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四角

傅書濯的頭發偏硬, 戳得裴炀手心發癢。

不過男人頭發幹得快,裴炀莫名失落地關掉吹風機:“睡吧,晚安。”

傅書濯沒有說晚安, 而是隐晦的勾了下唇。也不是不愛他麽,小色貓。

裴炀還沒有體會到男人三分醉, 演到你流淚這句話的真谛——傅書濯當着他的面就解開浴袍, 換起睡衣。

裴炀震驚地捂住眼睛, 但還是沒忍住張開指縫看去:“你幹什麽?”

傅書濯回首,好似還不清醒:“你要我裸/睡嗎?”

裴炀緊張到結巴:“不, 不了,你快點穿。”

傅書濯穿得賊慢, 系粒扣子都要系好幾次才成功,修長的手指像是醉得在打架。

裴炀要是知道他裝的,怎麽也得給他頒個奧斯卡影帝獎。

可惜裴炀不知道, 不僅不知道,還有把持不住的架勢,耳朵越來越紅。

“你慢慢穿吧, 我睡了。”他心虛地鑽進被子裏, 眼不見心為淨。

傅書濯眼裏落了些得逞的笑意, 他慢慢跪在床上, 沖裴炀彎下腰,呼吸就吐在他耳側:“你是不是不想讓我睡?”

裴炀懵圈回頭:“沒有啊。”

傅書濯指着旁邊的大海豚:“那為什麽把它放在我的位置?”

這個姿勢剛剛好,傅書濯只要一說話呼吸就會吐在他臉上, 裴炀癢得耳朵一抖:“這明明是你放的。”

“醉酒”的傅書濯很固執:“那你為什麽不拿走?”

“好好,我拿走。”裴炀終于體會到什麽叫做無可奈何, 他一把扯過大海豚扔在旁邊地毯上, “現在可以睡了嗎?”

傅書濯垂眸:“你不和我睡一床被子嗎?”

裴炀這次拒絕地很堅定, 不為美色所動。

精神出.軌都快坐實了,身體一定要守住,同床已經相當離譜,共枕共被絕對不行。

傅書濯遺憾地啧了聲,很輕:“那,晚安。”

“晚安。”裴炀悶進被子裏當縮頭烏龜。

他做了一.夜的夢。

他夢見先生眼眶通紅,質問自己:“為什麽背叛我?”

還沒來得及回答,又見先生笑着哭,聲音慘淡:“為什麽忘了我?”

那滴眼淚直直下墜,一直墜到裴炀手心,冰冰涼涼,有如千斤重。

他喘不上氣來,眼睛也紅了:“我沒有想忘記你……”

“可你說過的,會永遠愛我。”

……

新的一天依舊在下雨,同時也迎來一個不算好的消息,裴知良要回家了。

傅書濯對失落的裴炀說:“你要不要陪爸去逛逛街,買點東西?”

裴炀有些局促:“買什麽?”

傅書濯想了想:“買些衣服,日常的東西,我們這些年一直給家裏送補品,到底生疏。”

裴炀哦了聲:“那中午帶他吃什麽?”

傅書濯無奈:“問問爸喜歡吃什麽。”

裴炀自以為穿書後,失去了大部分記憶,就連曾經最擅長的人情世故也丢了,像小孩子一樣。

“齊老師爸爸不是開了個藏書館?裏面有很多絕版書,帶爸去看看,肯定喜歡。”

裴炀下意識嘀咕道:“絕版書老頭不是不賣麽……”

傅書濯一怔,每次他以為裴炀再也記不起來的時候,裴炀下意識出口的話都會讓他覺得裴炀根本沒忘。

不過也可能是《張揚》裏寫了,裴炀對裏面內容應該記得很深刻。

但“老頭”這麽過分親昵且放肆的稱呼,确确實實只有失憶前的裴炀叫過。

裴炀棋技很好,有事沒事就會被齊父拉去對一局,齊老頭從高中開始就特別喜歡他。

“賣不賣是他的事,但喜歡的人光是看看都高興,說不定他倆聊得投緣就賣了呢。”

“等下午吃完飯,你們不逛了,我再接你來公司。”

“好吧。”裴炀腳踝一動,是灼灼在蹭他,他抱起來幸災樂禍,“以後就要跟爺爺住了,開心嗎?”

灼灼:“喵~”

它窩在裴炀懷裏,也不忘用肉墊扒拉傅書濯,比人還會撒嬌。

傅書濯瞥它:“你看它像不開心嗎?”

等收拾好,傅書濯把他們送到車庫,裴知良在車門前頓了好久,才回頭說:“等過段時間,你們有空一起來家裏吃個飯,剛好炀炀他哥他姐都會回來。”

“好。”傅書濯眸色微動,過段時間應該是裴知良壽辰。

裴炀姐姐在特殊部門工作,全身心奉獻給了單位,特別忙。

他哥哥是律師,還以涉外業務為主,一年有一半時間都在加班和出差。

裴炀之前雖然跟他們有聯系,但不多,裴炀自己也是大忙人,大家都沒那麽多時間話家常。

但在裴母确診阿爾茲海默症這件事上,一家人都默契地瞞着裴炀,不想他一起煎熬難過,不想他受到傷害。

今天由司機送他們去商場,司機前段時間被傅書濯調給了秦楠衫,主要原因是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裴炀生病了。

如果被媒體知道,這會對裴炀、也會對公司造成很大的影響。

灼灼也順帶被送到了醫院,今天要打第一針疫苗,下午司機會跟裴知良一起來接它,再送到新的家。

“我們走了。”

“喵~”

兩只“貓”同時看向傅書濯,又同時張口,他沒忍住輕笑:“下午見。”

和裴炀分開是件讓人心神不寧的事,即便傅書濯知道裴知良肯定會看好兒子,但他還是會慌會怕,怕一不小心裴炀就走丢了。

阿爾茲海默症本身不致死,但病患的出走率非常高,出走過程中出現意外死亡的也非常多。

今天是最後一天工作,交接完所有的事他就可以停下了,然後專心陪裴炀找回記憶。

如果找不回……

傅書濯眼神暗了暗,他再次打開裴炀的灰色電腦,打開他的游覽器記錄。

裴炀還沒發現這個記錄會同步更新的事,這幾天都放松了警惕,不僅游覽記錄沒删,搜索記錄也還在。

【同時對兩個男人有好感怎麽辦?精神出軌算出軌嗎?】

【已婚人士為什麽會同時喜歡兩個人?】

【我很愛我先生,但我不小心又跟另一個人成了婚姻關系,我總不是不自覺地跟他親昵,聽到他說話我就心跳……這應該怎麽處理?】

“……”

傅書濯雖然不理解,但大為錯愕。

他先是猛得回想這些天裴炀還接觸過除他以外哪個男人,直到看到“我愛我先生,但我不小心……”這個發貼記錄,他才好像懂了裴炀的腦回路。

下面不明所以的跟帖人都裂開了:

——所以你這是愛着一個人的身體,又喜歡上了另一個人的聲音?(doge)

——哥們,你這渣得有點過啊。

——果然同性戀結婚了也不會保持忠誠,嘔。

——話說你既然稱呼先生,說明你已經結婚了,那你是怎麽跟另外一個人變成婚姻關系的?

——你怎麽保持兩道婚姻關系?總不能一個國內結一個國外結吧?

——推薦你看《四角戀》,講的是一對孿生兄弟都不滿意彼此的生活,然後背着所有人互換身份和婚姻的故事。

……

游覽器裏還真有裴炀看《四角戀》的記錄。

“……”

傅書濯一手抵着唇,一手轉着筆,大腦從未這麽急速地在思考。

雖然他好像理解了,但還有點亂,他得緩緩。

中途他還回了一條裴炀的信息,裴炀問他給爸選的衣服好不好看。

所以,事情應該是這樣的——

裴炀并沒有完全忘記真實的記憶,他還記得自己有一個結婚七年的先生,也大致記得自己跟父母鬧掰了,但是他不記得具體事件,也忘了他們的臉和名字。

但《張揚》這本書裏的所有內容裴炀都記得,因為那是他的烏托邦。

第一天醒來,裴炀以為自己穿書了……

但傅書濯回憶了下,裴炀其實并沒有表現得很焦急,大概是因為他潛意識始終覺得《張揚》才是他的理想世界。

然後就慘了,裴炀記得自己已婚,和先生在一起很久了,但“穿書”後他又不由自主對書裏主角的丈夫親近,不讨厭他的擁抱,他的吻,甚至還想親近,還起反應。

然後裴炀就慌了,他怎麽能出軌呢?不僅出軌,還搶人家的身體,人家的丈夫——

所以前天晚上才會跑出去買醉,想跳河不是因為什麽吃貓的醋,是想試試死能不能回到原來世界。

但潛意識又在告訴他不能跳,就抱着欄杆遲遲不動。

“……”

理順邏輯的傅書濯打了個響指,所以裴炀還是愛他的,只是把他分裂成了兩個人。

就是這麽狗血的劇本,裴炀失憶前到底背着他看了多少小說才能腦補出來。

在辦公室沉思了大半天的傅書濯一點工作沒處理,秦楠衫等了又等來敲門:“傅總,你交接文件都簽了嗎?董事會要看。”

傅書濯看了眼時間:“讓他們等着,我去接人。”

能讓傅書濯抛開工作去接的人當然是裴炀,秦楠衫忍笑:“你們和好了?”

傅書濯拿起車鑰匙:“本來也沒吵架。”

他到商場的時候,裴炀剛吃完飯,裴知良見傅書濯來了,擺擺手就上了車:“交給你了。”

裴炀蹲在地上,像只委屈的大貓。

傅書濯:“怎麽了?”

裴炀:“爸說我審美奇差,我明明都發給你看了,你也說好看。”

傅書濯:“……”

他那會兒正琢磨“四角戀”的事,都是随便回的好看。

“買都買了,下次陪你重新挑。”

裴炀嗯了聲,眼巴巴地看着他。

傅書濯秒懂:“腿麻了?”

“嗯……”

“打個報告,裴總——三秒後我會抱你,拒絕要盡快。”

“一,二,三。”傅書濯直接面對面把裴炀托起來送進副駕駛,“怎麽這麽輕?”

裴炀臉紅得猴子屁.股一樣:“你數那麽快幹什麽?”

“哪裏快?”

裴炀一路上都悶聲不吭,知道他可能又在腦補出.軌大戲,傅書濯這次是不傷心了,又心疼又好笑。

下午還有一堆文件要簽,他們得先回公司。

傅書濯按下電梯,邊走邊意有所指地說:“這次我們出去轉轉還是以放松為主,你不要有太大壓力。”

裴炀悶嗯了聲。

傅書濯盡力地給到暗示:“想不起的事不用硬想……順從本心就好,開心最重要。”

裴炀下意識想到心動這件事。

遵從本心的話他可就得出軌還腳踏兩條船,同時破壞別人家庭了。

嗚,他怎麽這麽難。

傅書濯剛想說什麽,電梯突然砰得一聲,樓層數字停在了11。

周圍燈光一閃一閃,裴炀慌亂地扯住他衣袖:“怎麽了?”

傅書濯:“可能——”

話音中斷在一片黑暗裏,燈徹底滅了。

傅書濯一把将裴炀扯進懷裏,護在自己與扶手中間,雖然情況不妙,但他語氣仍然沉穩平和,就好像有他在,什麽都不用慌。

傅書濯:“別怕,應該是出故障了,我打個電話。”

手機燈筒打亮,側邊的電梯鏡面透出他們朦胧的暧/昧姿勢。

而手機也沒信號,電話完全打不出去。傅書濯只好按下緊急呼救按鈕,耐心等待。

電梯有些晃動,但沒有下墜,他們身體緊貼,保持一個安全的姿勢。

裴炀愣愣貼着傅書濯的鎖骨,黑暗放大了一切聲響,他聽到兩道沉重有力的心跳交錯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的。

他只知道自己心髒跳得很快,像要從身體裏出走。

電梯突然猛得晃動起來,手機直接從手心滑落至拐角——繼“咣”得一聲後,電梯開始急速下墜!

裴炀像只受驚的貓,脫口而出:“傅書濯——”

“我在。”傅書濯迅速給出回應,将他牢牢護在身前,“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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