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你最想要什麽
糖醋花生嘎嘣脆,拔絲山藥軟綿香甜,蒜蓉扇貝鮮味十足,安山禁不住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站起的動作進行了一半,他禁不住又坐了回去。
銅鈴似的大眼把喬木和顧小舅都各瞅了一眼,見喬木不過是個剛及笄的嫩丫頭,顧小舅是個禿頂農夫,他就哈哈一笑,牽動着臉部肌肉,讓他滿臉的大胡子仿佛被曉風吹過,有那麽點風吹麥浪的小感覺。
“大兄弟、小妹子,看你們這生意做的,都是實誠人,啊。”他往隔了三桌,靠窗位置的那幾個窮書生看了一眼,意有所指。
“那可不。安山兄弟,你坐着,咱們再聊聊。”顧小舅把着安山的肩膀把他壓下,摸了摸自己的禿頭,醉呼呼的道:“安山兄弟,咱剛才聊到哪兒來着?”
猛一拍桌子,大呼一聲,“咱說到,鳳王長槍一揮,掃向突厥小王,然後?哎,然後又幹啥了,安山兄弟你可不能賣關子,快說。”
“我們大王長槍一伸,那名為智利的突厥小王便被戳瞎了一只眼,長槍再這麽一收!”說到激動處,安山一把握緊拳頭,目色興奮冒光,“一顆白眼珠子就被串在長槍尖尖上拉扯了出來,登時鮮血狂噴三丈遠,智利小王登時大叫一聲,咣當一下摔倒在地,暈死過去。”
安山的聲音頗大,靠近他這一桌的客人都聽的清清楚楚,卻都是卷着袖兒的膽大男人,登時就附和一聲響亮的“好!”,興奮又激動,催促着安山再講。
想着那鮮血淋漓的景象,喬木皺了眉頭,她倒不是怕了那戰争場面,而是怕其餘客人聽了惡心,砸了自家招牌,便道:“小舅舅,你們說點其他的,那些讓人恐怖的場面,還是等着不吃飯的時候再講吧。”
安山酒量好的狠,喝了兩壺濁酒不見醉,聽到喬木這樣說,他也意識到不對,歉意的望了喬木一眼,便住了嘴,逮着桌子上的下酒菜猛吃,一邊還扭一口小酒,那恣意滿足的模樣,真真是羨煞旁人。
喬木正想法兒不動聲色的套消息,攏在袖中的手禁不住扭在一起,原本以為這魯男子是個粗心的,可看他剛才的表現,他可是粗中有細,對陌生人警惕的狠,這可如何是好。
眼兒默默從安山身上飄下來,溜到桌子上,又見那灰布包,喬木便來了主意,小手好奇的摸上去,還不等她打開,安山一把就撈過去,唬着臉對着喬木,道:“小妹子,別人的東西可不能随便碰,知道嗎,仔細招來殺身之禍。”
喬木怔了怔,片刻恢複如常,嗔笑道:“你這人可真夠壞的,盡吓唬人。”
安山也确實是吓唬氣喬木的,他見這小娘子水靈靈美煞人,膽子大不怕人,說話還爽利,不像這江南的小娘子們,美人不少,卻都是扭扭捏捏的,見個人還要拿團扇遮面,他瞅着着實覺得別扭難受,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這一見喬木還真沒讓他失望,被他一張兇神惡煞的大胡子臉吓唬了也不哭鬧,心裏高興,便道:“我就是吓唬你的,嘿,你這丫頭不錯,我喜歡,像我們西北那片的女人,只可惜你長的矮了點,要是再高點再壯實點,配上這性子,我絕對上你家提親去。”
喬木頓覺哭笑不得,她這是被嫌棄了嗎。
話說,她也覺自己這個頭有點矮了,她自己比量過,撐死也就一米六了,比她前世一米六八的個頭可真是不夠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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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眼前這安山比,約摸才到他肩頭往上一點,目測這安山在一米七八、七九上。
有壞也有好,胸前的尺寸讓她很滿意,拿到現代去,至少也是個C罩杯。
西北民風彪悍,不自覺的安山說話就粗魯了些,當着一個小娘子的面說提親這回事,那絕對是要被小娘子的家人們打的,不過現在顧小舅已經醉了,早聽不清安山在說什麽,還一個勁的勸安山喝酒呢。
他的話确實尴尬,喬木沒搭理,直接指着那灰布包笑盈盈問道:“你那包裏到底藏了什麽,難不成還是大金錠子?瞧你寶貝的。”
“嗨,哪有什麽金錠子,不過一只靴子。”安山打開布包給喬木看。
喬木看了,眼皮卻是一跳,這鞋子可真是眼熟啊,不是上次去鳳王府參加宴時遺失的那只靴子又是哪個。
喬木幹笑一下,問道:“這只翹頭雲紋白錦靴制的真是精巧,瞧着也是富貴人穿的,可着靴子再好看你也不用随時随地揣着吧。”
安山不滿了,粗話就蹦出來了,道:“老子可沒有揣着靴子到處走的癖好,還不是我們大王,下了死命令要找着穿這靴子的主人,我只好滿城裏找鞋鋪手藝人問,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又被誰買了去。”
安山拿着這只靴兒左看右看,仍看不出啥頭緒,便道:“老子已經找了好幾天了,問遍了這城裏的大小制靴手藝人,沒有一個說見過的。”
喬木心想,一只靴子罷了,上頭沒寫名沒寫姓,丢在外頭,誰知道是誰的,放下心來,便道:“我聽聞富貴人家都有自己的繡娘,說不定這只精巧的靴子是出自揚州城裏達官顯貴之家,後宅女人之手也未可知啊,你這麽無頭蒼蠅似的亂找哪裏會有結果,不若……”
喬木本意絕對是要勸說安山放棄尋找的,不想這安山卻是個直腸子,屬于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那種笨人,既然他家大王給他下了命令,他是一定要辦到的,便一拍自己腦門做恍然大悟狀,道:“還是你這丫頭聰明,我怎麽就沒想到呢。那刺客說不定是随着赴宴的人來的,而不是随着那夥舞姬混入王府的呢?!”
“我這就去查問!”安山吃飽喝足起身就走,且風風火火,別人拉都拉不住,眨眼間便出了酒樓大門。
喬木銀牙咬碎,悔死了,她還一點消息沒套出來呢。
“安山兄弟,你咋走了呢,再喝點啊。”顧小舅踉跄起身,對着安山消失的影兒自說自話。
喬木另有打算,沒得到消息就沒得到吧,本來在故人莊裏見到安山就是個意外。
把顧小舅攙回後廚給顧美娘照顧,她便又回了二樓做菜,雖然很累,可到底得把今日下午這最後一波客人給打發了。
同時,心裏更下定了決心,要培養幾個廚子出來,只阿爹一個到底是忙不過來的。
天蒙蒙黑的時候,故人莊上了燈,門口是兩排大紅燈籠,專為迎接客人而設,樓內,除了一樓從西向東橫着的兩排綴着流蘇的小紅燈籠作為裝飾之用外,其餘,像落地燈、樓梯等、天棚上的挂燈,她都采用了白色繪着水墨丹青畫的燈籠,看起來明亮又舒心,比模糊的紅燈籠好多了。
這會兒一樓最後一個客人用完膳也走了,一家人打掃了衛生,重新擺正了桌椅、翠竹盆栽、落地燈等家具和裝飾,便聚在一起吃飯。
飯桌上有禾苗特特要的八寶飯,專為瞎眼阿婆弄的軟爛好咬的肉羹,還有阿爹愛吃的燒雞,阿娘愛吃的竹筍炒肉,小麥要的金絲糕,其餘就全是劉臨風愛吃的。
他也不拿自己當外人,也不擺公子的矜持架子,很快便融入喬木一家中,和他最投緣的卻成了夏玉樹,兩個大小男人說起鳥兒啊、狗兒啊、鬥雞啊、蛐蛐啊,一個比一個精通,把已經不做纨绔好多年的夏玉樹喜的不知怎麽愛他才好,一會兒給夾菜,一會兒給倒酒的。
喬木端着米飯一邊吃着一邊打量故人莊,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關于裝飾風格,她并沒有獨樹一幟把現代的那一套搬來,而是就用了時下的唐風,完全的古色古香,只不過在那基礎上,在細節的布置上加入了一點現代的巧思,如此,既不顯得突兀異類,也不顯得平凡沒亮點。
“你看什麽呢。”劉臨風把一塊雞肉放進喬木的碗裏,也随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見她一會兒看柱子旁擺放的翠竹,一會兒看天棚上挂的流蘇吊燈,一會兒又去看櫃臺上放的那尊墨玉貔貅,心中已是明白幾分。
其實,他也覺得有點不真實,放下碗筷就湊到喬木眼前,道:“小喬,你快掐我一把,我不是做夢吧,咱們的故人莊轉眼間竟然已經開業了,真是讓人想不到。”
“去、去。”喬木推開他,笑道:“你有功夫在我這兒磨牙,還不如盡快去找個賬房先生來,咱們今日的進賬還沒算出來呢,刨除這一日的食材,說不定咱們還賠了呢。”
“乖女,咱們保準賠不了。”夏玉樹吃飽喝足放下碗筷就跑到櫃臺那裏,把上頭放的一個黃梨木大箱子哼哧哼哧抱了過來。
顧小舅一看他抱的是什麽趕緊去幫忙,興奮道:“姐夫,咱這錢箱子沉的很,你仔細摔了,到時候咱們滿地找銅錢,怕是要找一整夜了,哈哈。”
其餘人一聽也都笑了,忙碌了一天,每個人都累的慌,可以看到那沉重的錢箱子,所有人又都覺得值。
見錢箱子上桌了,顧美娘忙把碗盤往一起摞,給錢箱子騰出空兒來,嘴上道:“桌上有灑落的菜湯子,你別把這箱子弄髒了。”
“阿爹、阿爹,這塊幹淨了,放這裏。”夏小麥手忙腳快的拿了抹布把菜湯子抹去,指着自己跟前的位置道。
喬木退到一邊慢條斯理的吃飯,眼裏只瞧着家人在那裏興奮、激動、開心,她便微彎了唇角,食材都從她手裏過,定價的也是她,那錢箱子裏究竟有多少,她心裏有數,故,她并不好奇。
最重要的是,讓一個用了三十年紅版毛爺爺的人去把那些銅錢當成錢在乎着、看重着,還真有點難度。
給她看一箱子雪花銀嘛,也許她還真會興奮點。
當夏玉樹把蓋子打開,所有人都發出“哇”的一聲驚嘆。
“滿滿一箱子,是滿滿一箱子銅錢啊!”夏小麥驚呼,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麽多銅錢。心裏想着,從此以後她再也不用編那些讓人想吐的穗子了吧,她家裏也富裕了吧,她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了吧。
“阿爹、阿娘,我再也不用擔心被先生趕出私塾了,是吧,是吧。”禾苗一手拉着夏玉樹,一手拉着顧美娘一個勁的問。
“是、是。”顧美娘摸着禾苗的頭,激動的道。
眼角沁出經營的淚珠,她忙擦去,拉着禾苗到一邊去坐着。
“乖女,咱們家有錢了,阿爹要給你們買最好的衣料做衣裳、最好的胭脂膏子搽臉、最貴的金釵首飾戴頭上。”夏玉樹挺直着腰杆豪言壯語道。
這個爹雖沒有大能,卻打心裏疼愛家裏人,聽着他這麽說,禾苗高興極了,孝順的道:“阿爹,我們都有了,你還沒說你呢,你要買什麽啊。”
“阿爹我要買好多金戒指戴在手指頭上!我閃瞎他們的狗眼!”夏玉樹翻身農奴把歌唱,哼哼道。
喬木一口飯噴了出來,呵呵直樂,打趣道:“阿爹,您就是典型的暴發戶啊。”
“這可是我自己賺的錢啊。”劉臨風心裏成就感十足,捧起一把銅錢往天上一撒,頓時天女散花,砸在衆人的頭上,惹得他們驚呼,笑哈哈的罵他敗家。
夏小麥連忙把蓋子蓋上,狠瞪了他一眼,抱着錢箱子不撒手。
顧小舅酒意上頭,只在一邊傻呵呵的笑。
黑子把砸在菜碟子裏的銅錢挑到桌子上,把肉菜都摟到自己跟前,不看其他人,一個勁的猛吃,生怕別人和他搶似的。
喬木把幾個人的神态都盡收眼底,遂,打心眼裏高興了,眼角眉梢都是遮不住的笑意。
肚裏吃了八分飽,喬木便放下碗筷,起身走到故人莊門外,仰頭望月。
劉臨風見過的錢比這不知多多少,他高興不過是因為他證明了自己不是廢物,興奮過後再看那些錢便沒了趣味,見喬木離了群,他便跟過去。
也去看墨色夜空下那一輪上弦月。
明月清輝,淡風疏影,不知誰家院中的夜來香盛開了,輕吸一口氣,便能聞到空氣裏的花香味兒。
沒有鋼鐵叢林,沒有五彩霓虹,沒有高速公路上一輛又一輛的奔馳、路虎、法拉利、凱迪拉克、蘭博基尼,這夜空裏有的只是新鮮的空氣和漫天星鬥,在門檻上坐下,靜靜地感受着周圍的環境,體會不出都市人匆忙的生活節奏,只感覺到了踏踏實實的生活。
“此時此刻,我,在這裏想念你,你又在哪裏,想念過我嗎……”
擡起的腳頓住,劉臨風面色幾次更改,最後選擇了藍顏知己該有的姿态,揮着扇子在門檻上坐定,戳戳她,忽然問:“小喬,你最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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