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就在秦霁仙力湧動的一剎那,長安城東南角的某處院落中,白袍的溫仙君陡然睜眼。
他半立空中,衣袂飄飄,仙風道骨,周身綻着淡淡的金光,可表情卻與他畫像上的仙人模樣不同,而是咬牙切齒地瞪大眼睛。
“他竟然敢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動用仙力!”
黑袍聞聲出現,“他在哪?”
“長安城中!”溫仙君輕哼,“這回隔得近,我可是感受得清清楚楚!”
“我招攬了一名手下,這些時日一直在長安城各處搜尋,可她每回都禀查無此人。”黑袍起了疑心,“莫不是她在诓我?”
溫仙君捋着胡須,“防人之心不可無。”
黑袍喉嚨裏的聲音碾得粉碎,“我親自去尋。若她敢騙我……”
黑霧瞬間彌漫在整個院落間,連周圍的溫度都陰冷了許多。
另一邊,蘇嬈并不知曉自己的彌天大謊正處于岌岌可危被拆穿的境況中。
她一覺睡醒,只覺得腰痛,好痛好痛。
蘇嬈坐起來,揉着酸軟的脖子,扶着痛得快直不起來的腰,回想着昨晚的事情。
昨晚……發生了什麽來着?
哦,對了,漂亮道君主動要求她抱他一下。
她不僅抱了,還抱了很久,抱到不知不覺睡着了。
在夢境裏,她又與漂亮道君這樣那樣,他的仙人之姿,他的乖巧懂事,都讓她喜歡得不要不要的。
蘇嬈臉微微發紅,偷偷瞄一眼還在她腿邊沉睡着的秦霁,捂捂逐漸燙起來的臉頰,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個難以啓齒的夢。
不過蘇嬈回過神才發現,似乎做那樣的夢對她的修為很有幫助。
她原本消耗一空的靈力,兩晚竟然就恢複了十之二三,而且靈力更精純,更幹淨,不似之前她自己吐納的那般駁雜。
要知道,功法的品階就和吐納的靈力精純度有關,越高階的功法,才能吐納越純淨的靈力。
她體內這些靈力,絕不是她手頭這本殘缺的地階功法可以煉化出來的。
蘇嬈滿腹疑惑,但師父不在身邊,也只能暫且把問題都擱置着。
她本來今日的打算是出去再逛逛,糊弄糊弄黑袍,要是有緣遇上,說不定還能再從他手裏诓騙,哦不是,讨要幾顆丹藥。
黑袍身上的好東西,似乎多着呢。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蘇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腰這麽痛。
就算在夢裏做了什麽,那出力的也不是她啊。
蘇嬈不懂,但強撐着坐了一會兒,就還是認命地歪躺在了秦霁身邊。
郭大娘路過的時候,發現蘇嬈也病了,都快吓壞了,和陳大娘一合計,兩人六神無主地跑到人群中央一塊兒求神仙去了。
蘇嬈瞧着她們磕得額頭通紅,都快破皮了,但除了頭頂的金線粗了一些之外,似乎也沒有任何變化。
她知道溫仙君就在附近,可他似乎并沒有現身的意思,也不指望他來普度衆生出苦海了。
蘇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何事?”
她的嘆氣聲把秦霁弄醒,他也跟着皺起眉,嗓音憋了一夜,略有些喑啞。
蘇嬈沒察覺出他的奇怪處,把腦袋往秦霁肩頭枕了枕,尾音疼得軟軟拉長,“秦真,我疼。”
秦霁肩線一僵,黑眸微沉,還沒來得及回答,蘇嬈卻又将腦袋往他這邊拱了拱。
她似乎發現了什麽驚喜,“秦真,好神奇喔,我往你這邊貼了一下,就沒那麽疼了诶。”
她的下颌就那麽抵在秦霁的肩膀上,剛才還疼得泛起水意的眸子濕漉漉的,這會兒卻又填滿了靈動的笑意。
離得很近,像唾手可得的星子在眼前閃爍。
秦霁喉結微動,別開眼,輕“嗯”一聲,藏着語氣裏的幾分無可奈何,還有幾分漠然。
到了今日,他不可能看不出她師從何處。
自然也知曉她所修煉的功法,所得的益處,都來源于他。
被合歡宮的女修纏上,這算不上什麽好事。
但一想到合歡宮背後的龃龉秘密……他不必管,也不想管,所以漠然。
秦霁收回視線,黑眸已經沉甸甸的冷。
不過蘇嬈卻是毫無所覺,她仿佛發現了什麽新大陸,抱着秦霁一會兒緊,一會兒松的。
總歸是沒撒開手,把他當成了什麽止疼療傷的奇藥。
往複幾次,秦霁當然不會耐煩。
他搭在腿側的長指關節微曲了曲,終究還是沒凝出仙力殺她。
恢複了一絲血色的薄唇開阖,好聽的嗓音如珠玉般響起,“你不覺得這腰痛,不太尋常麽?”
蘇嬈抱着他蹭來蹭去的動作一頓,旋即擡起眸子,望着他的眼睛重重點頭。
秦霁沒看她,但餘光裏,那雙噙着霧氣的眸子仍然亮得驚人。
他本不是多話的性子,也不想管她的死活,但今日,卻是破了一次例,說了一個字。
“種。”
蘇嬈很聰明,她聽完後很快明白,“你是說,我這腰的痛,是因為有人給我“種”了惡?”
她修行多年,也聽說過這玩意兒,卻從沒見過。
畢竟在合歡宮就是再不痛快,撕破了臉,師兄姐妹們也礙于門規,不會做出這般不堪低劣的事。
種惡,那可是會要她性命的。
若她不想死,就必須那種惡之人死,這惡“種”才會解除。
蘇嬈先是震撼了一會兒誰會這麽恨她,然後便扶着腰,咬牙切齒道:“看來那人也沒什麽本事!這厲害的惡‘種’向來都能神不知鬼不知取人性命。我這‘惡種’竟然疼成這般,定是那人學藝不精。”
秦霁覺得好笑,這修真界只怕随便拎出一個人都比她修為深厚。
蘇嬈碎碎念了幾句,忽的揪住秦霁的袖子,“秦真,看來你雖然修為淺薄,但至少見多識廣,你知道怎麽能追根溯源,找到這‘種’惡之人嗎?”
話音剛落,蘇嬈感覺腰間的傳音鏡一熱。
她嘟囔道:“诶?好像是便宜小師弟又來了,我去去就回。”
蘇嬈強撐着挪到棚子外面,掐了個障眼法的口訣,這才旁若無人地拿出傳音鏡。
也不知道小師弟怎麽就那麽財大氣粗,這回他又摁了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傳音石在鏡面凹槽處。
鏡面亮起,晏明煦清俊年輕的面龐被月色照亮,與之出現的還有他似明月皎皎的嗓音,被風吹得越顯少年意氣勃發。
“師姐,你那漂亮道君呢?死了?”
晏明煦張望了兩眼,沒看見蘇嬈身邊有上回見到的奄奄一息的絕美男人,唇角微不可察的一勾。
蘇嬈趕緊呸呸呸,一記白眼飛過去,“什麽烏鴉嘴?他被我救活了!活過來了!”
說起這件得意事兒,蘇嬈就想炫耀。
誰知一高興一扭,腰疼得她直吸氣。
“師姐,你怎麽了?”晏明煦臉往前湊,少年的臉壓不住緊張和關心。
“我腰疼。”蘇嬈小臉皺成一團,完全沒注意到晏明煦臉色一繃,沉得不像話。
蘇嬈還在繼續埋怨,“疼得我今兒一整日都沒動。”
晏明煦臉色更沉,幾乎是磨着後槽牙問出來的話,“他弄的?”
“誰?”蘇嬈不明所以,但念及傳音石那麽貴,她也不能和小師弟說廢話啊。
她連忙扭了扭腰,把鏡面對着後腰,“你瞧瞧,你應該能瞧出我這是被人‘種’了惡吧?你快想想,在藏書閣有沒有見過什麽法子可以追根溯源,找出這給我‘種’惡之人?”
晏明煦忽然笑了。
他就知道,那個病得快死的臭男人,怎麽可能。
少年紅衣在晚風中飄然而動,明月朗朗,他笑得很好看。
但蘇嬈這會兒哪顧得上欣賞,再說了,之前在山上和他天天見,夜夜見,早就看習慣了。
她咬牙罵道:“晏明煦!看我遭難你就得意了是不是?”
“是。”晏明煦咧出一口白牙,“誰讓你不在山上好好呆着,非要下山去自讨苦吃?”
蘇嬈跺跺腳,“算了,你不說算了!我自己有辦法!”
說着,她就直接掐斷了傳音。
盡說些廢話,有多少傳音石也不夠燒的!
傳音鏡的那邊,晏明煦望着暗下去的鏡面,眸光也跟着暗下去。
師姐好像,并沒有發現他身後不再是山上的那塊巨石。
他就知道,以她的粗心大意根本不可能發現他下山了。
罷了,到時候再給她一個驚喜吧。
想到蘇嬈剛剛掐滅傳音鏡那氣鼓鼓的樣子,晏明煦輕笑了笑,又放進去一顆小小的傳音石,把追根溯源的術法仔仔細細一字不落地傳了過去。
随後,少年長身玉立,禦空而行,意氣飛揚。
迎着清風朗月,往長安城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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