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安瀾與顧辰到了沿海的某城市,在當地五星級酒店下榻。當天晚上,兩人被接待方邀請出去吃飯喝酒,很熱鬧很無聊地玩到零點。然後被送回來。他倆的酒量都很不錯,在外人面前表現得神志不清昏昏欲睡,回到酒店房間後,很快從床上爬起來,若無其事地開電腦、倒茶。

顧辰去浴室洗澡的時候,安瀾心不在焉地把電視打開。他有點郁悶為什麽招待方要安排一個雙人房,難道他們沒有調查過自己的性取向。就算他們不知道,顧辰應該是知道的吧。

他胡思亂想了一會兒,顧辰從浴室裏走出來,烏黑的頭發濕漉漉的,小麥色的胸膛散落着小水珠,腰上系着白色浴巾,他單手拿着毛巾擦拭頭發,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從桌子上拿起一張紙說:“安瀾,你過來。”

安瀾有點莫名其妙,走過去時,看見顧辰手裏拿着一份合約,末尾的署名是自己。

“是你簽的字嗎?”顧辰問。

“字應該是我的。”安瀾拿過來,翻了前面幾頁,然後遞給他,很肯定地說:“但是這份合約我從來沒有見過。”

顧辰若有所思地翻看。

安瀾有點沉不住氣了,提高音量說:“關于梁思遠的案子,我知道總部認為我也牽涉其中,我雖然是風控部門的主管,但是梁思遠這人一向獨斷專行,很多方案合約,只要他認為可行,完全可以繞過我做決策。這些事情公司其他主管都可以作證。那四十份虛假合約,我已經見過影印本了,合約末尾的署名都是我,但我以人格擔保,那些署名都是假的。我從來沒有碰過那些東西!”

“本地大學有一位筆跡鑒定專家,我們可以明天下午去拜訪他。"顧辰說。

“也好。”安瀾有些沮喪,他後退一步倚在桌旁,說道:“我幫您擦頭發吧。”

“這個時候就不用忙着巴結我了。”顧辰無奈地說:“去洗澡吧。”

安瀾洗澡回來,身體裏的酒精發作,一時睡不着覺,打開電腦玩游戲。顧辰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也睡不着,從桌子上拿起一副撲克牌說:“安瀾,過來打牌。”

“我不喜歡玩那個。”安瀾頭也不擡地說。

“玩一局給你一百塊錢。”顧辰說。

安瀾放下電腦,高高興興地跑到顧辰的床上,兩人坐下後,安瀾開始切牌。顧辰的目光停留在他手腕上的鋼表上。他好像一直帶着這塊表,洗澡的時候也沒有摘下。

安瀾把紙牌放在床單上,把腕表在顧辰的眼前晃了一下,說:“歐米伽,喜歡這個牌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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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辰搖頭,表示沒興趣。

安瀾把腕表脫下來,露出手腕給他看,上面有一條深紅色醜陋的疤痕,然後說:“表沒有什麽稀奇的,只是用來遮蓋這塊傷疤。我男朋友不喜歡看見這個。”

“為什麽?”顧辰微微有些好奇。

“前任男友留的。”安瀾手裏握着紙牌,不打算繼續讨論這個,一面出牌,一面問:“要不要下點彩頭?”

“可以啊。”顧辰無所謂地說。

“下多大的呢?”安瀾問,又自語道:“太小了沒意思。”随即笑道:“打一億飄十億?”

顧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開玩笑啦。”安瀾說:“就賭我們這兩天的花銷吧。”

兩人玩到淩晨三點,安瀾輸的慘不忍睹,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床上。他倆窩在棉被裏呼呼大睡,直到中午,服務員進來打掃房間時,才迷迷糊糊地起來。

他們匆匆洗漱換衣,離開酒店,攔了一輛的士,到城市郊區一座山上,找那位筆跡鑒定專家。

該專家在國內司法鑒定界享有很高的地位,解決過很多轟動全國的大案。不過該專家脾氣很古怪,喜歡離群索居,最近幾年都住在深山中。顧辰動用了很多關系才與他約上一面。

在車上時,顧辰問了一句:“資料都帶齊了嗎?”

“帶齊了。"安瀾揚了揚手裏的一沓資料。

車子行駛了一個小時,停在某座翠綠的山下停車場,此處已經被開發成旅游景點,山上蜿蜒盤旋着臺階,旁邊的纜車生意同樣很火爆。

顧辰下車後,在路邊等候,安瀾從口袋裏拿出一張一百元,遞給司機說,不用找了。然後推開車門下車,他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摸遍全身口袋,竟然忘記帶錢包和手機了。

安瀾當機立斷,追上那輛即将遠去的車子,趴在車窗口,賠笑道:“師傅能不能把零錢還給我?”

司機滿臉鄙夷地把零錢遞給他,安瀾長舒一口氣,抓着一把零錢跑到顧辰身邊,很歉意地說:“老板,我忘記帶錢包了。”

顧辰搖搖頭,把手伸進自己的衣服口袋裏,然後表情凝滞了。

他們倆昨天的衣服都送去幹洗了,今天新換的衣服口袋全都空蕩蕩。安瀾臨出門時還抓了一把零錢,顧辰則是手機、錢包、銀行卡、錢全部都沒有帶。

兩人面面相觑,過了一會兒顧辰認命地說:“你身上現在還有多少錢?”

安瀾把口袋裏的錢掏出來數了一遍:“一百多塊錢吧。”

顧辰簡直要郁悶死了,他暴躁地來回走了幾步,說:“這次出差,确實不應該帶一個男助理,尤其是你這樣的!”

安瀾自知理虧,輕聲安慰道:“沒關系,這些錢也夠我們回去了。快走吧。”說着走向山上的臺階入口,走了幾步,見顧辰沒有跟上來,回頭一看,顧辰正走向纜車站點。

安瀾忙追上他,小聲說:“老板我們不要坐纜車啦,好貴的。”

“不行。”顧辰态度很堅決:“我絕對不走石階。”

“那我們的錢就不夠了。”安瀾滿頭大汗地說。

“我坐纜車,你步行上山吧。”顧辰淡淡地說。

“……”

簡直不是人!

安瀾無奈,走到售票處,擠出笑臉問:“阿姨,多少錢一位?”

“三十。”

安瀾心算了一番,問道;“五十塊錢兩位行不行?”

“哎呀你這個小夥子,本來就不貴的撒。”

“我是本地的大學生。”安瀾扮可憐狀:“沒有多少錢的啦。”

最終安瀾厚着臉皮拿到兩張票,兩人坐進纜車,輕飄飄地升到空中。

安瀾趴在纜車窗口,望着漸漸變小的人群和樹木,想拿出手機拍照,然後想起來此行沒有帶手機。

“老板老板,”安瀾招呼他:“下面有小鳥,還有白雲,來看呀。”

顧辰穩穩地坐在座椅上,沒什麽興趣地說:“你以前沒見過嗎?”

“見過,不過我很喜歡纜車,所以每次坐都很高興。”安瀾蹲在車窗下,眉眼彎彎,嘴角浮現出淺淺的酒窩。

纜車行至轉彎處,車身猛的傾斜了一下,加上山上風大,安瀾腳步不穩,身體傾斜着滑出車廂,他“啊”地叫了一聲,吓得身體僵硬。

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發覺自己趴在顧辰的肩膀上。

安瀾從他懷抱裏掙脫出來,老老實實地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繃着臉不說話了。顧辰靠在椅背上,目光移向外面的天空。

兩人到達山頂,去見了鑒定專家,老教授果然高傲古怪,留下樣本後,一點客套話都不說,就遣傭人送客了。

他們倆空着肚子從老教授家裏出來,山頂有賣方便面礦泉水之類的。安瀾摸了摸口袋裏的錢,輕聲問顧辰:“老板你餓不餓?”

顧辰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餓了。”

安瀾柔聲安慰他:“山頂的東西很貴,我們去山下買吃的。”

顧辰沒說話,悶悶地走了兩步,加重語氣說:“我渴了!”

安瀾無奈,咬牙狠心買了一瓶廉價的礦泉水,雙手遞給顧辰,叮囑他:“省着點喝哦。”

安瀾跑到纜車站點買了一張票,遞給顧辰,說:“快進去吧。”

“你呢?”顧辰很疑惑。

“我步行下山好啦。”安瀾寬慰地笑笑:“反正下山不累的。”

顧辰看了他一會兒,說:“買兩張票吧。”

“不行,錢不夠……”

“買兩張票!”顧辰嚴厲地說,停了一會兒,又放低聲音說:“去買兩張票吧……我不吃東西了。”

安瀾一溜小跑地去補了一張票。坐在纜車上,兩人都餓得沒有力氣,窩在椅子上不說話。顧辰擡頭看了他一眼,把手中剩下的半瓶水遞給他。

安瀾道了聲謝,把瓶子裏的水一口氣喝完,舔了舔嘴唇,把空瓶子放到角落裏。

顧辰開口道:“你是不是昨天打牌輸了,故意沒帶錢?”

“啊,不是不是!"安瀾急忙搖頭:“絕對不是的。”為表明心跡,當即豪邁地表示:“明天我們去玩點高檔刺激的,我全包了。”

顧辰勉強點點頭,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因為錢而煩惱。不過回到酒店就好了,這麽一想,他問道:“我們還有多少錢?能回到酒店嗎?”

“還有十塊錢,打車肯定不行啦,不過,山下有公交車站點。"

“公交車嗎?”顧辰像是聽見外星物種一樣,重複着這個詞。

安瀾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家夥肯定從小到大都沒有乘坐過公交車。

從纜車上下來,兩人徒步走了十分鐘,遠處的站牌下面,站了黑壓壓一群人。顧辰停住腳步,很郁悶地說:“我不要乘坐這種東西。我要打電話給這邊的生意夥伴,他們會開專車過來的。”

“但是,那樣會很丢臉啊。”安瀾說,然後拽住顧辰的胳膊,信心滿滿地說:“放心啦,跟着我,一定沒問題的。”

一輛半舊的公交車搖搖晃晃地停靠過來,還沒站穩,就被一群人攻陷了。安瀾抓着顧辰的胳膊,披荊斬棘,終于殺進了車廂。不過車內十分擁擠,猶如壓縮餅幹一樣。人與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

顧辰雖然出身金貴,卻不是一個嬌氣的人,他站穩後,把在人堆裏掙紮的安瀾揪出來,放在自己身邊。

安瀾一整天沒有吃飯,加上車中悶熱,他覺得有些頭暈目眩,腦袋慢慢地靠在顧辰的肩膀上。

顧辰本想把他推開,卻見他臉色和嘴唇蒼白如紙,想了想,就把手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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