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葉靈運.誰人還能遇昔年

葉靈運.誰人還能憶昔年

葉靈運還記得二十一世紀的摩登高樓,還記得二十一世紀的燈紅酒綠。

還記得他家樓下的車水馬龍,每次到深夜十二點都會有烤雞翅水平一流的小吃攤子,腌制入味的新鮮翅中擠壓着鐵板發出滋滋的聲音,煎成金黃略帶點焦的雞翅皮上灑滿顆粒狀的孜然和火紅的辣椒粉,散發着對于吃貨而言特別誘人的香味。

還記得他欠着語文老師一課古詩默寫,那個愛把一朵朵盛開的菊花穿在身上卻硬說那是向日葵,每個周五都在教室門口堵着他和他損友,威脅他們如果再不默寫就不讓他們回家。

可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改變了他所記得的一切。

葉靈運明明記得公交車的碎玻璃割破了他的臉,一大塊長條的玻璃刺穿了他的肩胛,血濺在鵝黃色的座椅背上。

那種疼,不可能是錯覺。

可他一醒來,便安然無恙毫發無傷的躺在一床軟被上,被子的做工極好,繡着的奇珍異獸圖案栩栩如生。

床下跪了一地的人,見他醒了,紛紛圍了過來。

葉靈運何曾被這麽多人簇擁過,而且沒一張他熟悉的臉。

圍着他的,有古裝劇裏婢女打扮模樣的人,有随從打扮模樣的人,還有一個捋着花白胡子的老頭,一副“老夫妙手回春”的得意樣。

這……這是什麽情況?

葉靈運扶額,開始懷疑他身上的傷是不是全轉移到了腦子上。

周圍的人或惶恐或谄媚叫他“王爺”或“主子”。

這是什麽令人蛋疼的狀況?

葉靈運環顧四周一圈完畢後,确認周圍是陌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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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色古香雕镂中空的窗扉隐隐約約現着房外垂下芭蕉葉的綠意。

葉靈運扮出鎮定的模樣,朝打扮明顯比其他人好一些的一人勾了勾手指,面上盡量挂着電視劇裏纨绔子弟張揚跋扈的樣子。

那人一愣,似乎沒想到葉靈運會指他,但還是上前了一步,朝葉靈運一揖。

“本王剛剛怎麽了?把大家吓成這個樣子?”葉靈運問得漫不經心,眼睛卻一直停留在面前的人的身上。

剛剛不過是随手一點選了他,湊近一看發現那人雖然五官普通個頭不高穿得也樸素但帶着書卷氣,又沒有古代文人拘泥的感覺,眉目的神采飛揚着灑脫。

這個人……該不會是王府的管家吧?

葉靈運暗想。

“葉小王爺不記得了?”那人道,聲音低沉,“昨日聖上賞賜糕點給王爺,王爺一下子往嘴裏塞的太多竟昏死過去。”

什麽?!葉靈運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居然會有吃東西太急而咽死的王爺。

“給我拿面鏡子來!”葉靈運突然很想知道這個王爺長什麽樣子。

那人看了葉靈運一樣,嘴唇動了動但沒發出聲音,舉了面鏡子照向葉靈運。

鏡子是銅制的,自然沒有現代的鏡子清楚,但葉靈運依稀還能辨出鏡中人的樣子。

熟悉的眉,熟悉的眼,熟悉的臉。

葉靈運太過專注的盯着鏡中的自己沒注意到那人給自己拿鏡子時周圍奴婢惶恐的眼神。

那個王爺居然長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葉靈運摸着自己的臉,說不出話。

見葉靈運許久都不說話,那人将鏡子倒扣在榻上,不鹹不淡來了句,“既然王爺身體無恙,那臣先回去向陛下複命。”

臣……原來不是他的管家,是皇帝的近侍……

葉靈運不知為何有些莫名的失望,朝正要離去的人點了點頭,算是告訴他自己知道了。

周圍的奴婢都是眼尖心裏有些小九九的人精,見那人要走,堆滿笑容的目送他出門,嘴裏還恭恭敬敬的讨好,“吳丞相您走好。”

剛伸着懶腰的葉靈運聽到“丞相”二字,動作一下子停滞了,呆呆傻傻的語氣重複一遍“丞相”二字。

吳丞相聽到葉靈運在念“丞相”二字,腳步慢了剎那,爾後頭也不回的走出王府,一路遇上葉靈運府上的人,吳丞相還是會毫無架子的打招呼,只不過,出了王府後,回望着漸漸合上紅木大門的葉靈運府邸,眼中已看到了新的東西。

丞相剛進宮面聖,葉靈運就把王府上上下下逛了個遍。

說來也奇怪,葉靈運每到府中一處原本空白的腦子就能回憶起一些事,無非是王孫公子的風花雪月,其他人的面目都是模糊的,只有一個人的臉清晰可見,那便是風花雪月的主角,也就是他。

這不會是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倒黴蛋小王爺的記憶吧?

葉靈運眼皮一跳,屏退了左右,一手扶着庭院中的石桌一手有的沒的弄着石桌旁栽的花卉,整理起頭腦憑空多出一大堆的記憶。

整整過了半個時辰,葉靈運才勉強整理完畢,此刻的心情不易用言語描述,但可以用行為表達。

他果斷對着自己,不,更準确說是葉小王爺豎了兩個中指。

這貨還真的孬種中的劉阿鬥,阿鬥中的戰鬥機呀!

葉靈運有點鄙夷自己長得和他一樣。

原來和葉靈運長得一模一樣的葉小王爺不是當朝的皇親國戚而是前朝的遺孤。

當朝皇帝餘彙帝對前朝餘黨絲毫不手軟可唯獨對這個葉小王爺網開一面,不僅保留着他王爺的頭銜還把他好吃好喝養着,甚至還把監斬前朝犯人的任務交給他這個葉小王爺居然還屁颠屁颠去了,并且監斬的很賣力,還對前朝不肯向餘彙帝投誠的官員一通說教,就差沒指着人家鼻子罵人家老東西不識相了。

葉靈運雖然自知沒有義薄雲天的蓋世豪情,但也不至于畏首畏尾沒心沒肺換來樂不思蜀的笑話。

既然天公讓我大難不死,又給了我這麽一個身份,我就要用這個身份頂天立地的活下去。

葉靈運緊緊握拳,暗暗對自己說道。

可是下決心容易,真正做到有多難,超乎了葉靈運的想象。

第一次面聖葉靈運的腿在微微的哆嗦。

已是下朝的時間,餘彙帝在書房等着葉靈運,書房內還有餘彙帝的兩名心腹:當朝丞相吳逍遙和大将軍李義存。

吳逍遙和李義存是餘彙帝的同門師兄弟,也是目前最得權的兩個官員。

世人都道餘彙帝昏庸只懂享樂,餘氏皇族氣焰嚣張張揚跋扈,餘姓江山能保靠的只有兩個天縱才情的人物:丞相吳逍遙和大将軍李義存。

外事不決問李将,內事不決問吳相。關于這兩句坊間流傳譏諷餘彙帝的處事總結,葉靈運沒有不信也沒有盡信。

空穴不來風,三人空成虎。

流言會起,說明餘彙帝外事內事的确需要詢問将軍丞相的意見,但也極有可能被別有用心的人過分誇大。

葉靈運跟着內侍亦步亦趨的到餘彙帝的書房,剛一跨進門便受到書房內三個人的視線注目。

葉靈運朝坐在首座的皇帝行禮後,目光掃過其他二人,但不敢在他們身上做太久的停留。

餘彙帝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輕,眉宇間沒有人口相傳的暴戾之色,反而讓人覺得心生親近。

吳逍遙是葉靈運之前就見過的,但吳逍遙此刻穿着官服,和旁邊面無表情的英氣男子一樣,帶着審視,打量着葉靈運。

相必那個面無表情的男子就是大将軍李義存。

餘彙帝沒有吳逍遙李義存那麽嚴肅,反而笑着問他,“小葉子,等過些年,你長大了,有沒有想過要哪個地方劃給你做封地,有的話,告訴哥,哥給你留着。”

餘氏皇朝的嫡長子王爺都可以在成年後離開皇都得到一塊封地。

餘彙帝和氣的問話讓緊張的葉靈運受寵若驚。

可……他現在連國家有哪些土地都不知道啊……

葉靈運不語落入彙餘帝的眼裏成了猶豫與遲疑。

還是不行嗎……彙餘帝不掩失望。

吳逍遙突然朝葉靈運道,“王爺忘了旭陽城?”

葉靈運沒想到吳逍遙會開口,就硬着頭皮順着吳逍遙說。

出書房後,李義存長身而立,直視着天上的殘陽,表情冷咧,像是在看兵荒馬亂的戰場。

吳逍遙與他并肩立于殘陽之下。

“你想保他。”李義存用上肯定的語氣。

吳逍遙垂眸眼底卻已烙上殘陽的血色。

他擡眼望向李義存,“我保不起嗎?”

不過,這時的葉靈運對他們存的是戒備,再多的,還是戒備。

過了半月,餘彙帝給葉靈運尋了個太傅,據說是很有威望德行的文士。

甫一見太傅,葉靈運便驚呆了。

因為太傅長得太像他穿越前的化學老師,甚至連名字也一模一樣。

古太傅的學識無可挑剔,二十歲開始授學,三十歲門生遍布天下,随葉靈運來到旭陽城,做了旭陽城的副城主協助葉靈運管理旭陽城事務。

幾年來,古太傅教會葉靈運最多的是沉住氣,面對任何事都不動聲色但有後招應對。

葉靈運也逐漸看清了政治利益上的沖突總會化為鮮血的犧牲,要想在這複雜危險的關系網上生存,最好的選擇就是中庸之道,明哲保身。

對着古太傅的臉,葉靈運常常會想,如果讓損友康寧蒙看到了,會不會嫉妒的把他打一頓。

化學老師可一直是康寧蒙的男神。

可是康寧蒙現在又會在哪裏?會是什麽樣子?會是什麽樣的身份?

與他一同出車禍的葉靈運空閑時常常會胡想兩人相遇場景,甚至會為遇上一條與他眼神相似的狗而挂懷不已。

而且那只狗還是在他前世的男神老師青簫的懷中。

思及此,葉靈運黯然。

是的,曾經熟悉的面孔一張張在他眼前出現卻用最陌生的眼光最敷衍的态度一個個離去。

古曉松有事請葉靈運過去一趟。

葉靈運挂着笑容出古府,臉就垮了。

雖然古曉松是他的太傅,但古曉松與他的關系實在一般,古曉松對人都是溫和有禮疏遠,沒有人例外。

古曉松的意思就是葉靈運該招幕僚了,每個王爺手下都該有幾個心腹謀士。

既然太傅開口,葉靈運便找人去物色。

但葉靈運心裏對此時不以為然:哪個聰明人會找個權利被架空的王爺?

可天底下從來就是糊塗的人多聰明的人少,想要巴結權貴攀龍附鳳的笨蛋大有人在。

幕僚招到一半,古曉松就親自接手,選了近半年,才招道一名令古曉松滿意的。

據說這位幕僚的年齡和葉靈運差不多大而且因為非旭陽城本城人的緣故暫住在古曉松的府邸。

乍得知這件事,葉靈運第一反應便是:開玩笑!古曉松怎麽可能幹這檔子不入流的事?!這是給他招幕僚還是給自己招老婆?

可當葉靈運與那新招的幕僚見面後,才恍然:沒什麽不可能,在現代古曉松遇上他損友也是所有的原則統統抛之腦後。

他的損友康寧蒙滿臉春風朝他拱手,“王爺,在下康寧蒙,是新來的幕僚。”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我是能寫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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