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安瀾每天傍晚都要去顧辰家的車庫一趟,他曾請求顧辰給他一把車庫的鑰匙,這樣就不用每天麻煩顧辰給他開門。而顧辰拿出紙筆,寫了一串數字遞給安瀾,這是他家大門的密碼。
“以後來我家不要在外面等了,直接進來。”顧辰十分貼心地說。
安瀾尴尬又郁悶,把那張紙拍到桌子上,悶悶地回自己辦公室了。
艾麗抱着一堆報表進來,她最近和某位房地産商打得火熱,暫時收斂了對顧辰的邪念,上班時規規矩矩地穿着職業裝,她把幾張數據交給顧辰。随口說了一句:“風控部門有幾項數據沒有核對,我待會兒通知他們再算一遍。”
“怎麽回事?”顧辰語氣不悅。
“因、因為他們需要統計的數據太多,人手又不足,所以沒及時完成。”
“你倒是心好,怎麽替他們說話了?”顧辰說完,手裏拿着一沓文件,去風控部門興師問罪了。
此時安瀾正忙裏偷閑地靠在椅背上休息,茶杯上散發着暖融融的香氣。他這幾天都在酒店住,很不舒服,失眠很嚴重。正昏昏沉沉時,忽然身體一冷,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安瀾睜開眼睛,坐直了身體。
顧辰恰好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安瀾以為他是來撩閑的,不怎麽在意。沒想到顧辰往他桌子上撂了一沓文件,指責他做事拖沓。安瀾猝不及防,忙叫來助理,把文件拿出去核對。他暗暗擦了一把冷汗,指望着談完公事顧辰就能離開。
孰料顧辰從旁邊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安瀾身邊,是一副談工作的架勢。
他們談到了風控部門的人手不足問題,以及以後業務如何展開的事情。談得有板有眼,嚴肅認真。然而各自內心又是另外一番打算。
安瀾用心裏的第三只眼睛窺探顧辰,覺得對方此時冷漠嚴厲,是斷然不會騷擾自己的。安瀾松了一口氣。他把電腦打開,給顧辰看新招來的兩個博士的簡歷。
“這兩個人,還是我的校友。”安瀾用鼠标指着屏幕,輕聲說:“我以前讀本科的時候,他們是我的學弟,還不錯吧?”安瀾轉過頭看顧辰。忽然發覺顧辰離自己很近,自己的嘴唇差點擦過他的耳朵。
安瀾猶豫了一下,伸手把顧辰推遠了一些。
顧辰無奈地笑。他一笑,安瀾只好別轉過臉,不去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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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下班後,安瀾卻又自動坐上了顧辰的汽車。因為顧辰和他說,羊駝不能只吃蔬菜,要吃大量的幹草。而顧辰知道郊區有一家飼養奶牛的牧場。
是這樣的嗎?安瀾自己也不知道。他并不怎麽喜歡養動物,也覺得照顧羊駝的活兒又髒又累。但是既然是他把羊駝從野外帶走的,就應該負責任。即使不喜歡也不能随便扔掉。
他們的車剛剛離開停車場,不遠處的一輛銀灰色汽車慢慢地跟上去。
李客帶着墨鏡,面無表情地發動引擎,跟在兩人後面。
因為安瀾說了一句“想你”,李客百爪撓心,等不及會議結束,就匆匆趕回家了。回到家後,遭到李氏一族的迎頭痛罵。李客打小被全家族的人嬌慣,很受寵愛。被七大姑八大姨連哭帶罵地說了半天,李客起先還唯唯諾諾地接受,最後忍無可忍,終于是發了脾氣。他的瘋狗脾氣等閑不發作,一旦發作,把全家人都震住了。
李客将他們一股腦趕出去。在房裏喝了一杯涼水,冷靜了一會兒,醒悟過來,安瀾讓他早點回來,是收拾這一堆爛攤子的,“也不知道安瀾有沒有受委屈”。
李客打不通安瀾的電話,索性直接開車到安瀾的公司樓下等。
兩人的關系,尚未完全公開,所以很少出現在對方的同事面前。
李客等了足足五個小時,餓得狠了就在路邊買了兩塊面包。本來想打安瀾辦公室的電話,不過他的浪漫細胞發作,認為自己苦等五個小時才顯誠意,安瀾出來看見自己,一定又心疼又感動……
他等了那麽久,最後看見安瀾和別的男人一起走出辦公大樓,有說有笑地取車離開。
李客腦子裏燒起了嫉妒的火焰,心髒卻咕咚一聲掉進了冰窟窿。最後摸出墨鏡戴上,做了一次跟蹤者。
所謂的牧場,其實是一家現代化的牛奶制造廠。他們的草料也是從附近的農莊收購的。飼養員見兩個衣冠楚楚的男人,還以為是訂購牛奶的。結果竟然是購買草料。
飼養員一口拒絕:“草料不賣。”這兩人不是搗亂嘛。
安瀾許諾了高價,并解釋家裏有寵物羊,那飼養員卻是極有個性的,昂着頭堅決地說不賣,然後轉身去工作,不再搭理他們倆了。
安瀾求救地看着顧辰,顧辰說他有辦法。兩人驅車繞工廠外圍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儲物倉,隔着一堵矮牆,倉庫裏堆積着小山似的幹草。有幾簇還冒到牆外了。
兩個大男人把外衣脫掉,挽起袖子。顧辰忽然開口問:“要是被抓到了,會不會被判刑?”
安瀾安慰他:“不會,這點草料不值錢,夠不上起刑點。”
顧辰後退幾步,做了一個助跑,翻身跳到牆上,兩手抱了滿滿一懷的幹草,扔給安瀾:“裝到後備箱。”
安瀾覺得好玩,也想爬上去,不過他蹦蹦跳跳,到底還是夠不着,于是向顧辰求救:“你拉我一把,我也想上去。”
顧辰溫和地說:“你腿短,上不來的,別蹦了。”
安瀾被噎得夠嗆。朝顧辰揮了揮拳頭,他悶悶地打開後備箱,把地上的草料抱起來放進去。安瀾認不出來是什麽草,反正硬邦邦的,挺紮手。安瀾很小心,避免枝幹把車身劃花。要是劃出一道印子,他半年的工資都不夠賠的。
快裝滿的時候,工廠內忽然起了騷動,有人高聲喊:“幹什麽的!下來!”
顧辰不慌不忙地跳下來,與此同時,安瀾發動了車子,待顧辰坐進來,他立刻駕車離開,車後揚起鋪天蓋地的煙塵。幾個工作人員跳上牆頭,只隐約從灰塵中看到一輛車的影子。
汽車行駛了很遠,直到看不見工廠,安瀾才把車速降下來,看了一眼顧辰,不由得哈哈大笑。顧辰笑着伸出手,去摸安瀾的頭。安瀾的手抖了一下,緩緩把車子停在路邊。
顧辰收手,指間拈着一枚枯黃的草葉,攤給安瀾看。
安瀾胡亂拍了幾下頭發,然後看到自己的手腕被草料劃傷,全是橫七豎八的紅印,有幾處還出血了。他瞄了一眼顧辰,顧辰的胳膊上也被劃了幾道,不過他皮膚暗一些,而且有些粗糙,所以看着不明顯。
安瀾是個争強好勝的性子,看到這裏就暗暗下決定,以後要多去健身房,不能這麽嬌滴滴的。
回去後,安瀾迫不及待地打開後備箱,抓了一把草料,放到羊駝的盆子裏。羊駝連續吃了幾天的西紅柿和黃瓜,不停地拉稀,身體都瘦成皮包骨了。垂頭喪氣地低頭嗅了一下草料,它慢慢張開嘴咀嚼。
安瀾連連點頭:“這就對了。我在電視上看的小羊都是這麽吃東西的。”他好奇地從盆子拿了一截草,仔細研究了一番,不解地說:“可是這東西又幹又硬,真的好吃嗎?”安瀾下意識地塞到嘴裏。
顧辰忙掰開他的嘴,又好氣又好笑:“傻孩子,這東西能吃嗎?”
安瀾也覺出不妥,呸了幾下吐出來。他紅着臉說:“不好吃。”停了一會兒又對顧辰說:“等它吃完了,給它洗個澡吧。”
顧辰不置可否,好像不是很情願的樣子。
“我去燒熱水。”安瀾急忙說:“不會把你的車庫弄髒的。”
安瀾走出車庫,迎面看見了李客。
李客臉上挂着霜,臉是冷的,心也是冷的,木木地站在車旁,不知道等了多久。車庫的門大開,剛才裏面的一切,他大概也全都看到了。
安瀾自認為問心無愧,他走向李客,不冷不熱地說:“你總算回來了。”
李客臉上不陰不陽地笑:“我回來得太早了。”他像是随時要爆發的樣子,伸手指着安瀾身後的顧辰,咬牙切齒地說:“怪不得之前鬧着和我分手,敢情是早就找到新相好了!好啊,安瀾,你好大的本事!”
安瀾知道李客的脾氣上來,是六親不認的。所以這會兒并不回嘴,犯不着招惹他。而顧辰則遠遠地站在車庫門口,看熱鬧。他目前的身份,連第三者都算不上,也沒有道理插手兩人的糾紛。
李客見兩人不發話,自以為得了理,心中一半憤慨,一半委屈:“虧我以為你為了翹翹的事情和我生氣!虧我還一直覺得對不起你。你這個騙子!白眼狼!我對你哪點不好!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李客說的是當初安瀾為了辰夜殉情的事情。而這件事情是安瀾心裏的死結。他很忌諱李客提這個。當即就翻臉了:“李客,你話太多了。”
“怎麽,說到你的痛楚了?”李客冷笑:“我就知道,你心裏只有一個辰夜。那你這麽多年和我在一起,是為了什麽?總不會是安慰身體的寂寞吧?”李客仰臉看了一眼顧辰,高聲說:“那麽他呢?他比我好?”
話音未落,顧辰走過來,一拳打在李客的臉上。李客吃痛,後退幾步,蹲在花圃裏,随即翻身跳起來,踹向顧辰。顧辰胸口挨了一腳,卻沒有躲避,他抓起李客的皮帶,直接掂離地面,扔到了幾米外的草叢裏。
“顧總,你不要打李客。”安瀾急忙說。
顧辰拍拍衣服上的灰塵,正要收手。而李客一身泥土地爬起來,野獸似的朝顧辰撲過來。兩人一拳一腳地互毆。
“李客!你不要打架!”安瀾厲聲喊。
李客自然是不聽他的。而顧辰雖然不喜歡打架,今天卻覺得這個李客實在太欠揍了。盡管安瀾在旁邊規勸,他也沒打算收手。
安瀾兩邊都勸不住,更沒道理幫任何一方。他罵了一聲:“兩只瘋狗。”自己撿起李客掉落的車鑰匙,開車走了。
這兩只瘋狗鬥得筋疲力盡,各自退居旁邊休息。此時安瀾早已經離開了。再鬥下去沒有意義,于是各自咆哮一聲,轉身回家。
顧辰回到家裏,對着鏡子塗藥膏,心裏感嘆,安瀾這個人各方面都很好,就是審美觀太差勁了,到底看上李客哪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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