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秦家在這五十年之中盛極一時。先帝時候, 他家本是武将出身,護衛皇城,得先帝看重, 先皇後也是娶的秦家女。

外戚武将,最容易狡兔死走狗烹, 也最容易專政。秦家兩樣都占了。

先帝老的時候忌憚秦家, 想要下手除去,秦家也直接表明态度只護衛太子,磨刀霍霍向先帝。

此種情形, 先帝見太子依舊寵信秦家, 十分蠢笨,便心生厭惡, 可卻沒有可以換來繼位的兒子, 只好動手收拾秦家,但死的太快,剛殺了一個秦中就駕崩了。

好在他給太子娶了随家嫡女,不準秦家進宮為妃, 這才讓随家走進了太子的視野裏。

後來, 太子登基成了皇帝, 随家女成了皇後, 又生下了現在的太子。

皇帝彼時對秦家還很感激, 畢竟在他看來, 先帝晚年都在訓斥于他,看起來都要廢太子了,只有秦家全心全意的支持他, 實在是忠臣。

于是, 他又把秦家女賜給了自己的太子做太子妃。

這般一來, 秦家的勢力一點也沒有被鏟除,反而開始再次烈火架着燒起來,有了一個屬于他們的秦家巷。

直到,皇帝也老了。

他老了,就很明白先帝的心,也明白了先帝看他的心。

怎麽就如此愚蠢呢?

他不願意太子走自己的老路,手把手告訴太子該如何制衡秦家,這才讓秦家漸漸的開始被打壓,被清除出大黎朝堂。

但是人老了,同樣也很容易心軟。太子妃是他看着長大的,如今纏綿病榻,秦家一個又一個人被他親自殺死,他又開始于心不忍了。

于是殺一批放一批,彰顯自己大公無私與仁慈仁心。

老皇帝的心思旁觀者很好懂,但是當局者卻難懂。太子剛開始也是信皇帝的,但是後來慢慢的,身邊少了秦家,就好像羽翼被剪了去,做什麽事情都沒有人手,便又漸漸開始懷疑。

Advertisement

一旦有了懷疑的種子,老皇帝做什麽他都覺得在針對自己。

比如今天的事情。他心裏存着氣,已經将盛長翼看成了四皇子的人。

四皇子一系倒是歡喜,見太子連掩飾都不加掩飾的看過來,還笑了笑。

太子轉眸,正好看見了折夕岚。遷怒之心而起,他便對她起了殺心,他轉身,又去看秦饋。

秦饋被太子看一眼,便知曉他的意思。但卻搖了搖頭。

他還是覺得,該用小兒女的事情轉移陛下的注意力比較好。

此是陛下的壽辰,出了人命,陛下要震怒的。

太子心裏便對秦饋開始不滿了。秦家死了那麽多人,獨獨留下這個孬種。

實在是慫。

他就去看随游隼,随游隼卻低聲道:“殿下,秦大人是對的。”

太子:“……”

如今,他總覺得随游隼也不是那麽忠心了。

而他們心思轉來轉去,老皇帝是不知曉的。他正要查折松年的官錄,那吏部尚書便要陪着。

他是個老狐貍了,站起來笑着道:“今日是陛下壽宴,還望陛下不要再為國事操勞。”

皇帝擺擺手,“只好讓愛卿陪着朕了,其他的人都去狩獵吧,已然耽誤了些時辰。”

底下的人這才烏泱泱離去。皇帝還特意對折夕岚道:“這把弓,既是長翼給你的,你便好好用。”

他道:“朕曾經在冬獵裏用它射中了一只雄鷹,今日,你雖不用射殺雄鷹,卻也要多射幾只鹿。”

折夕岚叩首,“是,必然不負陛下所望。”

她不卑不亢,神情穩重,倒是讓皇帝笑了笑,“不愧是雲州的姑娘,就是大膽。”

而後去看傅妃,“愛妃,朕瞧着,她倒是跟你有些像。”

傅妃抱着十四皇子站在一側,聞言輕輕笑道:“陛下,臣妾認得她的。不僅臣妾認得,陛下也該認得。您不記得啦,有一回夜話,您問起幼時之事,臣妾跟您說過這丫頭的。”

皇帝好奇,“哦?”

傅妃就笑得大聲了些,“阿履幼時因為長得矮小,時常被打,就是這丫頭,常常替他出頭。”

她用只有皇帝懂的眼神道:“您忘記啦?臣妾說的時候,你還笑話阿履呢,說別人是英雄救美,他是美救矮雄。”

皇帝就記起來了,情不自禁抖了抖胡子,“愛妃可別胡說,朕沒說過阿履矮。”

兩人坐着說話,其他還留在宴席沒有去狩獵的人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插話。

等老皇帝跟傅妃又回憶了一把從前,才似乎像是想起來一般對還站在下面的折夕岚道:“快快去狩獵吧——別被別人搶了先。”

折夕岚便點頭,“是。”

剛要走,就被老皇帝再次叫住,“長翼——她今日背着這把弓箭,又被朕如此問話,怕是早被人眼紅,哎,你便跟着她去,千萬別讓她被人欺負了。”

盛長翼便行禮後退,“長翼領命。”

他轉身,正好站在了折夕岚的身邊。

在這一刻,折夕岚沒有看他。她腦子裏面要想的東西太多了。

比如,她今日背的弓箭是皇帝用過的,盛長翼為什麽沒有告訴她?比如,盛長翼引着皇帝為折松年翻案,是早有準備還是趁機做下罷了?

這些紛擾思緒,在這一刻,如洶湧的浪一般拍打着她的腦海,她不敢多想。

不敢多想,她就不想。她最能控制自己這些情緒。于是,她只想一件事情,也是今天最大的感悟。

那就是她以為的天家威嚴,帝皇王孫,好像只是她以為。其實,他們也是人。

是人就很好琢磨。

比如皇帝,他最後讓她狩獵,頗有些婆婆媽媽的性子,又有些老人家特有的慈愛,叮囑這個,叮囑那個,但是仔細想一想,他說的話又好像在威懾衆人不要欺負她。

誰欺負她——

折夕岚慢慢的跟着盛長翼而去。

她是從皇帝跟前離去的,一路往下,便要經過底下擺放的兩邊案桌,案桌之前,坐着今日沒有去狩獵的。

她餘光所見,先看見的是康定長公主。她正笑盈盈的端着酒杯喝酒,而後用一把匕首削果子吃。

再是宴将軍和随游隼。他們坐得很近,但是随游隼坐在宴将軍的上首。

随游隼是跟着太子一塊坐的。

他跟太子正說着什麽話,目光低垂,看不出什麽陰鸷,而是露出親昵。但折夕岚想,無論是他的母親和妹妹是被這皇家三個人誰殺的,他都不會跟太子如此親近。

他又在裝了。

宴将軍就坐在他們的不遠處。她路過他的時候,他沒有避諱,反而是溫和的朝着她和盛長翼笑了笑。

這讓她更加明白了一件事情。

無論宴将軍和随游隼跟她男女私情如何,他們在明面上,都該是英國公家和随家這一輩最出息的兒郎,他們有他們的責任。

而後看見了傅履斷掉的腿……折夕岚沒有擡眼看他的臉,直接走了過去。

走到後頭一些,才是南陵侯府衆人。

他們都很擔心她的安危,神情緊張,看起來并不因為她得了陛下的青睐而高興。

明蕊阿姐不在,應當去打獵了,表兄斷了腿,是不能去的。他正擔憂的看着她。

折夕岚就朝着他笑了笑,示意他安心。

随後……

她發現盛長翼看向了她。

她立馬轉頭,“怎麽了?”

有點像驚弓之鳥,又出什麽事情了麽?

盛長翼垂眸,“無事,只是該走快些了。”

折夕岚便也不敢分心,跟着他大步而去。

盛長翼此時已經接過了金蛋銀蛋遞過來的彎弓,背着彎弓往前,她背着他送的弓箭,跟他并肩而行,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宴席之上。

而随着他們消失不見,幾道隐晦的目光才慢慢的撤回。

随游隼手裏的杯子越來越緊,他只覺得身邊的話頗為聒噪。他站起來,拿着酒杯到了宴鶴臨的跟前。

“喝一杯?”

宴鶴臨剛收回目光,聞言笑着道:“游隼,我不能再喝酒了。”

随游隼還要再譏諷幾句,誰知不遠處的傅履卻高聲喊了一句,“我說那根筍!宴将軍都說他不能喝酒了,你還逼着他喝什麽!”

這一聲,讓四周本來松快的氣氛又瞬間緊張起來。

皇帝和臺子上的人也看了過去。

傅大人和傅夫人本來在夾菜吃,此時臉色大白,都要氣瘋了。

但是陛下跟前,也不能直接打人,只好罵道:“你喝了幾杯酒,便醉成這般了?”

傅履一點也不怕。他剛才就看見了!這根筍看岚岚的目光看着一股狠厲和勢在必得,看得他都膽戰心驚。

岚岚危險!他傅履,誓死守衛岚岚的安危!

随家有權有勢,傅家是打不過的,可宴将軍不一樣啊。他是英國公的兒子,是陛下信賴的臣子,他是大黎的英雄。

他打不過這根筍,但是宴家可以。

趁着随游隼欺負宴将軍之際,他這般占理的怒斥随游隼,理直氣壯,還占着高地,實在是高明。

啊,他真是好聰明啊。

傅履沾沾自喜,不理會自家阿爹的怒斥,反而覺得自己該乘勝追擊。

他拍着桌子道:“我沒醉——我沒喝酒!我就是看不慣他這般欺負人。”

皇帝都來了興趣,他一向把傅履當成小傻子看的,聞言先看傅妃,見她痛苦的扶額,更加歡快的笑了起來。

皇帝很喜歡給自己找樂子,他問傅履,“你怎麽就知曉是游隼欺負鶴臨了?”

皇帝對他一向很慈和,傅履一點也不怵他的問話。要不是他的腿斷了,他定要蹦跶到随游隼的跟前去呸一聲的。

奈何斷腿,不能蹦跶。

他憤怒的道:“陛下!鶴将軍護衛的是雲州城,是雲州的百姓,他為此失去了康健身體,早已經不能飲酒啦。”

“這是我都知曉的道理,他是個探花,他難道還不知曉嗎!他這麽去敬酒,不就是逼着宴将軍喝嗎!”

“他是雲州人的英雄,是大黎百姓信重的将軍,他即便是不能再上戰場了,但也不能被随大人如此對待!”

“陛下,他肯定是嫉妒宴将軍,如今瞧着将軍不是将軍了,才去羞辱他的!”

傅履一臉悲痛的說完,砸吧了嘴,覺得自己真是太有口才了。瞧瞧,這下子,他就不信宴将軍能不感動。

皇帝本是聽個笑話,結果沒想到,傅履說得還挺是那麽回事。他嘆氣,道:“游隼,阿履說的極對,你這般敬酒,是你的不對。”

随游隼在官場也是沉浮過的,遇見過無數的老狐貍,他也不曾怯場,但是傅履這種二愣子,還是第一回 碰見。

他也能向皇帝解釋,但此刻皇帝已經發話了,他熟知皇帝的秉性,知曉此刻不是解釋的好時機,便只能道:“是,是臣疏忽了。”

宴鶴臨就笑了起來。

有時候,真是亂拳打死老師傅。

他一笑,傅履就像是得了同意的承諾一般,馬上招呼人擡着自己去英國公府坐席。

此刻,英國公是坐在宴鶴臨身邊的,傅履一個斷腿的,也不能坐,腿要擺放的直直的,于是占的地方就大。

他就被擠出去了。

英國公:“……”

他哭笑不得,再看傅大人,已經是老臉羞紅,對着他和随家連連拱手。

倒是臺子上的陛下看着鬧劇笑,他們便也不敢說什麽,繼續讓傅履鬧騰。

宴鶴臨對傅履有包容之心。

他道:“你腿還有傷,不要輕易動彈。”

傅履擺擺手,“無事無事——将軍,你可一定要小心随游隼,他可陰險的很。”

他連岚岚都敢下手呢!

他就開始說随游隼的壞話。從他長得像個男狐貍,肯定不是好人,再到坊間傳聞他喜歡吃甜食。

“男人還吃甜的哦,好惡心!”

宴鶴臨:“……”

他好笑道:“你喝杯茶,潤潤嗓子吧。”

傅履就很感動,“将軍,還是你對我好。我一定幫你對付随游隼。”

啊,他真是太招人喜歡了。

……

另外一邊,折夕岚根本沒有機會問盛長翼今日的事情是什麽意思。

因為一出宴席,就有人在等她了。

傅師師和班明蕊早等在一邊,還有一群跟着她們的小女娘。一群人蜂擁而來,即便是盛長翼在身邊,她們也沒有停下。

折夕岚還是第一回 碰見這般的盛情。

班明蕊偷偷跟她說,“都是四皇子一系人家裏面的閨女。”

折夕岚了悟,“原來如此。”

她開始頭疼了。

她想,她應當還有一層意思沒有領悟到。難道今日盛長翼做出這般一出好戲,就是讓她在陛下面前出出風頭,再給折松年翻個舊案麽?

他是想讓陛下高升折松年?

折夕岚覺得不是。她去看盛長翼,盛長翼溫和的看她,眸子裏徜徉着笑意。

他無須多說什麽,只這麽一眼,她就能安靜下來。

小女娘們叽叽喳喳,她透過人群去看他,輕輕點了點頭。

即便不知道你要做什麽,但是我信你。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昂,還是沒寫完這個小劇情,來姨媽好像身體就虛了,我總覺得有些頭暈,寫起來有些慢,剩下的晚上九點一起發吧。

午好,我去吃飯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