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後山茅屋
屋子久不住人,院子裏的雜草都有一人高了,倆人利索的收拾出來一條小道,也将屋外一圈的雜草都拔了。
這茅屋雖破,以前也是住過人的,姜寧從屋後的池子裏打了兩桶水,将廚屋裏的一口大鍋和水缸都刷洗幹淨。
齊氏去茅屋後邊的酸棗樹上摘了一把果子。
倆人湊合着蒸了些酸棗山芋頭。
姜寧兌了盆溫水,“娘,明日再收拾吧,您泡個腳,咱早點睡?”
已經入了秋,山裏夜間還很冷,茅屋裏又潮,引來許多蟲蟻。
齊氏這會兒正拿了草木灰灑在屋裏,熱燙的未燃燒盡的木塊,落在地上,不僅能驅趕蚊蟲,也能祛濕氣。
倆人收拾了半夜,她也确實累了,點點頭,坐在門檻上,脫了鞋襪。
姜寧借着月光,看到齊氏腳上冒了幾個水泡。
只是她僅僅是小心翼翼的搓洗幹淨了腳上的泥土,并未多做處理。
甚至都沒有擦幹腳上的水珠,就合衣躺了下去。
這水泡一定要紮破,擠出裏頭的膿水,才好得快。
姜寧起身,從在陸景深衣袖裏拿出他那把尖刀。
蹲在齊氏腳邊,“娘,這水泡得處理了,要不您明天下不了地了!”
齊氏蜷了蜷腿,擺擺手,示意姜寧放回去,她不願意用兒子那把精致的尖刀,和花了大錢買回來的金瘡藥。
“您要是倒下了,我和深哥以後可怎麽辦啊,您就讓我給您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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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幾個泡,咋就要死要活了,不礙事的,明天就好了。”
姜寧拗不過她,而且這黑燈瞎火的,不去院子裏,她也看不見。
……
茅屋年久失修,屋頂一層薄薄的茅草半挂在房頂,透過縫隙還能看見滿天繁星。
陸景深雖然瘦,但他很高,十五歲的少年郎,再瘦也有百來十斤。
齊氏就這麽背着他,沒怨過任何人,沒喊過一句累。
一如那時,她也是這麽背了自己的屍骨,走了不知多遠的路。
姜寧對上輩子的記憶,最深的就是跟着齊氏走在路上,她沒有感覺,只能被動的跟着屍骨前行。
一人一鬼,一路無言。
她很少歇息,即使夜間也在趕路。
那時她的腳上是不是也像今天一樣,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水泡。
破了再磨上一層,直到麻木了,感覺不到疼了?
她是懷揣着怎樣的心思去替一個無緣無故的女人收屍的。
而且她一個鄉下婦人,如何知道永安縣富戶家裏将一個做妾的女子抛屍在了何處。
床上的陸六郎似乎疼得厲害了,一直在顫抖,齊氏睡的沉,并沒有聽見臨時搭上的床板吱吱嘎嘎的聲音。
姜寧起身,從廚屋裏端了一碗熱水,并搗碎進去一個山芋頭。
睡了這幾日,也快醒了吧。
陸六郎一雙瘦削蒼白的手緊緊摳在床沿,姜寧已經能看見上頭深深劃過的幾道指印。
姜寧上輩子摔傷過手腕,那時還有上好的止痛藥膏,夜間也免不了被疼醒。
何況陸景深這般剜過肉,斷過骨,她可以想像這疼痛該有多麽錐心刺骨,難以忍受。
扶他起來,姜寧用勺子先舀了半勺水,準備先讓他潤潤唇。
沒想到男人這時突然清醒了,伸手抓了姜寧的手腕。
“你是誰?”
聲音嘶啞,聲線低沉。聽在耳中,不像十五歲的少年,還莫名有些熟悉。
“我叫姜寧。娘說,讓我叫你哥。”
陸景深疑惑,他最近昏昏沉沉的,隐約仿似聽到過娘和他說,要替他娶個媳婦。
只是,怎麽是她?
“喏,你醒了,就把這個吃了吧!”
陸景深在姜寧的攙扶下,坐了起來,依靠在床邊的牆上,見齊氏躺在不遠處的地上。
這裏并不是他熟悉的陸家。
“怎麽到這裏來了?”
姜寧撇了撇嘴,齊氏不肯說,但她猜的出來是陸家那兩個伯父,逼迫着要趕齊氏出門。
但陸景深斷了條腿,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以免他知道了,反而惹得齊氏擔心,搖了搖頭。
覺得他可能看不見,“家裏分了家,娘說,咱們以後就住這裏了。”
陸景深沒再說什麽,端過碗,就慢慢吃了起來。
姜寧替他重新上了一回藥,傷口正在愈合,免不了要再疼上一段時間的。
這裏潮氣重,蚊蟲也多,還是替他綁了起來。
他吃完就強撐着要下來,換齊氏上床去睡。
“你身上有傷,就睡這吧,我和娘一起睡,地上鋪了棉衣,還有一層茅草,不冷!”
其實她怕齊氏濕氣入體,茅草底下還仔細鋪了一層沒有火星的草木灰。
倆人團着睡在牆角,四周的風也吹不過來。
姜寧覺得比在陸家溫暖舒心多了。
陸景深依舊掙紮着要下來,仿似睡在床上多大的罪惡一樣。
再鬧下去,天都要亮了,姜寧用了勁兒,一把将陸景深推到了床上,小聲惡狠狠的道,“好好睡覺!”
……
一夜無夢,林間的鳥兒叽叽喳喳叫個不停,姜寧醒來的時候,太陽投過東邊的窗臺,照進屋子空地上。
她看見就在空地上盤旋着一條翠綠的拇指粗的大蛇。
吐着芯子,慢悠悠的朝姜寧這邊前行。
“啊,……”
“別動!”
姜寧已經起身往陸景深那邊跑了,她腿腳靈活,幾步就要跨到床上了。
只是那青蛇更加靈活,一口咬在了姜寧的腿上。
……
“不是讓你別動嗎?”
你面前有一條虎視眈眈的蛇,随時準備張口咬你,你能不怕嗎?
“沒毒吧?”
傷在後腿上,姜寧看不到,不是很疼,應該就只是常見的菜花蛇。
“恩,以後小心點!”陸景深替她将褲腿拉下來。
“你怎麽不早提醒我?”
其實這種蛇,鄉下很常見,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
“娘應該在鍋裏留了早飯,你去端來吃了吧!”
“她去哪了?”
“不知道。”
其實陸景深也是剛醒,地上只有姜寧一個人還在睡着,齊氏并不在家。
姜寧懊惱自己睡的太死了,齊氏身上如今只有一百三十文錢,肯定是去買糧食了,她腳上的水泡還沒好,這一來一回肯定又得磨上一層。
說是早飯,其實是煮的野菜,昨天只是運氣好,才挖到兩個山芋頭。
野菜裏連鹽都沒有,又苦又澀,不是為了活命都咽不下去。
倒是陸景深吃得津津有味,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吃的是山珍海味呢。
姜寧心不在焉的吃了兩口,想着怎麽也得去接應接應她。
“你知道賣糧食的地方怎麽走嗎?我去接一下娘。”
陸景深盯着她,沒出聲。
姜寧也是糊塗了,只有縣裏才有糧店,鄉下哪有賣糧食的,各家自己都不夠吃呢。
可若沒有糧食,他們三個就得全都餓死在這兒。
姜寧料定齊氏是去籌措糧食了。
只是她也不知道她會去哪,只能往陸家看看了。
“娘說這裏會有野獸出沒,我給你把門關上,你就待在屋裏別出去!”
說完,姜寧拿了牆角立着的一根粗樹枝,就關門出去了。
徒留身後男子不解的看着她的背影。
她要一個人下山?剛不是還怕蛇嗎?
……
陸家村背靠一大片荒山,村民有時會上山砍柴,打些野味,扛到鎮子上叫賣,也有不怕路遠的,挑到縣裏賣。
但其實這些都賺不了幾個錢,也就是農閑的時候,多個賺錢的門路。
陸家村人上山,大都從村口的小路進去,而且為防村裏幼童跑進去迷路或者被野獸傷害,沿路都有标記。
如今姜寧走的這條小道,崎岖陡峭,路邊長滿了野草荊棘,應是廢棄了很久。
也不知齊氏一個柔弱婦人,怎麽會知道這條路和山上那間茅屋。
不過一晚上,陸家已經開始重新修葺房屋了。
姜寧見原先齊氏和陸景深住的西屋,陸家幾個成年的小輩,光着上身,正進進出出的搬東西。
那片郁郁蔥蔥的傷力草也已經被人拔了,扔在門口。
齊氏并不在裏面。
姜寧捆了門口的草,背在身上,從陸家門口走過。
上輩子逼死姜妍的兇手,她不會放過他們!
姜寧先找到了去小河村接她的陳氏家裏,得知齊氏并未來過。
只是與齊氏交好的婦人,心眼兒也極好,塞給了姜寧一籃子蔬菜,雖說都是自家種的,不值錢,可這會兒卻正是需要的時候,姜寧也沒推辭,道了謝,接了過來。
姜寧又在陸家村另外幾家平日與齊氏走的近的婦人家裏瞧了瞧,都沒見齊氏身影,只好等在上山的小道上。
午飯還沒着落,按理說,齊氏一定會趕在晌午回去。
可姜寧在路口等到了太陽西斜,也沒看到齊氏。
估計倆人走岔了,姜寧準備返回去。
剛走了兩步,聽到身後有人叫她,居然是齊氏,只是她發髻淩亂,身上一件灰布短襟上全是苎麻碎屑。
“娘,您去哪了?”
齊氏将身上背着的半袋子小米遞給姜寧。
“替人搓了會兒麻,”又指了指籃筐裏的碎布,“那戶人家心善,還給了些布頭。”
“小米也是您從他家買的?”
齊氏笑着點了點頭,“雖然咱從陸家出來了,但娘也能讓你倆好好過去這個冬天!”
雖然村頭那五畝地地契在齊氏手裏,但秋收前是不可能給齊氏了。
這也就意味着,他們直到明年夏收,一直都不可能再有糧食了,春夏到都好過,地裏野菜多,随便挖點就能裹腹。
最難熬的就是冬天,沒錢沒糧,他們只能等死。
姜寧握了握齊氏的手臂,她這是剛去,才覺得這麽幹一天不礙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子委屈的朝作者君抱怨,“她居然推我,推我,我......”
作者君:你倒是想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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