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借用

時微徹底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眼睜睜看着江辭如的背影走進屋子。

時微是知道江辭如不開燈就睡不着的這個毛病的。

當年一次雷雨夜,跳閘的屋子漆黑一片,時微那天正好借宿在三樓,便聽見二樓傳來一聲尖叫。

時微壯着膽子摸下樓,推開門,卻看見一向在她面前成熟穩重的江辭如,正紅着眼眶,獨自縮在被單下面。

“小猴子。”江辭如小聲說,

“來陪陪我。”

時微的回憶忽然被拖動沙發的咯吱聲打斷了,她擡眼一看,江辭如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沙發挪出了牆角,順便将沙發靠背放了下去。

時微懂,這意思是,今晚她別想上床。

時微嘴巴動了動,想說自己不怕黑,不如自己去江辭如的房間睡,但話到嘴邊又啞了。

鬼使神差的,她沒有提。

“快睡吧,明天一早要回去。”江辭如把手機扔在床邊,然後躺下,拿開已經被時微睡熱了的被子,很快合眼。

她還嫌棄?時微心裏默默道,然後拿着自己的枕頭,把空調調高了兩度,坐到沙發上。

江辭如是素顏,還殘留護膚品的水潤,臉白皙光滑,在燈光下看不出一點瑕疵。

水紅的嘴巴緊閉,長發打着卷落在米白色的床單上,像是聖潔殿堂中的一朵花,遠觀都覺得亵渎。

時微揉了揉眼睛,翻身躺下。

空調的風呼呼吹着,昏黃的燈光投射在牆面上,帶出家具的影子,時微閉着眼睛,但剛才的困意好像一去無蹤,半晌都沒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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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只得睜開眼,往床上看去。

江辭如看來是累了,正側着身體,陷在棉花一樣的床墊裏,一只手掌心朝上,搭在床沿外,另一只手放在嘴邊,擋住了一半的臉。

呼吸均勻起伏,睡得很沉。

時微看得一時失了神,心又不知何時砰砰跳起來,她發現後,忙扭了個方向,轉而盯着天花板。

空調已經開到了27度,但吹久了還是有些冷,時微覺得手腳冰涼,于是又翻身爬起來,蹑手蹑腳地打開櫃子,拿出裏面的絨毯放在沙發上。

然後猶豫了一下,慢慢走近江辭如,拉起被放在一邊的被子,将其中一角搭在江辭如腰間。

她剛想抽身離去,沒想到睡夢中的江辭如腰一扭,便将被子抖到了一旁,時微皺了皺眉頭,又伸手蓋好。

江辭如再次不耐地把被子抖了下來。

這回動作幅度有些大,加上本來就躺得靠邊,所以再翻身時,差一點就要滑落在地。

她動作來得突然,時微連忙半蹲下去,一手攔在床邊将她身體擋住,另一只手虛扶腰背,這樣人是扶住了,但若不細看,便像是特意彎下腰,将人摟抱住了似的。

好死不死的是,就在這個檔口,江辭如睜開了眼。

冷不丁和那還帶着倦意的雙目對上,時微吓得心險些從嗓子裏蹦出來,她連忙松開手,步步後退。

而時微跑得太快,另一邊的江辭如忽然沒了支撐,輕叫一聲,差點落地,虧得她先伸出了腿,穩住了身體。

“江,江老師。”時微讪讪站直。

江辭如起初眼裏還有些驚吓和迷茫,不過很快就徹底清醒,恢複了往日的的眼神,雖然冷靜,但到底有些愠怒。

“太冷了。”時微指了指頭頂的空調,“我幫你蓋被子。”

“那你躲什麽。”江辭如伸手整理亂發,語氣不善,“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時微啞口無言,她也說不上自己為什麽要躲開,只是在那一瞬,她有種做虧心事被發現了的錯覺,下意識就想逃離。

雖然她很不想逃離。

江辭如看她一會兒,然後背對時微再次躺下,纖指一挑,自己蓋好了被子。

時微松了口氣,也坐回自己的沙發床,翻了個身。她将手縮到胸口,那上面似乎還有江辭如身上殘留的香味。

屋外的夏夜萬籁俱寂,蟲鳴聲都不見有。

屋裏二人背對彼此,一夜無眠。

江辭如說得不錯,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起來退了房子,開着沾有清晨露水的車,飛快回到了節目錄制的地方。

時微到達練習室的時候,其他人也剛來,正一個個睡眼惺忪地靠着沙發,裴星甚至還叼着一塊早餐蛋糕,滿臉絕望,了無生氣地嚼着。

“微微,你終于回來了。”裴星咬掉嘴裏的蛋糕,有氣無力地沖時微揮了揮手,“他們說你去錄中插了,什麽中插居然要錄這麽久。”

“中插?”本以為要被追問昨天逃跑去了哪兒的時微有些驚訝。

“對啊,司司姐說的。”裴星打了個哈欠。

司司姐就是昨天一起去的編導。

時微有些疑惑,嘉賓和選手溜出去這件事情沒有被錄下來倒是正常,但就連節目組的人都不知道,這就有些奇怪了。

難不成是江辭如……

“好了好了,離公演沒剩幾天了,大家夥兒打起精神,抓緊練習!”時微的思緒很快被跳起來的柯尋打斷,幾個人鬼哭狼嚎地被一一拽起,開始了清早的形體訓練。

于是時微沒再追究,認真投入了歌曲的練習中。

距離公演的日期越來越近,很快就不到兩天,大家的焦慮也愈發顯而易見,每個練習室的練習時間都越來越久,常常是夜深了,整棟樓還有一半的教室燈火通明。

就連每天人滿為患的飯堂,人都稀疏了起來。

時微她們隊伍已經進入了彩排過程,正式的舞臺表演不比練習室,因為有舞美的加持而更加艱難,其中有幾次走位需要站在高空升降臺上,甚至還有一定的表演動作,危險程度大大提高。

對于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舞臺的她們來說,這無疑是一種挑戰。

這裏舞臺經驗最豐富的只有柯尋,整整幾個小時,她都和導演組的人一起指導隊員如何克服恐懼去走位,到了傍晚,其他幾個人才終于能夠在高達兩三米的升降臺上自由走動,且幾乎沒有瑕疵地完成表演了。

只有膽子最小的童畫,走下高空的時候還有些僵硬。

所以晚餐時間,時微就先讓裴星她們去吃飯,自己則陪着她多練了二十分鐘,所以等她們兩個到大廳吃飯的時候,已經不剩幾個人了。

時微和童畫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便見兩個人迎面過來,正是衛景然和那個要時微讓位置的女孩,時微依稀記得她的名字,叫齊萱,雖然是新人,但據說還算有背景。

視線移到衛景然身上的時候,時微還是被驚豔了一瞬,灰綠色相間的訓練服被她高高紮進內衣裏,露出盈盈一握又不缺馬甲線的腰腹,兩條腿則筆直細長,在寬腿運動褲下顯出輪廓。

即便已經很晚了,她妝容依然完整精致,已經卸掉妝素顏練習的時微和她一比,就像醜小鴨撞見了白天鵝。

這段路沒有攝像跟拍,時微沖她們點了點頭,拉着童畫加快了步伐,想快點經過她們,卻不料衛景然居然開了口。

“時微。”衛景然扭頭說。

這下時微想不說話都難,她咳嗽一聲,轉回身,大方地沖她笑了笑。

“怎麽了?”時微問。

“沒什麽,就想問問你們練習得怎麽樣了,今晚我們隊伍也需要用一下舞臺。”衛景然抿唇。

“我們還沒好。”時微不卑不亢,“你們不是昨天下午練習麽,導演說每個隊伍的時間都是固定的,我們從下午很晚才開始,理應用到今天收工。”

衛景然沒想到時微拒絕得這麽幹脆,有些意外,但很快又調整好了表情。

“對,可是我們的表演比較複雜,需要吊威亞。”衛景然為難地說,“後天就要彩排了。如果不多練練,我怕到時候會出問題。”

時微還想說什麽,就被一旁的齊萱打斷了話。

“不就借用一下嗎,婆婆媽媽,事兒這麽多。”她不滿地轉着腳尖,“不就怕我們組比你們強嗎。”

“齊萱。”衛景然看向她。

“怎麽啦,我說的是實話。”齊萱沒好氣地看了時微一眼,“贏又贏不了,不知道在拽什麽。”

“到時候播出的時候有沒有你還不知道呢。”她又小聲說,“說不定早就被剪掉了。”

時微看着她,手指漸漸捏緊。

最先出聲的居然是一向唯唯諾諾的童畫,她氣得漲紅了臉:“你說什麽?那條視頻明明是你們先挑起來的!”

“我就是換個座位,又沒讓她瞪小景。”齊萱揚着下巴說,她一手拉過衛景然,“景然,我們別和她們說,去問問別的組,肯定願意借給我們。”

“馬上就要淘汰的人,誰稀罕和這種人多費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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