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她呀
明明是疊詞,說在江辭如口中卻好像很認真,時微被她惹得咧唇笑了起來。
“車來了,回去吧,早點休息。”江辭如說,她往後退了兩步,看着時微沖她揮手,然後鑽進了漆黑的車廂。
節目組的車遠去,小助理抱着外套跑到她身邊,氣喘籲籲:“辭如姐,你怎麽在這?快回去了,明天還得一早起來。”
“不急。”江辭如一邊整理被夜風吹散的亂發,一邊說,“上次讓你幫我訂的東西,現在應該做出了吧?”
“哦對,早上店長給我發了消息,說已經做好了,我準備先送您回家,再去取。”
“不用了,我去拿。”江辭如說着轉身,手指一挑,從小助理掌心鈎走了車鑰匙。
小助理連忙追上去喊:“我陪……”
“你回去吧,今天早點下班。”江辭如說着,背對她揮揮手,颀長身影很快融于夜色。
江辭如驅車開到了市中心,在縱橫交錯的小路中彎彎繞繞找到一家店,那店面從外面看去根本分辨不出是賣什麽的,外圍貼滿紅磚,木頭框的玻璃門中映出昏黃的燈光。
江辭如在門上敲了敲,随後推開門走進去,裏面的風格和外面很相似,仿佛一腳踏入另一個世紀,精致的紅木小櫃上擺着幾個透明的玻璃罩子,裏面擺放着一些精致的手作。
“江女士,這麽晚您怎麽還親自跑一趟?”說話的是個大胡子的中年男人,體型粗壯,但穿着很幹淨,戴着麻布圍裙走出來。
“正好有空,就順便來取。”江辭如說,從秋風中走進來的她身上還有些寒氣,于是将外套裹了裹。
“您等着,就來。”男人快步走回屋子,随後拿了一個沉甸甸的小盒子走出,打開放到江辭如面前。
裏面是兩枚銀色的極細的戒指,造型很別致,像是幾顆星星連到一起,又好像飛騰的浪花,兩個戒指看着一樣,但如果仔細看,能夠看出因為手工制作而産生的細微的差別。
“不錯。”江辭如很滿意,她蓋上蓋子,将小盒拿在了手裏,“謝謝。”
她想送給她一切最特別的東西。
“那就好,江女士慢走。”老板在她身後告別,江辭如再次開門,走進了秋夜的涼風下,薄款風衣的下擺被吹得獵獵作響。
她應該會喜歡吧,雖然時微好像從來沒有戴過首飾,江辭如忽然有些不确定。
她也很少送人禮物,這可真是個麻煩活。
而且送戒指這樣普通的禮物,她會覺得敷衍嗎?江辭如垂眸看着手裏的小盒子,因為擔憂而駐足不前。
過了好一會兒,她重新回到店內,和店長借了鋼筆和便簽紙,娟秀的字體書寫上去,洇出墨汁反射的微光。
如果海浪長約幾個光年,星星也願墜入海灣。
這是江辭如的歌詞,不過原版說的是愛,現在被改成了海浪,并不是因為她不想說愛。
只是真正愛的時候,愛這個字就好像有些輕浮。
把紙條塞進盒子,江辭如才放下了心,揣起禮物,再次告別老板開車離去。
同往日的公演不同,決賽因為直播的原因被改到了晚上,以便所有人都能有時間線上觀看,選手們雖然都已經歷過很多次演出,但當下車看到這樣盛大的場面時,還是紛紛被緊張裹挾。
就連已經不知道參加過多少次比賽的幾個人也都坐不住地滿地徘徊。
選手們已經早早地妝發完畢,為了不出差錯,挨個兒進行了最後一次彩排,同時适應比以往大了一圈的舞臺,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左右都看不到邊的舞臺上,沒有習慣的人難免都會有些露怯。
所有的選手都盛裝出席,每個人的造型都是造型師精心策劃的,簡潔大氣。
時微的黑發裏被編進一小條閃光的銀色假發,妝容清淡,白色的西裝材質的衣褲,襯得她像個溫文爾雅的騎士。
她懷裏抱着一把深藍色的吉他,不斷調試聲音。
“選手們,觀衆們馬上要入場了,還沒有準備好的快些準備。”工作人員敲開休息室的門,言語溫柔地叮囑。
旁邊的柯尋還在熱身,裴星在背詞,而謝楠楠正在整理她剛卷的一頭獅子卷,口中念念有聲。
所有的人好像都緊繃着,只有一邊的越子奇斜靠在座位上,好像看淡了一切似的。
于是時微放下吉他挪過去,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天,好消磨時光。
“我瞧你好像也不緊張。”越子奇給她讓了個位置,越子奇今天準備的是首中國風的歌曲,并不是她擅長的領域,但她似乎很愉悅。
“你這個。”時微指了指越子奇頭頂的兩坨盤發。
“像不像小哪吒?”越子奇開玩笑。
“挺好看的。”時微笑了。
屏幕上的觀衆都已經入場,随着舞臺上燈光驟亮,掌聲響起,主持人開始介紹今日來賓,決賽除了嘉賓和觀衆以外,還邀請了數十家有名的媒體以及公證人員,浩浩蕩蕩,氣勢很足。
介紹到江辭如的時候,時微用手撐着膝蓋,聚精會神地看,可惜那鏡頭一晃而過,她剛剛來得及看清她的臉。
決賽不止十個選手的表演,還有節目組請來的前兩屆的熱門選手,他們或有名氣或淡出觀衆視野,但實力卻都強得令人五體投地。
這裏面也包括江辭如,她唱了一首自己較為冷門的歌曲《你往星來》。
“江老師的音色是前兩季女選手中最特別的,不愧能拿冠軍。”越子奇在時微耳邊說。
嘉賓表演完後,終于輪到選手上場,第一個表演的衛景然已經被叫去候場了。
燈光漸暗,歌聲響起,時微不得不承認衛景然是個有力的對手,好像無論在哪個舞臺上她的發揮都一樣穩定,雖然創新點不多,但天聲的好音色能夠輕易地使觀衆共情。
一曲終了,歡呼尖叫聲響徹了整個會場,鏡頭掃過觀衆席,她的很多粉絲已經打出了衛景然第一的應援牌,高舉搖晃。
時微垂眸,也跟着衆人鼓掌。
其他選手也都發揮出了最好的狀态,柯尋的唱跳反響熱烈,謝楠楠和裴星的表演也不錯。
時微最喜歡越子奇的表演,她用古代巾帼英雄的口吻唱出了對不公的反抗,中國風的元素濃厚,夾雜的戲腔聽得人從心口顫到腳尖。
終于輪到時微上場了,她是最後一個,喊到她的名字時,時微居然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站到臺上,沒有燈光,只有身後巨大的熒幕,播放一張張簡筆畫。
畫中只有兩個人,一個留着蘑菇頭的瘦幹小孩,還有一個很美麗的背影,素色長裙,發絲柔軟而飄揚。
全場安靜下來,時微挎着吉他,站在方寸的踏板上,低聲開口,涓涓泉水一樣溫柔。
“今天,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她的聲音在會場上空徘徊,“講一個《她的故事》。”
手中吉他撥動,類似民謠的調子,輕快而悅耳。
她的故事從何講起,就從那天說吧
她是特別的她
怕黑怕雷怕閃電啊
一言不合拂袖而去一天不說話
她是平凡的她
告訴我天不怕,地也不要怕
她是堅強的她
從不示弱啊
掙脫提線铤而走險想要做個藝術家
她是溫暖的她
卻也經受過寒冷啊
所以才會送我洋娃娃
江辭如握緊了袖口,臺上的女孩嘴角含笑,修長的手指在燈光下飛舞,借助輕快的音符娓娓道來。
臺下的觀衆一片安靜,并非因為不好聽,而是所有的人都沉浸到故事中,不敢打破這樣的時光。
簡筆畫一張張翻過,海邊小城,鄰家小院,都被兩個人的身影占據。
她是漂亮的她
眼睛像星星啊
星星看過的地方全都會發芽
她是怎樣的她
平凡堅強漂亮都是她
在這樣一個熱烈舞臺上,時微輕緩愉悅的小調反而變得特別,她雖然嘴角帶笑,可不知道為什麽,有人聽得濕潤了眼眶。
簡筆畫中背景漸漸模糊,最後慢慢隐沒,只剩下一個小孩,繼續做着所有的事。
時微依然笑着,那笑容清朗幹淨,眼中卻逐漸朦胧,像即将漫出的雨後清池。
她是她的啊,誰還記得嗎
她是梁上清風瞬而無蹤是不甘忘記的夢
天色又黑了,她還不在嗎
我親愛的她呀請你飛遠吧
我親愛的請你飛遠吧
我也要去追我的夢啦。
随着撥動的琴弦,最後的尾音随着音符消散不見,簡筆畫也只剩一片大海,杳無人影。
鏡頭掃過臺下的導師們,明明是一首平淡歡快的歌,但幾乎所有人都紅了眼眶,最讓所有人驚訝的是江辭如,從來不在任何節目中流淚的她,此時正用紙巾蒙着臉,肩膀微顫,看不出神情。
大家還沉寂于這個故事中,不斷回味,歌曲結束後好久,掌聲才猛然響起,雖然表演沒有所謂炸場,但熱鬧程度絕不比衛景然的差。
時微在震耳欲聾的聲響中走到舞臺前,主持人提高聲音說了好幾句話,這才把全場的沸騰勉強壓下。
“真不愧是我們的黑馬選手。”主持人搖頭驚嘆,“你為什麽會選擇這樣特別的一首歌?”
“因為我想告訴大家她的故事。”時微接過話筒,輕輕說。
“那方不方便告訴我們,她是誰?”
“她就在我們身邊,她可以是我們任何一個重要的人,也可能是我們自己。”時微早就準備好了答案,回答地滴水不漏。
“所以,你最後失去了那個重要的人嗎?”主持人小心地問,臺下頓時安靜,等着時微回答。
時微唇邊蕩漾出細小的紋路,她目光掃過衆人,看向江辭如,又很快移開視線。
“沒有,我把她找回來了。”她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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