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記得你。”

略帶喜悅稚氣的語氣,和那張天神共妒的面容,不用問衆人也知她是誰。

一隊人緩緩地從宮道走出,為首的太監臉上帶着得意之色,見到蘇婉月也絲毫不畏懼,見他們沒有行禮,下巴微微擡起眼神中盡是不屑。

“這位是蘭妃娘娘,見了蘭妃為何不跪?!”

聽到“蘭妃”二字,不等對方說完四喜就已經跪下行禮,喜兒也跟着跪下,唯有蘇婉月站在那裏不從動搖。

董岚回頭瞪了一眼身後的太監,“不許無禮,這位是蘇妹妹是陛下的貴客。”

說完她溫婉的笑着,揮揮手讓四喜和喜兒起身,上前一步握住了蘇婉月的手。

“不曾想這麽快就又見到妹妹了,本宮在宮外聽聞陛下懲罰了妹妹,不知妹妹有沒有事?”

聽到小太監稱呼她為蘭妃,蘇婉月臉上的笑容有所收斂,可再看她目光柔和笑容溫婉,那絲警惕也漸漸松懈。

“陛下罰我抄書,還命人看着,抄到手痛都不讓停下。”

聞言董岚蛾眉微蹙,握着蘇婉月的手微微收緊,“那些宮人好狠的心,陛下只是罰抄怎麽能不讓人休息一下,妹妹受苦了,以後可不敢再亂走了。”

聞言蘇婉月欲言又止的看向對方,她不知為什麽父親和宣文帝要讓她如此說,可明明就不是這樣的啊。

喜兒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伸手拽了一下蘇婉月的衣袖。

“小姐,時間不早了,咱們還是不要耽誤蘭妃娘娘了。”

主子說話哪裏有丫鬟插嘴的份,可董岚卻絲毫不介意,依舊溫婉可人笑着。

“也是,本宮今日剛入宮,正要去陛下那裏謝恩請安。”

聽她說要去陛下哪裏謝恩,蘇婉月瞪大了眼睛看着對方,不等她在說什麽,一隊人馬錯身朝着禦書房的方向款款而去。

等人走遠看不到身影之後,蘇婉月臉上帶着憂愁往回走。

“喜兒,他們是去讨好陛下的嗎?”

“是啊小姐。”

回儲秀宮的路上三人無言,剛進門就看到幾個小太監正在費力搬東西。

“這是在做什麽?”

“回姑娘,這是剛才一個宮女帶人送來的,說是青萍院那邊來了新主子,咱們儲秀宮的東西放在那邊不好……”

儲秀宮的東西?

蘇婉月看了一眼那個缸,她來到宮中時間不久,這裏之前有什麽她不清楚,單看這個缸的确有些眼熟卻又不是她來之後送出去的。

跟在她身後的喜兒也好奇的看了一眼,只見缸中還有一半的水,雖然沒有什麽不好的味道,可那水渾濁不清像是黃泥水一般。怎麽看也不像是好東西。

“怎麽不把水倒了再搬?”

這個缸看着就不輕,若是帶着水搬動豈不是更重。

“這裏面的水……是之前那位宮女說了,這裏面的水是要留着的。”

這話一出,就連在宮中長大的四喜都覺得有些異樣,他轉頭看了一眼蘇婉月和喜兒,見兩人沒有什麽反應他上前一步,肅着臉瞪向那個下太監。

“那個宮女是青萍院的?叫什麽名字?”

兩個太監有些錯愕的想了一下,最後搖搖頭,“好像也不是青萍院的,叫什麽來着……”

兩人眼神都有些迷茫,像是醉酒後斷片渾渾噩噩最後前言不搭後語,發現問題不對之後,想起見到那個宮女的時候,兩人都聞到了一陣香氣,兩人紛紛跪在地上。

“姑娘贖罪,奴才們愚笨恐是遭了暗手,竟然什麽都記不得了。”

帶着哭腔的哀嚎沒有影響到蘇婉月,她依舊臉色淡淡的看着眼前的缸,那一汪水中她總覺得有些熟悉的感覺,而且手上的木镯子也隐隐有些震動。

想到之前她常去的宮中,在看看這個缸心中有了一個猜測。

“水別灑了,快些放到庫房中吧。”

在衆人有些疑惑和驚詫的目光中,蘇婉月有些心虛的垂下眸子,喜兒最是熟悉她的,這會兒聽到這話,她又多看了兩眼這個水缸,突然眼睛瞪大勉力抿住想要張大的嘴。

秀女入宮的第一天,這天衆人都滿懷期待又惴惴不安,按照進宮時封的位份,今日第一夜陛下應該是會招蘭妃入寝宮侍寝。

但其餘的人也沒有就此死心,剛入宮的位份都是臨時的,按照前朝慣例大多數秀女侍寝之後,位份都會動上一動,所以她們一個個都滿懷期待。

而沒有收到宣文帝旨意,禦膳房今日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們不知該按照之前的旨意将膳食送到儲秀宮,還是送到……

眼瞧着天色已晚,也到了宣文帝素日裏用膳的時間,他們依舊沒有收到任何旨意,禦膳房中的人自己做主讓人将禦膳照舊送到了儲秀宮。

因為前朝遺留下來的陋習,加之宣文帝登基以來沒有什麽後宮,也沒有強加約束後宮中的下人,所以禦膳送到儲秀宮之事不胫而走。

原本不抱什麽希望的蘇婉月,坐在桌前望着門口,若是之前這個時候宣文帝都已經過來了,可是今日大門敞開卻不見一個人影。

正在她人命的想要傳膳時,門外響起了壽安的唱和聲,儲秀宮的衆人紛紛朝着門外跪下,剛好拎着禦膳走到門前的一隊宮人,一個個都松了一口氣。

這次他們賭對了。

見到宣文帝穩步朝着自己走進,蘇婉月滿臉喜色笑的見牙不見眼。

“見到朕你很開心?”

問這句話的時候,宣文帝雙眼微眯帶着審視,臉色着實說不上好看,四喜偷着擡眼看了一下他的臉色,吓得直接跪伏在地不敢在擡起頭。

而向來敏感的蘇婉月,卻像是沒有察覺到,依舊笑眯眯的看着來人。

“是啊,月兒很想陛下。”

宣文帝聞言身形一頓,臉上的神色溫和了許多,可依舊盯着她沒有錯開眼睛,像是在确認她說的是真是假。

下一刻,他清晰的看到一條豔粉色的小舌快速的探出,舔舐了一下粉嫩的唇角。

在宣文帝進門的時候,蘇婉月就聞到一陣香氣,只是當時進來的人太多,加之來人是宣文帝她沒有分心去研究那香氣是什麽。

這會兒和人說了兩句,雖然他臉色臭臭的,可她清晰的感知到對方并沒有真的生氣,所以也就放下了心,而剛才的香氣就像是長了翅膀,一個勁兒往她鼻子裏鑽。

“蘇婉月,你可知欺君是什麽罪?”

還別說,別的可能她不知道,但是欺君這個罪蘇婉月還是記憶猶新的,不是丞相和她說的多,而是她小時候無意間撞見菜市口行刑的。

看到一排人頭落地屍首,她吓得大病一場,從那之後她對欺君大罪算是有了一個深刻的認知。

小巧的瓊鼻微微一動,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像是盛滿月華,微微瞪大看向他。

“我沒有說謊。”

陛下不過來她就沒有好吃的,所以她已經想念他整整一下午了。

安靜的宮中像是空無一人,只聞一聲嗤笑,宣文帝坐在餐桌前,垂眸看着眼前的逐漸擺滿的桌面,也不知他是信了還是沒有信。

禦膳眼瞅着要擺好,壽安趕緊吩咐人端上來熱帨巾,并給站在一旁的四喜一個眼神,後者趕緊和喜兒上前,扶着蘇婉月坐下。

見對面的人也沒有說什麽,蘇婉月的膽子也慢慢大了起來。

關鍵是這一桌子的禦膳勾着她,她也不想放棄,只要宣文帝不說不準她吃,她就放開肚子大快朵頤。

誰知道明天宣文帝還會不會來……

用膳的時候,蘇婉月向來不說話,因為說話影響她吃東西的進度,可是今天她心裏有個疑問,悶着不問總覺得吃不好。

“陛下,蘭妃姐姐今日給陛下送了什麽?”

正在一旁給兩人布菜的喜兒和壽安都是一頓,下意識去看宣文帝的臉色。

而被問的人像是沒有聽到,銀筷輕輕夾起白玉瓷盤中的青瓜,慢條斯理的吃着壽安放在盤子裏的食物。

見人沒有生氣也沒有回答,站在一旁的喜兒松了一口氣,輕輕搖頭示意蘇婉月不能再問。

正在蘇婉月疑惑的時候,對面的宣文帝突然開口。

“你見過她?她和你說了什麽?”

話音落下,宣文帝已經放下了手中的銀筷,目光冷冷淡淡的注視着對面的美人。

“也沒有說什麽,只是叮囑我不要亂跑,還說要去找陛下。”

聞言,宣文帝微微點頭,垂下眸子随手拿起淨手的帕子慢慢擦拭手指。

“後宮以後由蘭妃掌管,需要什麽可以找她……或者壽安。”

還沒有吃飽的蘇婉月停下了筷子,瞪大眼睛看着對方。

今日公事比較多,宣文帝也沒有多留,用過膳之後直接帶着人離開了儲秀宮,桌邊只剩下蘇婉月一個人,看着面的禦膳有些沒胃口。

“喜兒……蘭妃姐姐怎麽讨好的陛下?為什麽我把糖人都給他了,卻沒有給我獎勵,更沒有放我回家?”

“奴婢也不知。”

怎麽會不知道啊,後宮沒有皇後娘娘,蘭妃現在是後宮之首自然是要掌管六宮,只是這問題說了蘇婉月也未必會懂。

“姑娘,湘蘭宮那邊傳話過來,說蘭妃明早邀請姑娘過去。”

一早?四喜下意識的看了蘇婉月一眼,轉而沒有言語。

次日下朝之後,兩位工部的大臣等着回話,卻被宣文帝安排在禦書房候着,他從文華殿的龍椅起身,就腳下生風的朝着偏殿而去。

滿繡的門簾被掀開的一瞬間,宣文帝嘴角陡然抿直,臉上帶着素日裏蘇婉月常見的嫌棄之色。

轉瞬之間又化作一聲冷厲陰鸷,“人吶?”

跟在他身後的壽安一個激靈,轉而看向自己的小徒弟,富貴上前一步湊近壽安耳語幾句,壽安臉色有些複雜。

“回禀陛下,蘇姑娘今日一早去了蘭妃的宮中。”

聲音一落,整個偏殿猶如落入宮中冰窖,一個個內侍吓得噤若寒蟬,從入宮以來壽安再也沒體驗過這樣緊張的時刻。

“陛下……不若奴才現在就把蘇姑娘請過……”

一道眼風銳利的掃了過來,像是一把寒刀直逼壽安的脖子,沒有說出口的話瞬間咽會到肚子裏。

“撤禦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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