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轉折

翌日中午, 爬完山回來，沈頌就以學習為由，向副班長告假, 不去參加下午的泛舟游湖活動。

不遠處，蔣昊直勾勾地盯着沈頌的背影，眸底閃過一絲狠厲的暗芒。

果然，他根本不會游泳，居然吓得連泛舟游湖都不敢去。

雖然沈頌平靜的神情毫無異常, 副班長答應的也很爽快，但顧承烨還是隐隐覺察到他好像有些怕水，而這背後似乎藏着什麽隐情。

顯然, 沈頌并未做好告訴他的準備，顧承烨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選擇尊重他。

下定決心好好的陪着他，直到他想與自己分享的那一天。

下午, 其他同學都去游湖了，顧承烨在小鎮上找了間清淨的茶館，和沈頌一起專心地看書學習。

晚上, 全班同學齊聚在酒店戶外的一大片草坪上, 一邊燒烤, 一邊泡溫泉，場面十分熱鬧, 也十分會享受。

服務員穿梭其中，忙忙碌碌的為衆人服務。

沈頌知道顧承烨不大喜歡這些煙熏火燎的東西，就只讓他幫忙打個下手，而夏晴是女孩子，幾人習慣性就會對她多照顧一些, 因此，這處燒烤架主要是他和遲野操作。

沈頌正在烤雞翅，灰麻色的圍裙系帶忽然松了。

他騰不開手，下意識喊顧承烨幫忙，“烨總，幫我系一下圍裙，帶子松了。”

“好。”顧承烨當即放下手裏的東西，站到了沈頌身後，修長的手指搭上細細的系帶，那感覺就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君不小心墜入人間，不經意間沾染了人間的煙火氣息，看似矛盾，卻有種說不出的溫馨浪漫。

顧承烨的手指很靈巧，三兩下就系好了帶子，心念一動，順手打了個蝴蝶結。

垂眸望着那個可愛的蝴蝶結，顧承烨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視線滑過沈頌的腰腹，在系帶的束縛下，很容易就凸顯出他緊實流暢的腰腹，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

顧承烨情不自禁，手指掠過沈頌的腰腹，輕輕掐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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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感是意想不到的緊實柔軟，顧承烨本想偷掐一把就撤，這下徹底舍不得放開了。

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猝不及防地從腰間襲來，好似微弱的電流快速從心尖滑過，沈頌手一抖，差點兒沒将烤雞翅掉到地上。

他勉強穩住心神，回過頭去，狠狠地瞪了顧承烨一眼，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的問：“系好了嗎？”

顧承烨眼簾微垂，不情不願地松開手，低沉的語氣裏居然帶着一絲小委屈，“好了。”

沈頌暗暗松了口氣，緩過心頭那陣異樣的感覺，又嗔了顧承烨一眼，那意思很明顯。

你這個罪魁禍首還好意思委屈。

沈頌和顧承烨本就站的很近，再加上，沈頌回身的動作，兩個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社交距離。

遲野一擡眸，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眼波流轉、暧昧旖旎的場景，乍一看很正常，卻有種說不出的甜蜜氣息。

遲野原本還不錯的心情，瞬間就跌入了谷底。

夏晴端了些水果過來，見一貫話非常多的遲野安靜的有些反常，出言詢問說：“你怎麽不說話了？”

聞言，沈頌停了停手底下的動作，也擡眸看向了他。

“肉太香了，饞得我直咽口水。”遲野擠出一絲笑容，故作輕松的說：“對了，剛才聊到哪兒了？”

一名年輕的女服務生不動聲色的觀察了好一會兒，看準時機，端着四杯鮮榨果汁走到了沈頌幾人跟前。

“幾位需要果汁嗎？芒果汁和猕猴桃汁偏甜一些，橙汁和蘋果汁稍微帶點酸味。”

“我要芒果汁。”夏晴率先端了一杯。

遲野啧了一聲：“我不愛喝酸的，那就猕猴桃汁吧。”

沈頌倒是不怎麽挑，但顧承烨不喜歡太甜的東西。

念及此處，沈頌将蘋果汁遞給了顧承烨，給自己留了一杯橙汁。

四種口味，四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各自挑選了一杯。

“幹杯，為我們即将結束的高中生涯！”夏晴心情隐隐有些激動。

看着沈頌和夏晴喝下了杯子裏的果汁，退到人群裏的女服務生若有似無地勾了勾嘴角。

氣氛很嗨，一連舉杯了好幾次，果汁很快就見底了。

不知道是不是玩了一整天太累了的緣故，夏晴忽然有些犯困，她走到了酒店裏面，想坐下休息一會兒。

誰知，越坐越困，連意識都變得有些模糊。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同學你好，你是哪裏不舒服嗎？”

那聲音明明就在耳旁，卻好似遠在天邊，夏晴聽不真切，含含糊糊的“啊”了一聲，努力撐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眼前只有模模糊糊一道人影，怎麽也看不清楚，就像喝醉了酒似的。

“你要是不舒服，我就先送你回房間。”說話間，女服務生将夏晴扶了起來。

夏晴只覺大腦像灌了鉛似的，無比沉重，既聽不清別人說了什麽，更無法進行思考，幾乎是半推半就的被扶進了電梯。

女服務員全程都沒有問過夏晴住哪個房間，直接伸手按了樓層。

出了電梯，她徑自将人帶到了一間房前，然後，從自己兜裏掏出房卡，刷開房門。

窗外皎潔的月光和昏黃的路燈透過白色輕紗窗簾，照了進來。

黑色的旅行箱安靜的靠在角落裏，衣架上挂着一件灰白格子的男士大衣，茶幾上整整齊齊地擺放着兩本書。

進門後，女服務生并未開燈，直接将夏晴帶到了房間裏的唯一一張大床上。

她輕手輕腳的脫掉了夏晴的外衣，給她蓋上被子，然後悄無聲息的從房間裏退了出來。

另一頭，沈頌莫名覺得有些燥熱。他脫掉了外套，要了杯冰水，一整杯喝下去，也僅僅是稍稍有些緩解。

“我去趟洗手間。”沈頌努力保持着鎮定，對顧承烨丢下這麽一句，闊步走向了洗手間。

他将水龍頭轉到冷水一邊，洗了把冷水臉，卻沒有任何效果。甚至，那股自小腹處升騰起的燥熱之感，猶如一團火焰，以燎原之勢，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沈頌隐約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兒。

他走到僻靜之處，遠離人群、遠離熱氣騰騰的溫泉，冬日夜晚徐徐而來的冷風，帶着潮濕的水汽，讓他的大腦稍稍清醒了片刻。

“昊哥昊哥，你快看！”高朋宇火急火燎的說：“沈頌那小子，一個人待在那兒做什麽？”

蔣昊吃得正香，聞言，胡亂用手将簽子上的肉塞進嘴裏，擡眸看了過去。

待看清沈頌站的位置，蔣昊眼睛一亮，咬牙切齒的說：“終于讓我等到這個機會了，真是天助我也。”

沈頌努力想要将晚上發生的事情捋清楚，可此時此刻，他不僅忍受着身體上的煎熬，連大腦也有些恍惚。

以至于，根本沒有發現有人靠近。

等他反應過來，只覺有人在背後猛力撞了他一下。

因為那股莫名的燥熱之感，他腳步虛浮，又毫無防備......

撲通一聲巨響，在水面砸出了偌大的水花，好似潔白如雪的昙花，剎那間綻放。

倆女生剛從洗手間出來，就見蔣昊從背後将一人撞進了游泳池，當時就吓得怔在了原地。

蔣昊得意的掃了她們一眼，惡聲惡氣的沖着游泳池叫罵：“你丫不是很厲害麽！從小在大江大河裏撲騰。既然你這麽有本事，那就自己游上來！”

黑夜中，池水黑沉沉的，猶如魔爪一般，拖着沈頌急速下沉。

轉眼間，他整個人就淹沒在了冰冷的池水裏。

刺骨的寒冷不斷湧向他，讓他的四肢變得僵硬麻木，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滞了，而體內的那股灼熱感卻依然持續不斷的向他襲來。

冰火兩重天的滋味，翻來覆去的折磨着他，讓他的神識迅速開始變得模糊。

很快，一口氣用盡，激蕩的水流前赴後繼地湧向他的口鼻，深深地窒息感瘋狂向他撲來，無形的恐懼将他拖入了深淵。

絕望、痛苦裹挾着他，一寸一寸蠶食着他的神志。

在這猶如黑洞一般的虛空裏，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母親的身影。

她沖他溫柔的笑，輕聲細語的喚他頌兒……

然而，一轉眼，那個年輕秀氣的女人就不見了，撲面而來的是凜冽的寒風和嘈雜的議論聲。

一個濕漉漉的女人就那麽躺在地上，死氣沉沉的，身上的白色羽絨服沾滿了髒兮兮的淤泥，已經看不出顏色，頭發一縷一縷的貼在臉上，鼻子裏嘴巴裏全都是污濁的泥沙……

五年前的冬夜，母親墜入冰冷的湖水裏，親眼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該有多麽害怕，多麽絕望，多麽痛苦。

沈頌的神志越來越模糊，只剩下靈魂深處劇烈的痛楚，讓他分不清現實和幻境。

他緩緩閉上了雙眼。

“哎，那邊發生什麽事了？”動靜太大，有男生大喊着詢問。

“有、有人掉進游泳池裏了！”女生觑着蔣昊的臉色，微微顫抖着，拔高聲音回道。

聞言，顧承烨莫名有些心悸，二話不說，起身疾步走了過去。

見狀，遲野感覺不妙，立刻丢下手裏的烤串，大步跟了上去。

一見到顧承烨，女生趕忙小聲提醒他，“是頌哥。”

顧承烨大腦登時一片空白，幾乎是本能，整個人瘋了一般沖向游泳池，胡亂脫掉大衣，一頭紮進了冰冷的水裏。

遲野緊随其後，跟着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