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暈車

聲響之大,将前面睡得昏昏沉沉的攝像大哥都吵醒了,抱着設備打了個呼嚕。

江辭如一手搭在磕到的額角上,眉頭微皺。

“對對,對不起江老師,我就是……”時微一時有些束手無策,“想讓你睡得舒服些。”

“不用了,清醒了。”江辭如說。

她用指尖揉着磕紅了的那塊皮膚,閉眼後靠。

時微呼出口氣,還好江辭如沒有怪罪,于是讪讪将手收回,放在膝蓋坐好,不再亂動。

趕路的過程十分難耐,窗外的風景雖說換了又換,可到底還是車鳥樹,沒什麽太新奇的,時微看了一會兒就膩了。

在車上晃晃悠悠的,時微也不想玩手機,就更是無聊,只能睜着眼睛發呆,醒醒睡睡。

“你選了什麽歌。”江辭如忽然開口。

時微從昏沉中瞬間驚醒,她看了已經不再睡覺的江辭如一眼,回答:“過客。”

江辭如了然地點頭:“歌不錯。”

時微咧嘴笑笑,不知道該說什麽,車廂裏就又陷入沉默,有江辭如在,時微渾身都不太自在,只能往窗外看。

就這麽又挨了兩個小時,車窗外的風景漸漸從城市大路,轉變成了山郊公路,樹木不再整齊修剪,遠處種着不知道是什麽的菜地,偶爾能看見鴨鵝貓狗在其中徘徊。

這時,前面的小助理忽然轉過身,擔憂地遞給江辭如一個小小的藥瓶和礦泉水:“辭如姐,等會兒就要經過一個小城,然後走山路,這邊地形車不好開,不然你再睡一會兒?”

江辭如接過藥瓶,臉上的表情一時間很複雜,将瓶子放在座位上。

“時小姐,你如果不舒服的話,就也吃一顆。”小助理也遞給時微一瓶礦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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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微道謝後接過,她低頭看了眼藥瓶的名字。

是暈車藥,江辭如什麽時候開始暈車的,她怎麽不知道?時微有些疑惑,随後很快便釋懷。

她之前幾乎從來沒見過江辭如坐車,無論去哪兒她都會自己開車,就算是後來偶爾見了幾次,也是節目組偶爾接送,遠抵不上現在的路這樣颠簸。

接下來說是小城,倒不如說城鄉結合部,也可能她們走得并非是主幹道的原因,一路都是不平的水泥路,來回開的都是貨車,地面不斷有開裂的地方,堆滿碎石和泥沙。

每每車輛擺動的時候,時微都能看見江辭如扭曲的眉毛。

眼看着前面的路坡度越來越高,時微看不下去,将座位上的藥瓶拿起來,輕聲問:“江老師,你不吃一顆嗎?”

江辭如正将手放在嘴上,似乎在忍耐着什麽,她搖搖頭。

“沒用。”她回答。

時微将藥放下,江辭如的臉已經褪去血色,變得好像紙一樣蒼白,她五指勾着頭頂的扶手,身體随車身颠簸。

車子駛上了山路,這山路可謂崎岖,動不動就是幾乎九十度的轉彎,司機開得小心翼翼,前面的頭車已經不見了身影。

頻繁的轉彎和起伏給人一種處于過山車上的錯覺,就連從來沒有暈過車的時微都有了些翻江倒海的昏眩感。

她征求司機同意打開了車窗,窗外草木的味道飄進車窗,将車裏渾濁的氣味驅散了不少。

但好像還是驅散不了江辭如的不适,她身體幾乎蜷縮在了一起,保持着腰彎成45°的姿勢,似乎這樣會好受一些。

江辭如的雙手一直放在臉上,很難看到她的表情。

時微知道暈車的人不能碰,否則就會更暈,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江辭如另一側的地方,離她足有一人遠,然後打開手機,百度搜索暈車怎麽緩解。

第一條,轉移注意力。

時微搓了搓掌心,偷偷瞥向江辭如:“江老師,你還好吧?”

江辭如沒理她。

時微有些犯難,她将口袋摸了一圈,因為東西都是節目組準備的,所以她自己除了洗漱用品以外,什麽都沒帶。

最後只摸出個白色的耳機來。

“江老師,實在不行你聽會兒歌吧,轉移注意力,應該會好些。”時微輕聲問。

江辭如還是沒說話,但也沒拒絕,她将手放下來,緩緩後靠。

指尖摩挲着安全帶,似乎上面的粗糙觸感能夠緩解些什麽。

時微連忙把接口插進自己的手機,點開自己的歌單,然後湊近微微俯身,将耳機放進了江辭如的耳朵。

她靠近時,江辭如的睫毛顫了顫。

這個法子好像有用,江辭如的眉毛舒展了一點,嘴巴和眼睛卻都依然緊閉。

過了一會兒,江辭如睜開眼,她因為過度不适,眼珠濕潤,眼眶有些發紅。

那眼睛垂下去看向時微的手機:“這是什麽歌?”

時微打開手機看了一眼,頓時湧上一陣羞赧,連忙去點切換歌單:“這是我自己上傳的,沒什麽人聽,我給你換一些……”

“不用。”江辭如打斷了她,“就這個吧。”

她說完,扭頭看向車窗。

天色慢慢變暗,落日早已陷入層雲,看不真切,這山裏沒有路燈,唯有拐彎處的反光條能夠提示一些路況。

司機便又放慢速度,随着身體的微微前傾,江辭如忽然俯身,忍耐着沒有幹嘔出聲。

“辭如姐,前面有塊空地,不然我們先停一下,你坐副駕駛。”前面的小助理滿眼擔憂,苦口相勸。

江辭如看了她一眼,小助理就不敢說話了,她又将視線轉向時微,雙手合十,委屈巴巴地搖了搖。

時微給她比了個OK的手勢。

看來轉移注意力不管用,時微愁雲滿面,只能又看向百度結果,前幾條是換座位和暈車藥,沒一個行得通。

“按摩合谷穴。”時微在腦子裏念出來,她看向江辭如的右手,它正軟軟搭在膝蓋上,有氣無力的。

時微喝了點水給自己壯膽,然後慢慢靠近江辭如,先是捏住她的手腕。

江辭如的眼睛忽然睜開了,帶着些水汽望向時微,雖然面無表情,但可能是難受狠了,神情莫名軟了幾分。

她又低頭看自己的手,沒有掙紮。

“江老師,我看有人說刺激穴位有效,我幫你按一下?”時微柔聲問。

看江辭如沒反對,時微便捏着她手腕提起來,将她掌心拉近自己,然後學着圖片裏的姿勢,将自己的指腹放在了她手背掌骨中間。

被捧着的手柔軟滑嫩,看着平時沒少保養,捏着就像捏了一個去了皮的雞蛋,時微都不敢太過用力,生怕将她捏疼了。

“要捏多久。”江辭如問,她的聲音帶了鼻音。

“網上說要捏到你手酸才行。”時微說,她将手機調低了音量,“你先睡着,我給你按就是了。”

她的神情很認真,纖長的手指抵在皮膚上,緩緩打着圈。

江辭如的目光先落到她手上,随後往上移,又對着她側臉停留了一會兒,這才合眼。

時微指腹的溫度不斷滑過手背,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江辭如一會兒就睡着了。

再醒來的時候,車子已經行駛到了平緩地帶,雖然地面依然坑窪,但速度慢了很多,外面猶如蒙了黑布,幾乎什麽都看不見。

幾束光源照射進車窗,是不知道什麽人打的手電筒。

江辭如眼睛幹澀,她又眨了幾下,這才徹底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正靠在一個柔軟的地方,那地方隐約發出心跳聲。

她連忙擡起頭,迎面便是時微眼睛彎彎的笑臉。

“江老師,你醒了?”時微說着,伸手揉了揉自己已經酸痛了的肩膀,“暈車怎麽樣,有沒有好些?”

江辭如連忙移開目光,用手撥正睡歪的頭發,以掩飾忽然亂掉的心跳。

“嗯。”她回答。

“我們到了,大家先下車,晚點我把行李放過去。”司機回頭說,停穩了車子。

小助理第一個開門下車,去扶還有些搖晃的江辭如,時微則從另一邊開門,腳下一軟,踩進了一片泥地。

這裏好像剛下過小雨,地面混亂不堪,時微的白鞋頓時髒了一半。

有人舉着攝像機在錄她們。

眼睛早就适應了黑夜的光線,她們站着的這條是進村的路,眼前有個院子,院裏已經停滿了節目組的車,正有工作人員上上下下,大聲溝通。

院裏似乎是村民自己蓋的小樓,看着還算是新,上面寫了四個大字:同喜酒店。

“江老師,時微,不好意思,今天我們到得太晚了,所以今晚的行程就改到明天,你們先回房吃飯。”一個裹着大衣的女人走過來,十分抱歉地說,又招手喚來個人,“阿玲,過來。”

一個娃娃臉的姑娘跑過來,給她們引路。

江辭如臉色依然不好,所以一句話沒說,在小助理的跟随下往酒店裏面走去,時微也小步跟上。

說是酒店,其實就是村民的自建房改成的,所有的裝潢都和民屋沒什麽區別,甚至比普通的民房還要狹窄昏暗。

連燈泡都是昏黃的圓形燈泡。

阿玲有些緊張地看向江辭如,似乎生怕她發火:“江老師,這已經是村子裏最好的住處了,所有外來的人都住這邊,只能委屈您将就一晚……”

“不将就。”江辭如淡淡地說,先一步走了進去,“這裏挺好的。”

阿玲和小助理對視了一眼,眼裏有些詫異。

她這是第一次接近江辭如,本來聽網上說她毛病多耍大牌,還有些害怕,卻沒想到她竟然一點不滿都沒有。

看來傳聞果然不可信,她想。

“那江老師您先休息,我去給您拿盒飯。”阿玲如釋重負地轉身,結果又看到了正筆直站在身後的時微。

她睜大眼睛拍了下腦袋,連忙又轉回去,攔住了正被小助理關上的門,扒着門框,小心地問:“江老師,還有件事情。”

她做了一番心理建設,這才尴尬道:“這裏房間太少,能不能麻煩江老師,和時微住同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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