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入扣

這一晚,岑慕凝怎麽都睡不着。

她側着身子,閉着眼睛,一動不動的盼着天亮。盡管覺得很累,可心底的那種莫名的興奮,卻像樹藤一樣,将她越纏越緊。

尤其是身邊還有一個人,她必須掩飾自己的心思,佯裝什麽也沒發生。這一晚,格外的漫長。

直到殷離在門外輕輕低喚,才總算結束了這種忍耐。

岑慕凝微微睜開眼睛,轉過身,發覺莊凘宸一雙烏溜溜的眼眸正看着自己。“殿下醒了。”

莊凘宸并不作聲,卻已經發現她眼裏的血絲。

“可以進來了。”岑慕凝對門外說了一聲。

青犁推開門,端着魚洗進來,笑吟吟的說:“宮裏來人了,說昨晚上恪純公主病的厲害。太後和皇上不放心,将公主連夜接進宮了。為着昨個兒公主來咱們府裏用過一盞茶,太後傳王妃入宮,說是要問問這茶是否另有玄機。”

岑慕凝下了床,接了溫軟的絹子遞給莊凘宸。“一盞茶而已,能有什麽玄機。不過公主有太後和皇上關懷,倒是讓人羨慕。”

溫熱的絹子貼在肌膚上格外的舒适,莊凘宸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身心舒暢。

“主子可要一同入宮嗎?”青犁不放心的問:“王妃的傷還沒好利索呢!”

“自然。”莊凘宸微微點頭。

“那奴婢就放心了。”青犁笑起來的樣子,看上去格外美貌。

這一次入宮,轎子同樣是停在了鳳鸾殿。與上次不同的則是,鳳鸾殿外的護衛明顯多了不少。

羽林衛的威嚴讓這座金碧輝煌的殿宇看上去威嚴肅穆,讓人心裏不安。

岑慕凝跟在莊凘宸身後,慢慢的往裏走,小心的維系着鎮定與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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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了?”莊凘宸似是能感覺到她的不安。

“有殿下在,妾身沒什麽好怕的。”岑慕凝嘴甜的不行。

內侍監将兩人引進內室,還未邁進門,濃重的苦澀氣味便嗆的人不舒服。

“給母後、皇上請安。”莊凘宸依禮而行,舉手投訴間散發着淡淡的從容。

岑慕凝随着他行禮,溫婉恭順的垂着頭。

“免禮。”莊凘宙憂心忡忡的說:“快過來看看恪純。”

太後這時候才顧得上将目光移向岑慕凝,語氣裏透着責備:“也不知是觸了什麽黴頭,好好的宴席給攪和了不說,人還病倒了。哀家聽聞王妃妃受了傷,如今瞧着倒是沒有什麽大礙。”

“皇上禦賜的良藥管用。”莊凘宸語氣平平:“才讓內子這般快恢複。”

內子這兩個字,讓莊凘宙的臉色微微有變。

瑞明王府裏,美色如雲,但這恐怕是他第一次把某個女人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

“可是,哀家的恪純卻遭了罪。”太後微微凝眉,既擔憂又憤怒:“好似這兩件事都與瑞明王妃有牽扯。哀家愛女心切,也就顧不得許多,唯有勞煩你入宮走這一回。”

“妾身很樂意為太後解惑。”岑慕凝恭敬的垂下頭去。

“禦醫瞧過,說恪純公主是吃了不潔之物,才會嘔吐不止,體力不支暈過去。”太後不悅的問:“究竟在你府上,叫公主吃了什麽不潔的東西?”

“回禀太後,公主在府中只飲了一盞茶。”岑慕凝如實的說:“是明前的龍井。未免有什麽疏失,妾身已經讓人帶了茶葉與沏茶的水一并入宮。”

“着人拿給禦醫瞧瞧。”太後不安的吩咐身邊的婢子。

“母後是不信兒臣?”莊凘宸忽然開口,意在維護。

太後饒是笑了下:“岑相教女有方,短短幾日的功夫,王妃已經深得你心。哀家與皇弟也是高興的。但……若這份歡喜被人做了文章便不好了。哀家正是要拿住切實的證據,證明王妃并無此心,也好堵住悠悠之口。”

“是兒臣淺薄,多謝母後眷顧。”莊凘宸說話的時候,臉上并未有多餘的表情。

這種繃得住的樣子,讓岑慕凝很佩服。單單是從他的臉上,根本看不穿他的心思。這也是該她多學的地方。

這時候,禦醫走進來,如實的回禀。“茶與水都無問題,請太後寬心。”

“那就怪了。”太後滿面疑惑:“恪純在府裏用的東西也都逐一檢查,并沒有半點不妥。這茶也無事,那究竟不潔之物如何入口,導致她這樣的不适?”

禦醫不免有些尴尬:“請太後恕罪,是微臣失察。”

莊凘宙連忙道:“母後寬心便是,興許是時氣不好,這兩日倒春寒,才讓皇妹身子不痛快。倒是無端的牽扯了九弟妹。”

“是啊。”太後微微凝神,目光定格在岑慕凝的臉上:“瑞明王妃似是……多有不妥。你送了貢品入宮,便引了貞太妃被胡蜂叮咬,随後又引出如此之事。說不定是流年不利,太歲沖撞。老九啊,哀家想将你的王妃留在宮裏靜修些日子,也好澄明心境,去去晦氣,你看如何?”

“內子有傷在身,恐怕不便,不如……”

“無妨的。”太後不等莊凘宸把話說完,就接着道:“你方才不是說皇帝的藥管用麽。既然宮中有如此良方,自然不會虧了她的身子。靜修之後,哀家必然完璧歸趙,一根頭發絲都不會讓她少的。”

“只是……”莊凘宸難得微笑:“才迎她入門就要分開,兒臣心中不舍。”

這話着實讓岑慕凝心口一凜,她第一次見他笑,也第一次聽他如此直白的說這種“情話”,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只能滿面羞赧的低下頭去。

“呵呵。”莊凘宙禁不住笑起來:“老九這回可真是不同了。”

“你放心,哀家不會留她太久。十日便還你。”太後輕輕撫摸昏睡中的恪純,那一縷一縷的發絲被冷汗濕潤,叫她心裏悶悶的不舒服。“何況小別勝新婚,除去這一身的戾氣,哀家也是盼着你們更好的。瑞明王妃,你說呢?”

岑慕凝恭敬行禮:“妾身樂意留在宮中靜修,全憑太後做主。”

“不錯,到底是個懂事的丫頭。”太後擺一擺手,直接對身邊的婢子道:“珺繡帶王妃下去,配兩個婢子好好伺候。”

“是。”珺繡應了聲,走到岑慕凝身側:“王妃請。”

“妾身告退。”岑慕凝行了禮,依依不舍的望了莊凘宸一眼。

莊凘宸并未再說什麽,蹙眉看着她離開。

他知道,他今日的種種反常都落在太後和皇帝的眼睛裏,這種反常非但不會給岑慕凝一道屏障,反而極有可能成為她的催命符。

他卻還是這麽做了。

再美的女子,在他看來也只分有用和沒用兩種。

有用的,自然可以安然無恙的留在身邊。沒有的,随時被他犧牲掉,毫不可惜。

青犁只看見莊凘宸一人回來,不免詫異:“主子,王妃呢?”

莊凘宸沒有做聲,徑直上了馬車:“回府。”

“是。”殷離利落應聲,推了旁邊的青犁一把:“還不上車。”

“可是……”青犁擔憂的不行:“王妃還沒……”

“她能不能活着出宮,全憑本事。”莊凘宸放下車簾,絲毫沒有半點不舍。

這才是她認識的主子嗬!青犁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王妃在他心裏根本就沒有那麽重要。這些天的種種,不過是做給旁人看的樣子而已。

想到這裏,青犁不敢再多言,順從的上了馬車。只是心裏的那抹擔憂,沉甸甸的揮之不去。

靜修的廂房裏異常安靜,太後指派的兩名婢子,眼珠子不錯的盯着岑慕凝。

這種感覺,就好像她被束縛在一個冰窖裏。縮手縮腳自是不必說,骨子裏都是涼意。

門被推開了,太後就着珺繡的手進來,婢子們便退了下去。

“知道哀家為何将你留在宮中嗎?”太後語氣微涼,臉色清冷的叫人看不透。

“妾身……帶來了戾氣,自然該靜修消穢。”岑慕凝揚起臉,眼神清澈。就好像她說的就是心中所想,沒有半點虛僞。

“并不是。”太後走到她面前,捏住了她的下颌。赤金的護甲紮在她的肌膚上,微微用力。“哀家就是想知道,岑相非要你嫁給瑞明王究竟是何緣故?且你一入王府就如此的不安生,又是存了什麽樣歹毒的心思?”

岑慕凝忍着疼,沉着應對:“請太後恕罪,婚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妾身如何能洞悉父親的心思。只不過唯命是從罷了。至于妾身入府後,諸事不順,想來是好事多磨。若非如此,妾身又怎麽會有在太後宮裏靜修的福惠。”

“好巧的一張嘴。”太後微微一笑,松開了手:“怪不得連老九那塊冷冰,都能被你捂熱。”

說到這個,岑慕凝想起自己敷藥,他卻闖進來的那一幕,雙頰生緋。“既為人妻,妾身唯有做好本分。是瑞明王殿下不嫌棄妾身愚笨,才會多加眷顧。”

那羞赧的樣子,落在太後的眼底,倒是生出了幾分美好。

“看來是哀家錯怪你了。”太後眼眸微微一緊,語氣陡然嚴肅:“所以你做這麽多事,絕對不是為了查出當年你母親慘死的真相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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