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溫盛然的這句話完全是話趕話之後的脫口而出, 但是他卻沒什麽後悔的。
他甚至覺得自己被袁季傳染了,也開始靈光一現。
畢竟,他跟黎瑜最近的變化根源就是在誘導治療上。
如果想讓對方知道自己不介意, 那麽在這件事上主動, 是最合适的。
他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唇,等着黎瑜的回答。
卻沒等到。
他有些詫異地擡起眼, 發現黎瑜正看着他, 臉上沒什麽表情。
他開了口,語速很慢, 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
“教教你?”
他頓了頓,聲音很輕:“怎麽教?”
溫盛然怔了怔。
……這是沒聽懂他的意思?
不應該吧。
這麽多次誘導治療了, 黎瑜每一次看起來都很熟練啊。
“就是。”他試圖比劃,“你放信息素,然後誘導我, 我嘗試一下疏導體內的信息素,看看能不能放到達标的濃度……”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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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下去了。
他抿了抿有些幹燥的唇,艱難地開了口:“……如果你不願意,也沒事的。”
不要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而且,用的是一種幽深的,快要把人吸進去的眼神。
他敢打賭黎瑜根本就沒聽他在說什麽。
他只是在看他。
看得溫盛然脊背發毛,掌心都出了些微微的細汗。
他閉上眼, 自暴自棄一般:“……其實。”
“其實我就是想說。”他吐露了實情,“哥哥,你給我治療, 我一點都沒有覺得很尴尬或者很冒犯。你可以……不用那麽小心的。”
黎瑜的神情一頓。
溫盛然感覺空氣中的壓迫感消散了些, 他遲疑了一下, 聽到了對方的聲音:“為什麽突然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感覺你可能有點在意。”
溫盛然小聲道。
所以,就想用主動靠近的方式告訴他。
他不是溫室的花朵。
沒有那麽敏感。
黎瑜看着他,終于意識到了什麽。
“……你覺得。”他斟酌着言辭,“我最近的一些行為,是因為怕你因為治療而尴尬或者介意?”
“不止是一些行為。”溫盛然糾正,“你最近一天就來一次我的病房。”
以前都是兩次。
“……因為晚上我們還要治療。”黎瑜道,“你怎麽不把那幾個小時算上。”
溫盛然:“……”
好像是。
“那。”他道,“剛開始打點滴,是你給我做檢查的時候順便打的,為什麽後來就讓護士小姐姐打了。”
“……因為我們堅強的溫盛然小朋友每次打點滴紮針的時候都會緊張。”黎瑜道,“我不是專業的護士,只是因為項目需要進行過培訓,我怕紮偏了讓你多受罪,所以才換人。”
溫盛然:“……”
他的耳根已經開始紅了。
不是因為別的。
因為怕紮針這件事,被黎瑜當面點了出來。
……本來他可以當不知道的。
他閉眼掙紮:“但是你最近跟我講話都不看我!”
話音落下,空氣中出現了一瞬的寂靜。
然後,溫盛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兩眼一黑。
完了。
……更像無理取鬧了。
黎瑜明明剛剛還盯着他看了至少五分鐘,他現在說他不敢跟自己對視。
睜眼說瞎話。
……是睜眼說瞎話吧。
他等着黎瑜繼續用平靜的語氣毫不留情地對他進行不動聲色的嘲諷。
但是出乎意料的,這一次黎瑜卻沒說話。
他只是沉默了一瞬,然後就開了口:“今天晚上不行,你要睡覺了,而且,也沒有設備。”
溫盛然想要開口,他做了個別打斷的手勢,輕聲道:“誘導治療的設備雖然大部分都是數據顯示用,但是并不代表不重要。有的時候,失控和不失控就差那麽一點。我必須要對你負責,沒必要冒這種險。”
溫盛然聽懂了。
他想說,以黎瑜的自制力,其實應該沒問題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黎瑜剛剛的眼神,他不自覺地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不過……
他想。
既然黎瑜這麽說了,那就是并沒有因為誘導治療而刻意避嫌。
他終于松了口氣,開了口:“那……”
黎瑜的手頓了一頓。
“沒有介意。”他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溫盛然點頭:“嗯嗯。”
他已經知道了。
“但是我确實有事情要告訴你。”黎瑜接着道,“不過……不是現在。”
溫盛然一怔。
黎瑜看着他,少頃,揉了揉太陽穴,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早點睡,晚安。”
他伸手揉了一把溫盛然的頭發,不輕不重。
這是許久沒有過的親密動作,溫盛然醞釀的話被這個動作鬧得忘了一大半。
等到他回過神,黎瑜挺拔如竹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晚安。
他在心裏默默地道。
然後,他回到了病房,睡了這幾天質量最好的一次覺。
第二天一早,溫盛然神清氣爽。
袁季給他發了消息,全是他打聽到的各種小道消息,他一邊咬着油條一邊看消息,然後,就想到了昨天黎瑜的話。
黎瑜說,有事情要告訴他。
他其實有點好奇是什麽事情,但是黎瑜顯然并不打算開口說的樣子,他剛剛還懷疑了人家一波,這會兒不太好意思繼續問。
不過……
既然黎瑜說會告訴他,那麽,他應該遲早會知道的吧?
這樣想着,溫盛然又放了心,擡起眼,跟進來查房的黎瑜打了個招呼:
“早。”
黎瑜看了他幾秒,如往常一般應了一聲“早”,然後轉過眼,跟着荊楚一起布置儀器。
今天是最後一次誘導治療。
所有人都很重視。
雖然溫盛然說了不熟練,但其實他聰明,學習能力很強。
黎瑜跟他說了幾次注意要點,他就基本能學會如何慢慢調節心情和呼吸,從而慢慢疏導體內的信息素。
治療很順利。
最後一次治療,黎瑜的信息素濃度到達了一期治療的峰值,而溫盛然也成功地釋放出了按照計劃能夠釋放出的信息素最大值。
病房裏是交纏的蘭花與橘子汽水,一個是濃郁的花香,一個是清新涼爽的水果香氣,糾纏得難舍難分,甚至通過門縫洩露到了外面。
外面的工作人員默契地都沒進門,給了裏面的人一點緩沖的時間。
病房內,有了昨晚的溝通,溫盛然輕喘着,放心大膽地靠近了黎瑜。
他本來是以比較放松的姿勢在床上坐着,因為體內的空虛而實在有些受不了。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按捺住自己的生理反應,撐起身,挪蹭到了背對着着他站在床邊的黎瑜旁邊,然後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對方的衣袖,算是告知了對方,自己過來了。
然後他小心地,慢慢蹭上去,用臉頰貼住了對方的背。
濃郁的蘭花香鑽進鼻子的剎那,他舒服地輕哼了一聲,貼得緊了些。
等到儀器撤了,黎瑜說要去整理數據,離開了一會兒,溫盛然抱着膝蓋獨自在床上發了會兒呆,才等到了他回來。
對方換了身衣服,身上帶着水汽,溫盛然餘光不經意地一瞥,發現他手背上多了個新鮮的針孔。
他愣了一愣,開口,聲音還有些啞:“你……”
黎瑜頓了頓。
“易感期到了。”他開了口,言簡意赅。
溫盛然恍然。
alpha的易感期跟omega的發情期對應,也需要打抑制劑。
他有些愧疚:“早知道把治療推後一點了。”
alpha在易感期會對omega的信息素更為敏感,也就是說,同樣的治療,黎瑜會忍得更辛苦一些。
“沒事。”黎瑜一句話帶過了這個話題,“偷拍的事,告訴你哥了麽?”
他沒忘了當前最重要的事。
溫盛然點了點頭。
“剛剛已經說了。”他道。
溫琰對這件事很重視,立即就準備給他配保镖,順便讓人私下着手去調查他們目前的懷疑對象。
但是後來,溫盛然想了想,沒接受保镖。
“之前我和黎瑜哥發現了他,他應該會警惕一點。”他道,“如果帶了保镖,他可能就不會出現了,等到過段時間,那時間就拖得長了。”
溫琰愣了愣,不确定地道:“你是想……”
溫盛然思忖了一瞬:“哥,你先讓我試試。”
溫琰有些遲疑。
不過,他向來是拗不過溫盛然的,便還是半信半疑地由了他去。
一晃幾日,到了校慶那一天。
溫盛然最後一次誘導治療之後因為溫琰的擔心而住回了家。
溫琰沒敢像以前那麽心大,直接送他進了學校,看着他進宿舍樓之後才離開。
溫盛然上午在宿舍休息躺屍,下午就跟袁季悄悄地溜進了隔壁院的大禮堂。
講座還沒開始,周圍就已經坐滿了人,不久之後,連過道也被占據。
溫盛然平日裏不怎麽聽這種就業指導型講座,被這陣勢吓了一跳。
“正常了。”袁季用氣音跟他交流,“也不看看這場的特邀是誰。”
“誰都喜歡天才的嘛。我們中文系的都認識黎瑜師兄,別說他們本專業的了。”袁季聳了聳肩,“不知道多少人把他當崇拜對象好不好。”
像是為了呼應他的話一般,前面的兩個女孩子驚呼了一聲。
“我去,我師妹說在後臺碰到師兄了!”
“?真的嗎真的嗎,救命好羨慕,早知道我當初我也去社會實踐部了”
“真的啊,她給我發照片了,是合照,喏”
左邊的女孩子給右邊的女孩子遞了手機,然後,溫盛然和袁季就不出意外地聽到了一聲竭力壓低了聲音的尖叫:
“好帥——”
袁季對溫盛然攤了攤手,後者望了望天。
袁季對他這個态度恨鐵不成鋼,只是後來,他想起了黎瑜對溫盛然的态度。
就黎瑜對溫盛然那副訓又舍不得、表面冷淡實際縱容的态度,溫盛然被慣成這麽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樣子,實屬正常。
他想。
前頭兩個女孩子已經從長相讨論到了黎瑜的理想型,袁季捅了捅溫盛然的胳膊:
“喂。”
“你跟你神仙哥哥這麽熟。”他道,“知不知道他理想型啊。”
溫盛然一怔。
片刻後,他遲疑地開了口:“……不太清楚。”
“沒聊過這個。”
袁季看他的表情,抽了抽嘴角。
他不知道黎瑜對溫盛然究竟是什麽想法。
單純當弟弟還好,如果是真的有那方面的意思……
瞧面前這人這副不開竅的樣兒。
着實挺辛苦的。
過了一會兒,講座開始,滿室安靜,先是學院的主持人上臺講話。
袁季收回了目光,溫盛然卻有些心不在焉。
他突然發現,他确實不知道黎瑜的理想型。
這算是刻板印象。
因為書裏,涉及到黎瑜的,都是有多少俊男美女對他有意思,但是黎瑜從來沒有給過回應。
導致黎瑜給他的印象,就是天上挂着的月亮。
月亮只負責被人追捧和喜歡,他從沒想過,如果黎瑜真的喜歡上一個人,會是什麽樣子。
可是。
黎瑜确實是人。
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他很有可能會喜歡上別人,然後跟那個人戀愛結婚。
溫盛然有些怔然地擡起眼,黎瑜剛好進入臺下的嘉賓席。
坐下的時候兩人視線對視,對方似乎沒想到他會來,眼底多了些訝然。
溫盛然看了會兒,收回了目光。
……确實挺好看的。
他想。
相較于一些将攻擊性肆無忌憚外露,以征服為榮的alpha。他其實更喜歡黎瑜這種秀麗內斂,但卻不失銳利鋒芒的類型。
天之驕子,天縱奇才,這樣的詞彙安在黎瑜身上,卻沒讓他變得高調而自傲。
……這樣的人。
究竟會喜歡上什麽樣的人呢?
溫盛然已經完全無心于講座,滿腦子都是這個問題,卻沒有答案。
因為在他看來,黎瑜對他已經非常溫柔非常縱容了,他想不出來,對方真的把一個人當成心上人時,會是怎樣的。
他越想越糾結,正在他恨不得打算立刻對着黎瑜旁敲側擊的時候,他的眼眸突然一頓。
思緒回籠,他微微垂了眼睫,餘光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後面。
然後,他收回了目光,低頭發了條消息,然後站起了身,拍了拍袁季的肩。
“我去個洗手間。”他輕聲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一些戀愛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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