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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聯沉目。

這事也只有常年跟在齊老先生身邊的韓聯知道一點點，齊老先生這麽多年，不是沒有見過天分極高的孩子，甚至各個文化淵源的世家，老友們的兒孫輩來向他求學的都不知道見過多少，而他一直沒再收弟子，卻是因為一個虛無缥缈的原因。

齊老先生總覺得自己曾經有一個徒弟。

天分不知高不高，倒是膽子高得比天，還敢趁他睡覺的時候把胡子系成一團，等他醒了連假裝憋笑都憋不住。

不過也正是這樣的孩子，齊老先生總有隐隐約約的記憶。

在他老得走不動了在人世間徘徊的時候，有這樣的一個孩子，別人都默默垂淚，偏偏他一個不在乎形象的在他床頭鬼哭狼嚎，甚至信了那些虛無的神話故事上天下地的為他尋藥，然後又滿臉哭花着給他喂藥。

“罷罷罷。”

老先生搖頭，幾十年的執念，怕只是他黃粱一夢罷了。

只不過今天見到課堂上的郦家那小子，又被勾起了一絲記憶。

齊老先生放下手中的畫作，擺擺手，從桌臺後走出來，對滿意的大弟子說道：“走，下去吧。”

韓聯微微拱手垂頭：“是，老師。”

等齊老先生從他身側走過，韓聯才直起身體，這麽一動，視線就不小心落在一封空白的紙張包裹着的文件上，素氣的演算紙，顯然和紅木桌上各種宣紙古紙形成鮮明對比。

也不知道是哪位學生遺漏在這裏的東西。

韓聯上前一步，執起來。

齊老先生見他沒跟上來，扭頭看了一眼，見到韓聯手裏拿着的白紙，倒是怔楞了一秒，随後笑着說了句：“郦家的那位小輩，倒是有意思。”

郦家的小輩？

韓聯凝眉。

齊老先生捋着胡子從他手上把白紙拿過來，一邊拆開，一邊笑着說：“倒是與傳言有些不同。”

頑皮而非頑劣，明辨且懂是非。

看着是個好孩子，除了脾氣稚嫩了點。

齊老先生搖了搖頭，攤開緊緊包裹着的白紙，取出一張寫滿的A4檢讨書來。

餘光先瞥過時，齊老先生先是點了點頭，暗嘆這孩子看着皮，還挺實誠，寫得密密麻麻，字數不少。

他抖抖紙，頗為認真的看過去，老者握着紙張的手指瞬間蜷緊了。

韓聯頓住，他的視線從紙張上慢慢移到恩師手上，眉頭蹙起。

“老師---”

老者一把抓住了他手臂，力氣很大。

韓聯扶住他，眉頭皺得更緊。

齊老先生手指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連帶着寫滿整齊蠅頭小楷的紙張刷刷作響。

“……老師，您？”

韓聯扶住他的手臂，視線正面看向寫滿的白紙，随後整個人也怔楞了一秒。

極其熟悉的字體，一筆一劃，仿佛能看到一名頑劣幼稚的小童，笨拙的握着毛筆趴在帖子上，跟着老者和師兄的筆跡一筆一劃的描摹。

齊家字體自幾千年前的祖輩開始延續，一直到齊老先生這一輩，唯一得他真傳的只有韓聯一位親傳大弟子。

郦貌的字，從何而來！

“咚咚咚”

書房自外輕輕被敲了兩下。

失态的師徒兩人微微回過神來，齊老先生緊緊握着檢讨，落座在座位上，氣勢很足的問：“何事？”

外邊是他孫子嫌棄的聲音：“爺爺，是我。”

齊承佑覺得郦貌簡直是瘋了，他竟然在齊老先生的壽宴上，讓郦家的人點名道姓的給齊老先生送賀禮，而且送的既不是低調奢華的擺件物品，也不是細心尋找的什麽齊家流落在外的真跡，而是一個冰激淩！

一個普普通通的，甚至就要化了的冰激淩！

齊承佑現在想起來從那名五大三粗的司機手中接過這個冰激淩的自己都有點想捶地。

他是瘋了才會去開門！

齊家連那些珍貴物件都不稀罕，還會差他一個冰激淩嗎？這簡直是□□裸的羞辱！

不過齊家家訓有禮待人，人家送到門口的東西，齊家自然不能拒絕掉，齊父齊母見到他拿着的冰激淩回來，倒是吃驚了一下，而後竟然還覺得挺有意思，誇了一句郦家的小輩還真是個妙人。--他爹媽奇思妙想的腦袋傲嬌的齊承佑大少爺是搞不明白，也不想搞明白。

而且郦家那大塊頭司機滿臉與有榮焉，齊承佑甚至想不明白他兇神惡煞的臉上是怎麽做出那副---那副惡心扒拉的表情的！！！

他沉着臉，站在門外，聽到他爺爺喊才一言難盡的盯着手上的冰激淩開口：“爺爺---您的賀禮。”

“拒收就是，告訴他我心領了。”

齊老先生還沒回過神來，說道。

一書房的賀禮，全都是齊老先生的老友送的，其餘人等送的東西，不管貴重與否，不用等到齊老先生面前，齊家夫妻倆也都替老父親委婉拒絕了。

齊家延續幾千年幾十代人，根本不差這麽一點錢財物件，收的只是一個心意罷了。

要是貴重的東西可倒是簡單了，偏偏郦貌送的就是一個不要錢的破冰激淩，齊家都沒直接丢出去的道理！不過嘛就是時間問題，就說他爺爺身為一名學問滿身的儒雅學者，怎麽可能會要什麽冰激淩。

齊承佑嗤了聲，準備離開，和他爺爺告別：“好的爺爺，那我幫你送出去，也不知道郦貌那家夥抽的什麽風非要送您一個冰---”

“誰送的？”

書房門忽然被打開。

齊承佑腦門前的碎發甚至慢動作的被吹拂起來。

他上鏽似的扭頭，傻眼的看着忽然老當益壯的自家爺爺，“爺，你腿腳利索了？”

齊老先生給他一個爆錘，瞪眼：“你這孫兒，咒你爺點好！”

老頭盯着他手舉着的冰激淩，胡子嗖嗖抖動：“你說，這是誰送的？”

齊承佑：“……額，郦貌啊。”

是郦貌，不是貍花貓，也不是哪個素質文雅出名的世家子弟。

齊承佑滿臉震驚的看着自家從不吃零食的爺爺從他手裏搶過那個化了的冰激淩，老小孩似的縷了縷胡子，回頭和他大師兄說：“算這孩子有點良心，韓聯啊，你說，老夫要收他嗎？”

齊承佑：裂開jpg

您老人家到底是怎麽從一個冰激淩身上看到郦貌要拜您為師的！！！

韓聯微微斂下下颌：“是個好孩子，老師。”

齊承佑：？？？？

大師兄！

大師兄！

他的親大師兄！！！

他們家的人，到底一個兩個都怎麽了！！！

難道是郦貌那家夥在冰激淩裏下了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他和郦貌沒完！

“哈欠！(_ _)( - . - )(~O~)……( - . - )”

柔軟的大床上，少年被自己的哈欠吵醒，皺着鼻子緩緩睜開眼睛。

不管網上天翻地覆，郦貌這一覺睡得還算好，只不過早起睜開眼睛又撲了一個空。

娃綜拍攝采取的是直播形式，後期才聚在一起，前期則需要在嘉賓的慣常生活地點拍攝，郦貌大清早就收到了節目組的短信轟炸。

是劉長河特意安排的，按照這位祖宗拍攝vlog都要司機的模樣，他是完全不指望郦貌還能記得這件事。

郦貌當然不知情，他打着哈欠看完了短信，關上手機随手扔到了床上。

他參加節目本來是為了和溫以沉在一塊，現在溫以沉也不參加了，似乎也沒什麽意思了，郦小纨绔瞬間失去興趣。

愛咋咋，就是擺。

隔着八百裏距離，劉長河心有所感似的，心髒刷得一抽抽，吓得他趕緊掏出手機又編輯了一條短信：（笑臉）（笑臉）錄節目累了歡迎随時來大樓品鑒各種新口味的冰激淩哦！總部每周一都會上新的呢！

郦貌居高臨下瞄一眼手機。

挪開視線。

又挪回來。

煩惱。

最後他抓起手機，按下爪子：收到?( ‘ω’ )? get！

至于溫以沉？

哼，管他去死！！(╯;>д;<)╯?˙?˙?

遠在訓練基地的溫以沉猛地打了個哈欠。

他皺着眉，松開鬼哭狼嚎的顧銘梵，顧銘梵握着爪子嗷嗷叫着跳腳到潭之墨身前，伸手：“快點老潭趕緊給我吹吹，娘希匹溫隊手勁又漲了！！！”

潭之墨頭疼的甩開他。

顧銘梵徹底跳腳：“你們一個個的是不是都看我不順眼！！！！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啊我。”

他甩出兩道寬面條眼淚假哭。

潭之墨：……

論隊友發小是傻子怎麽辦？

他嘆口氣，劃拉過來顧銘梵的手給他捏，顧銘梵這才勉強滿意，臉上還挂着寬面條，瞥到溫以沉的視線後瞬間鼻涕就吸回來了，眼淚也擠吧擠吧擠回去，又變成一條筆直的好漢，聲音洪亮的問：“溫哥！你有啥吩咐！”

昨天他還炫耀好不容易交到的‘女朋友’，結果晚上就碰巧在燒烤攤上遇見了，他自以為是的甜美女友其實是個帶着變音器的猥瑣大漢！！！這事直接把顧銘梵打擊成了傻子，欲語淚先流了一天，隊裏的大小夥子都被他煩死了，還好溫以沉當天就回來了，顧銘梵被揍了一頓之後立馬正常了不少。

溫以沉捏了捏鼻翼，皺着眉收回視線，對一側的隊友招招手。

小師弟立馬嚴肅的呈上他的手機。

“多謝。”

師弟：“不必客氣隊長！”

溫以沉點了下下颌，手指摩挲着手機，看向一地八卦之魂燃燃的隊員。

隊員：……！

“哎那個啥我着急上廁所，我先去個廁所哈。”

“唉我我，帶我一個親哥們！”

“有事有事先走了。”

潭之墨視線變得高深莫測起來，顧銘梵被他捏疼了，嗷一聲。

潭之墨提溜着他的衣領子，拎着顧銘梵下臺，說：“溫哥，那我們也先休息休息了。”

“等等。”

溫以沉忽然開口。

潭之墨眯着狐貍眼睛回頭：“咋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顧銘梵：“說話就說話搞得你很有文化一樣。”

潭之墨：“……你可以閉嘴。”

顧銘梵抱肩：“切。”

溫以沉握緊了手機，咳了聲，兩人注意力又回到他身上，只見男生穿着寬松的訓練服，寬肩窄腰立在訓練臺上，光線隐藏了他的五官表情。

“哄人——該怎麽哄？”

顧銘梵：“哄什麽？哄什麽玩意？！”

溫以沉壓低眉骨。

潭之墨一把捂住顧銘梵的嘴給他扒拉回來，認真思考了兩秒，說：“給錢。”

？

寧三十六度的體溫是怎麽說出這麽冰冷古早的霸總話的！

溫以沉若有所思。

顧銘梵驚恐睜大眼睛，企圖反駁：“唔唔唔唔唔！”

這兩個沒談過戀愛的大直男到底在交流什麽啊！連他都知道哄人至少要送人家喜歡的禮物啊這不是才是正确的答案嗎！

溫以沉皺眉思索了一秒，點開郦貌的頭像。

顧銘梵：靠，無了，魚唇的直男們！

北城，商城。

李咎抱着肩膀，居高臨下的朝“孤零零”“可憐巴巴”坐在休息沙發上的郦貌擡擡下巴。

“來買衣服啊？有錢嗎？”

他可聽說郦貌在學校飯都吃不起了，估計連前期節目都不知道在哪拍吧？

李咎摸着下巴，啧了聲，抻着肩膀狀似不在意的說：“我和你哥好歹也認識，要是你叫我聲——”

“您的xx到賬十萬。”

兜裏揣着自家老母親早上剛給踹的金卡的郦貌淡淡瞥他一眼，颠颠手機，“天真”的問：

“奧~好像我和我哥比你更熟呢，他給你打錢了嗎？”

李咎：……靠！

溫以沉又拆他的臺！

只是來買個衣服都能遇見李咎，郦貌讨厭的撇了撇嘴角。

但是質疑一個纨绔的小金庫，這是絕對不能忍的！

至于溫以沉。

哼╯^╰，算他還有點眼力勁！

郦貌冷酷着小臉，噼裏啪啦在手機上一頓打。

：不夠！

然後把手機piu的貼在李咎臉上。

“您的xx到賬十萬。”

“您的xx到賬三十萬。”

電子女音親切的biubiu通報。

李咎腦門青筋直蹦！這頭像絕逼不是溫以沉吧！絕對不是他！

郦貌朝他擡擡下巴：“錢帶的夠嗎？借你點？”

李咎摘下手機，氣得咬牙道：“郦貌，你給我等着！”

郦貌撇撇嘴：“奧，我沒動。”

李咎：哽住

！！！更氣了！

李咎氣得揚長而去，郦貌抱肩看着，切了聲，頭上卷毛震了震。

他懶懶重新靠回椅背上，等着怕郦貌累去到給去她們寶貝小少爺掃蕩衣服的一二三四五六花，視線瞥見留在原地的小孩，眉頭擰了下，然後緩緩松開。

“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