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012

十分鐘後，顧笙已經換上幹淨的衣服，寬松的娃娃裙，淺藍素淨，簡單整潔，卻又不失氣質。

卧房裏，她坐在沙發前，

陽光溫暖，清風柔和，微微拂動楚黎額前的短發。

他坐在她身前，光線籠罩着他俊朗的輪廓，他視診和聽診，過程中動作很輕，很細致。

身上沒有傷口，心跳呼吸正常。

大致檢查結束後，沒什麽問題，他收回聽診器，卻無意勾到她衣裙領口。

領口微微下拉，那白皙肌膚上的紅色印記，就如此猝不及防出現。

半遮半露，沒有顯現完全。

楚黎目光定格，他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這是什麽？”

“沒什麽。”顧笙連忙用衣服重新遮掩住，“紋身而已。”

她也沒想到，陰差陽錯，會露出妖族的印記。況且，對方是人類，即使是性格溫和的楚黎，她也絕不能暴露自己的秘密。

空氣有一瞬的寂靜。

紋身？

騙人的吧。

楚黎低聲笑了下，沒揭穿，也沒繼續追問，反而收回視線，緩緩整理聽診器。

他一言不發地垂下眼簾，睫毛遮住眼神，也遮住了陰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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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藥箱整理完畢。

顧笙看對方不再追問，才松口氣，舒緩忐忑的情緒。

楚黎擡頭再看她時，神情溫和如初，伸出修長的手到她面前，“我和你姐姐關系不錯，偶爾會來顧家做客，總會再碰面，不如，我們也做朋友，怎麽樣？”

話音落下，他微揚下巴，光潔漂亮，唇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顧笙眼睑一擡，看着對方不由愣住。

她記得，自從小時候不受控制，在滿月夜化成一只白狼起，周圍的小夥伴們就開始刻意躲她。

那些驚恐的眼神，那些疏離，都是發自內心的。

她從未傷過人，卻還是沒有人願意做朋友。

四目相對，楚黎看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柔和紳士。

他态度謙和，性格也好。

春天繁花滿枝，鳥雀寧和，楚黎的身上就是這種感覺，沒有一點傷人的棱角。

“嗯，好。謝謝你願意做我的朋友。”

這一聲是真摯的道謝，她幾乎覺得自己将不再孤獨。

“能做顧家小公主的朋友，我榮幸之至。”

楚黎看着她，那一雙眼眸裏意味深長，閃着潋滟的光芒，“我會一直做你的朋友，直到……沒辦法繼續當朋友的那一天。”

最後一句，略帶古怪，顧笙聽得懵懵懂懂。

楚黎笑笑，也沒多解釋，交換了彼此的號碼。

而後，他擡腕看眼時間，略一挑眉，頗有甜蜜的苦惱，起身告別：“有點遺憾，我遲些還有約會，不能讓女士久等，現在得走了，改天請你喝咖啡。”

“好。”

顧笙點頭，顯得恬靜美好，她送他到樓下的門口。

楚黎又朝坐在客廳的顧中易與顧虞朵致意告別，一切應有的禮數完成後，這才快步離開。

房門重新合上。

顧中易起身，看了一眼站在門前的小女兒，他前往二樓的書房，輕喊了一句：“顧笙，你來。”

父親喊她？

“來了。”顧笙沒有猶豫，緊跟在他身後上樓。

父親要跟她說的話，不能在客廳當着顧虞朵和仆人的面。

有些神秘。

顧笙随着父親來到書房。

陽光自玻璃窗照入，光線充足，顯得室內很通透。

“顧笙，你坐。”

顧中易已經坐到了辦公桌的皮椅上，那是他一向的位置。

她來到桌旁的沙發上，坐下，問：“爸，您想說什麽？”

顧中易嘆息一聲，靠在椅背，神情有些難以琢磨：“顧笙，你現在已經進了蘇氏集團，以後，你是咱們顧家和蘇珩接觸最多的人。”

這話，說得沒錯。

她點頭，應道：“是的。”

沉默片刻。

顧中易皺着川字眉，再次開口，聲音有些沉悶：“你母親曾說過，你繼承了她一半的妖族血統，她怕我待你不好，所以把你藏得遠遠的，我這十幾年從未見過你。盡管如此，你是我顧中易的女兒，你是顧家人，終究會回到顧家。”

顧笙抿抿唇，沒說話。

母親也是怕她受委屈，她明白。

他眉頭越皺越緊，話鋒一轉，不再繞彎，“坦白說，蘇氏集團所占市場份額太大，如果我們顧家企業想夾縫中求生，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搞到蘇氏旗下注射劑的組成結構。這個社會，人與妖的矛盾永恒存在，所以，擁有針劑，就等于擁有源源不斷的市場，永恒的市場。”

本來有些話，他不願意太早說出來，總想讓她再穩定些。

可昨晚是滿月夜，狼妖全部獸化的時刻，她卻沒有選擇在家，而是徹夜未歸，這讓他心裏忽然有點沒底，隐約擔憂會遺失這個乖巧順從的小女兒。

“……”顧笙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有點發懵。

她對商場競争情況，目前還是一竅不通，可——為什麽父親跟自己說這些？

“我曾請了許多教授，也花大價錢買回來蘇氏的注射劑，供他們研究，但因為其成分太過複雜，根本沒什麽成果。我膝下無子，只有你和虞朵兩個女兒，将來繼承顧家産業，是你們姐妹倆。”

他說這話的時候，望着她，眉頭緊蹙，眼神裏滿是沉悶與期待：“我不輕易相信外人，利益面前，難保對方不會出賣。相較之下，我更願意相信血緣至親，如果能得到針劑的機密資料，就等于為顧家拿到了最大的市場，話說到這裏，你應該明白爸爸的意思。”

顧笙怔住，腦子一片空白。

直到父親說出這些話，她才恍然明白，自己被送進蘇氏集團，實際關系到父親的商業陰謀。

“爸，為什麽選我？”

這一句話幾乎是咬牙問出來的。

她喉嚨有些發幹，想試圖去理解他，想試圖挽留住才得到的親情溫存。

顧中易靜默。

過了一會兒，才作答：“你姐姐被我慣壞了，性子太直，又太毛躁，倒是你溫順懂事，更适合這個計劃。”

他的話語停留在她耳邊。

顧笙低頭坐在那裏，心裏某處猛然坍塌，又寒又凉。

她眼睫不斷顫抖，這才明白，沒有人是她的依靠，沒有人真心關懷她。

都是虛僞的。

就連唯一的父親，都是另有目的。

如果她不是乖巧順從，他大概就不會接她到身邊了吧？

她懷揣着一腔對親情的渴望來到父親身邊，本以為自己不再是孤兒，有父親可以依靠，怎會想到現實卻是如此。

一無所有，連失去都談不上。

失去，是曾經得到過。

而她從未真正得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