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家子吃什麽
“美娘,美娘,我們在這裏啊。”夏玉樹趕緊的出了槐樹林子跑到黃土小路上,看見一輛牛車就上蹦下跳的揮手。
喬木忍着雙腿間微微的痛楚,慢慢跟上去,也出了槐樹林子,順便又把那該死的瞎子給痛罵了一遍。
“玉樹,你們爺倆要吓死我了啊。”
喬木看着那牛車慢慢靠近,聽着上頭那女子細聲細氣的說話,第一印象則是,這女子好生的溫柔,而當她由一個黑臉壯實的漢子攙扶下來,急忙忙奔向夏玉樹,一下撲到他的懷裏,又捶又打,當即爆發出一聲痛哭,登時就把喬木吓的一顫,随即挖挖耳朵,看來,人不可聲量啊。
這還不算完,捶打完了夏玉樹,這女子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夏喬木還弄不清楚此農婦是什麽身份的時候,一下撲了過來,一把将喬木抱住,心兒肝兒的開始哭。
夏喬木僵直了身子,雙手張着,抱她不是,不抱也不是。
“妹啊,別哭了,這不是沒事嗎,行了,我家裏還有活計要幹,咱們趕緊的回吧。”黑臉壯實漢子勸慰道。
“你這死妮子,見了你舅也不知道叫人啊,越大眼裏越沒人。”女人拍了夏喬木背脊一下,生氣的一把抓過夏喬木的手,不由分說的就把她往車上扯。
“我……”夏喬木對着這些陌生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你這死妮子,我一眼沒瞅着你,你就跑出來了,你還嫌丢臉丢的不夠啊。”女人一指頭重重點在夏喬木的眉心,對她是咬牙切齒,又恨鐵不成鋼,有點恨不得把她揉吧揉吧塞回肚子裏重造的感覺。
“我……”夏喬木腦袋渾渾噩噩的,看着眼前這幾張陌生的臉孔,她真不知道怎麽接話。
牛車上還坐着一個頭發皆白的閉眼婆子,身上蓋着一條破破爛爛的被子,聽不着夏喬木說話,她就虛空裏摸了摸,見此,女人連忙把夏喬木的手遞上去,叫了聲,“婆婆,死妮子在這兒呢,可算是找着了。”
夏喬木連忙把視線對準這婆子,便見她一頭白發梳理的整整齊齊的,身上穿着一件對襟的黑布薄襖子,臉上皺紋密布,神情冷肅,這定然是個幹淨利落的老婆婆,喬木想。
寥落的記憶也告訴她,這位還不是別人,這是她嫡嫡親的奶奶,這裏人好像是叫做阿婆的。
就在夏喬木努力的回想關于這個老婆子記憶的時候,冷不丁被人扇了一巴掌,那響聲讓聽着的人都會跟着叫疼,更別說她這個被打的人了。
“啪”一聲響,讓牛車上坐着的人都愣了愣,那女人率先尖叫一聲,一把将喬木攬在懷裏,道:“婆婆,你打她作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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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啊,疼不疼,我的天,這臉都腫了。”農婦心疼的摸着喬木的臉。
“你憑什麽打我。”夏喬木捂着自己的臉,冷厲的眼神橫向那婆子。
“憑我是你阿婆!”瞎眼婆子氣的狠了,胸腔一起一伏,就這般了,她攥着喬木的手也不放,好像她一撂手喬木就會跑了似的。
“我們夏家是破落了,可也從沒出過你這樣不要臉面的女娃子,你在家裏的時候,護食,霸道,潑辣,見天的打扮的花枝招展到處溜達,家裏的活計你一點都不做,這也沒什麽,你不幹,還有我和你娘呢,我們念着你長的模樣好,身段好,又跟着你娘識了幾個字,就是和富貴人家的小娘子比,你也不差什麽,我們忍着你,縱着你,想着是你爹你祖父無能,給不了你好日子過,虧欠了你的。”
瞎眼婆子呼哧呼哧大喘粗氣,說到激動處,好幾次都喘不開氣來,夏喬木嘀咕,那是你們家的夏喬木幹出來的事兒好嗎,又不是我幹的。
可是,她什麽都不能說,這黑鍋從她接受人家古代夏喬木的身軀開始就背定了,怨天尤人,抱怨不公,那不是她夏喬木的風格。
三十年沉浮,早就讓她知道,這世界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想要活的好,那只有自己去争取,毛爺爺說的好啊,要實事求是,踏實肯幹,活人還能讓尿給憋死不成,因此,這一讓她臉頰高高腫起的巴掌她生生受了。
但這一巴掌卻不能白受,她得好好利用利用才行。
“可我現在想想,是我們錯了,打從一開始我們就不該慣着你,我們誰也不欠你的。大妮子,我告訴你,往後,你給我老老實實呆在家裏,等一回去,我立馬就想法兒給你說婆家,把你嫁出去。”
“阿婆!”夏喬木“噗通”一聲就給瞎眼婆子跪了,把她那倆舅舅又給驚了驚,把夏玉樹夫妻也給吓的不輕。
“我錯了,阿婆,您打的對,是我錯了。”夏喬木嗚嗚咽咽低垂下頭,深深忏悔狀。
“真、真的?”瞎眼婆子忽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這大孫女還真能一下子變好了?
“阿婆,我再也不進城找他了,您放心從今往後我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我再也不敢了。”啊呸,怎麽說的跟罪犯進了勞教所之後,被教育了幾年臨放出來的時候在警察同志跟前說的那些場面話似的。
別人信不信的不知道,反正夏玉樹這親爹是信了,感動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忙要把喬木攙起來,心兒肝兒的叫。
但她那娘卻有點不信,她自來是知道這個閨女的,愛慕虛榮不說,見天做着麻雀變鳳凰的美夢,聽她話裏的意思,就是給富人家做妾也比跟着窮人一輩子受苦強。
一開始聽說的時候,她還苦口婆心的教導她,跟她說這給大宅門裏做妾的,那就是把小命捏在人家大婦手心裏了,人家想賣就能把你賣了,想打殺也能把你随便給埋了!
在人家大婦眼裏頭,你也就比那大丫頭高上那麽一點點,那是給她夫君用來消遣的玩物,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吧。
可這死妮子不,捧着自己一張如花似月的小臉到自己跟前,哭哭啼啼道,阿娘啊,老天讓我生成這樣可不是要我一輩子當個村姑的,你瞅瞅咱們村裏的那些個兒郎,不是在地裏刨食的,就是跟着人家城裏人做工的,哪個又能配上我來。
我不管,我一定要嫁個好人家,我就是要過仆婢成群,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嫁給人家做妾我也願意!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她也就懶得說了,可也不能真就眼睜睜的看着這大閨女給人做妾吧,把這事就跟婆婆說了,婆婆一拍大腿,扶着拐棍進了自己的屋,捯饬一陣子就拿出個小玉鎖來,就把十多年前的一樁事兒給說了,誰承想這死妮子就在外頭偷聽。
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夫,還是揚州城裏的大商,這下可了不得了,這死妮子就跟魔怔了似的,非磨着她爹去給她說親去。
夏玉樹這個死鬼也是,竟然還想着美事,想攀上人家富貴門,他也不想想,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人家那頭一點信兒都沒有,不是打了不了了之的主意還是什麽。
這年頭只有錦上添花的,哪來雪中送炭的,咱們家現在吃都吃不飽了,窮的叮當響,人家理你才怪了。
再說了,當年婆婆和那于府裏的老夫人有交情,又瞅着公公在禦前多受寵幸,這才把咱們一家子看在了眼裏,上趕着結親,可那時候也沒說是咱們家喬木啊,你大哥家,你二哥家,多的是合适的女孩說給人家,你說說你們爺倆是忙的什麽呀。
她好說歹說就是不信她的,非要上趕着去給人家打臉,這還能怪得了誰去,真真是活該。
顧美娘嘆息了一聲,戳着喬木的腦門道:“我也不需要你賭咒發誓的,只要往後你老老實實呆在家裏,我也就謝天謝地了。”
“行。”夏喬木爽快的答應,轉頭看着自己這個新鮮出爐的娘,便見她小鼻子小眼小臉的,整體看來,長相倒是秀氣,活脫脫一古代的小家碧玉,膚白細嫩,瞧來一點也不像是常年在地裏幹活的農婦,就連瞎眼阿婆也是,面色很白,倒像是常年呆在屋裏不出來,被硬生生捂白的。
還有那個爹,也是一副白臉纨绔的樣兒,若非他身上穿的破破爛爛衣裳,打眼一看臉,還以為是哪兒來的老公子哥呢。
心裏就嘀咕開了,瞧這樣子,自己這個家裏的所有人都不像是伺候莊稼的樣兒啊,倒像是破落的士族,面子裏子都沒了,可骨子裏還剩下點清高。
可是,身在農戶,又不打理莊稼,一家子人吃喝什麽?
難不成一家子人都靠那個極品爹偷雞摸狗的弄點銀錢花花?還是靠他賭錢贏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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