來......

等她醒過來,整個世界仿佛都變了。

她的雙腿失去了知覺,她曾經最信任的姑姑伯伯們,假模假樣的安慰她兩句,然後就是一通教育加指責。

你不該忤逆老夫人。

只有她母親,整日以淚洗面。

後來,她出院了。

大姑沈弘曼将手機還給了她,意味深長的告訴她說:“你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是去不了學校了,而那個男孩兒在學校的資助下,很快就會出國念書。你們倆不會再有什麽交集了。所以,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你心裏應該明白。”

這話在她聽來,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拿陳鈞山的前程威脅她。

明知是威脅,可她卻毫無辦法,她不敢、更不能拿陳鈞山的前程去賭,押一場必輸的賭局。

在那些日子裏,她每天晚上一遍遍翻看着陳鈞山發過來的長篇信息,溫暖中又帶着傻裏傻氣,就覺得足夠了。

直到沈頌拿來了那封信。

陳鈞山的執着超出了她的想象。

而現在的她,不止是雙腿殘疾,心氣也已折,只會成為拖累,沈家不可撼動的地位和心理上的殘缺扭曲,更是會瞬間摧毀他的人生。

所以,她必須要讓他死心,去過自己的生活。

尖銳的疼痛過後,便是深深的麻木。沈熹緊緊攥着手掌心,努力表現出一副冷漠的樣子,“現在你都看到了,我癱瘓了,再也站不起來了。你曾經喜歡的那個熱愛花樣滑冰,熱愛舞蹈的姑娘在她失去雙腿的那一刻,已經死了。”

陳鈞山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邁着僵硬的雙腿,走到沈熹面前,聲音中隐隐帶着一絲顫抖,卻是那麽的堅定。

“不可否認,我起初的确是因為被你滑冰時輕盈飄逸的身姿所吸引,但與你成為朋友之後,我發現比起你的舞姿,我更喜歡與你相處時的感覺。你的性格、才華、氣質無一不讓我着迷。”

“舞蹈、花樣滑冰是你所熱愛的事業,我因為喜歡你,所以支持、喜歡你的事業。未來,無論你是否還能不能再站起來,都不會影響我喜歡你這件事。”

“我來,不是聽你來說這些的。”沈熹睫羽微微顫抖,甚至不敢直視他真摯的雙眼,偏開視線,穩住聲音,強迫自己說出最殘忍的理由:“你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上學要靠沈家的資助,寒暑假還要打工才能養活自己,這麽看來,你甚至連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如,而我是沈家人,我和你不是......”

“沈家人是不是對你很不好?”陳鈞山打斷了她,語氣低沉而急迫,“你以前說的話與現在說的話完全就是相反的兩個意思。不要告訴我說,人都是會變的。如果我對你連這點兒信任都沒有,我根本不配喜歡你。”

沈熹沉默了,一時不知這份信任到底是好是壞。

陳鈞山冷靜的分析說:“你出事之後,沈家想的不是如何盡全力治好你,而是第一時間找來沈頌替你聯姻。從今天這個架勢來看,她們不僅不允許你出門,甚至在監視你。沈熹,求你告訴我實話,你出車禍這件事是不是與沈家、與我有關。”

說到最後,陳鈞山的聲音幾乎是控制不住的在顫抖,因為這是一個很可怕的猜想,卻在他的腦海裏盤桓了許久。

沈熹怔住了,她怎麽都沒想到陳鈞山消息這般不靈通,卻能猜到這一步。

只是,她出車禍這件事,到底與沈家有沒有關系,連她自己都僅僅只是猜測。

當年,她父親堅決要離開,回到他與沈頌母親的小家,老夫人不惜親手奉上整個沈氏集團,只為了挽留他,可他始終無動于衷。老夫人氣極了,發了很大的脾氣,家裏的每一個人都被老夫人的怒火波及到了。很長時間裏,家裏的所有人甚至不敢大聲說話。

在她的印象中,那是老夫人迄今為止發過的最大的一次脾氣。

父親走的那日,意外發生了,一場車禍讓他昏迷了整整兩年時間,醒來之後,全身上下幾乎無法動彈,連精神也錯亂的厲害。

那場車禍的肇事者最終被查出是疲勞駕駛,而撞了她的司機亦是疲勞駕駛,一連工作了幾十個小時,據說前一天晚上還喝了酒。

只是,再回想起當時的場景,沈熹與肇事者隔着玻璃四目相對,那人看起來并未有半點兒迷糊的樣子,甚至給人一種就是沖着她來的感覺。

那人眼神裏透出的狠勁兒,讓沈熹不敢去回想那段痛苦的記憶。

聽到陳鈞山懷疑沈家,生怕他做出什麽不理智的舉動,沈熹吓得趕忙否認說:“你想多了。只是一場意外而已。”

陳鈞山默了一瞬,緩緩蹲了下來,湊到沈熹的腿旁,直視着她的雙眼,堅定的說:“姑且不論事情是如何發生的,我始終相信這個世界上一定有辦法能治好你的腿,哪怕不能恢複如初,也一定有希望讓你重新站起來。”

說話間,他從兜裏拿出一張紙,遞到沈熹面前,平靜的說:“我向學校提交了換專業申請,學校被我們的故事所打動,已經同意我就讀醫學專業。”

沈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仿佛失去了言語能力。

從她出事以來,沈家人又是忙着維系與顧家的關系,又是忙着維護自己的顏面,對她甚至連虛假的關心都少得可憐。

更不要說,多想想辦法讓她有機會重新站起來。

在她看來,她已經被所有人放棄了,甚至連她自己都不再抱任何希望。

陳鈞山鼓起勇氣,輕輕握住了沈熹緊緊攥着的手,語氣極其溫柔的說:“請你相信我,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會一直陪你走下去。所以,請你不要用不喜歡我之外的其他任何理由,拒絕我,好嗎?”

沈熹垂眸看着眼前這個蹲在她面前的男人堅毅的目光,他也許沒有那麽出衆的長相,沒有那麽風光無限的家世背景,卻有一顆難能可貴的真心,而他有的不僅僅只是一顆真心。

沈熹忽然感覺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半年來的焦躁、不安、恐懼、疑慮......在這一刻全都消失不見了。

她緩緩松開了緊握成拳的手,放在他掌心,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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