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溫盛然這一走, 就真的沒有再回溫家一次。

幾乎是他走的當天，溫琰就上門了。

上的當然是黎瑜的門。

黎瑜沒給他開門。

alpha的車子在外面等了一夜，溫盛然半夜起床的時候透過窗簾的縫看了一眼, 看到了駕駛座上對方疲憊的神情。

他很同情。

但也只限于同情了。

看完, 他去客廳喝了要喝的水，然後回到房間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 溫琰的車離開。

随之上門的就換了一個人——

林彤盈。

面對長輩和面對同齡人畢竟不同。

黎瑜思忖了一下, 還是讓物業把人放了進來，然後給了溫盛然一張卡。

“出去玩吧。”他道。

溫盛然：“……”

他有的時候覺得黎瑜對他的态度實在很成問題。

這種行為讓他幻視了給小孩兒零花錢的家長, 他嚴重懷疑，黎瑜是在拿對明珩的那一套對付他。

這個想法被黎瑜否決了。

因為聽完, 他就把正要出門的人撈回來，按在懷裏先接了一個吻。

“還一樣麽？”他問。

溫盛然很震驚：“原來你對阿珩還有這樣的心思。”

黎瑜：“……”

溫盛然趕在他似笑非笑地來撈他之前溜達出了門，晃出大門的時候他看到了溫家的車。

駕駛座是他很熟悉的司機, 林彤盈坐在後座，整個人看上去魂不守舍。

他收回了目光，揣着黎瑜給的卡去了附近的商業中心。

等他提着大包小包回來，溫母的車已經離開。

黎瑜正在收拾桌子上的茶杯，樣子看上去雲淡風輕。

聽見門口的動靜，他擡起頭，然後挑了挑眉：“買的什麽？”

“領帶，襯衫。”溫盛然道, “給你的。”

黎瑜：。

“要看一眼麽？”溫盛然道，“不合适的話還可以去退。”

頓了頓，他補充：“我是說款式和顏色。”

尺寸他早就了解得很清楚, 沒有出錯的餘地。

“不用了。”黎瑜道, “你的眼光比我好。”

這話是實話。

溫盛然自己的衣品很好。

雖然他一般總是會犯懶, 收拾得很随便就上街。

和黎瑜在一起之後，給黎瑜挑衣服算是他的一大樂趣。

當然，每回挑完，對方都會給他挑回來，數量基本是他的兩倍，而且挑的速度娴熟，挑出來的類型五花八門卻又出奇地适合溫盛然。

溫盛然很難不懷疑對方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溫盛然把包放到一旁，問他：“溫女士呢？”

說完，他自己又覺得這個稱呼有些好笑。

“被我請走了。”黎瑜道。

“你用的什麽理由？”溫盛然問。

他不相信林彤盈會這麽容易就離開，但是他又有點相信黎瑜。

黎瑜就是那種特別讨長輩喜歡的樣子。

不說別的，連溫又鋒都欣賞他，溫盛然覺得，他在長輩那裏應該濾鏡很深。

黎瑜想了想：“大概就是，跟溫女士商量了一下，把你賣給我了？”

溫盛然：“……”

“今天以後。”黎瑜道，“你就歸我管了。”

他揉了揉溫盛然的頭發，像是接管了一只小貓咪，“開心嗎？”

“……開心。”溫盛然道，“但我覺得你在騙我。”

黎瑜嘴角勾起來，沒有說話。

他當然不可能跟林彤盈說這樣的話。

事實上，他和溫盛然都知道，溫家怎麽都不可能放棄溫盛然。

但是同樣，只要溫盛然堅持不松口，無論是林彤盈還是溫琰，其實都沒什麽辦法。

林彤盈想見溫盛然。

但黎瑜沒給她這個機會。

他只是道：“溫阿姨。先前您不高興的時候，就把盛然趕出去。現在您覺得對不起他了，又想讓他回來。您不覺得，這種做法很自私麽？”

“他是人。”他道，“不只是您情感宣洩的對象。”

這話溫和而不客氣。

林彤盈握着杯子的手久久沒有松開。

片刻後，她失魂落魄地站起了身，臨走時，目光依然落在溫盛然緊閉的房門上。

她以為，那裏是不肯見她的孩子。

“小瑜。”她低聲道，“……阿姨求你，替阿姨照顧他一段時間，至少，至少讓他能開心起來，如果沒有那件事，他也是從小跟你一起長大的弟弟，你……”

“我會的。”黎瑜道，“不過不是替您照顧。”

溫盛然也不需要他照顧。

他的omega很堅強也很獨立，像是一枝柔軟又堅韌的藤蔓。

哪怕只有他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好。

三番五次地鬧了許久。

林彤盈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兩人都覺得溫家是暫時放棄了。

但是某一天，溫盛然卻收到了一個有些意外的邀約。

“我爸要見我。”他坐在沙發上，看着手機上的消息，有些詫異。

溫又鋒當然不會直接來給他發消息。

發消息的是他的助理。

與邀約一起的，是酒店預訂信息和時間，嚴謹得像是一場商務會談。

黎瑜正在寫項目材料，瞥了一眼他遞過來的手機，然後思索了一下：“這家餐廳的香煎鳕魚做得很不錯。”

溫盛然沉默了一瞬：“我是那種蹭吃蹭喝的人麽？”

隔天，他老老實實地坐在了溫又鋒的對面。

“要一份香煎鳕魚。”他對侍應生說、

語氣雖然已經盡力克制，但是眼睛裏還是沒忍住，閃爍起了渴望的光。

溫又鋒顯然并不在意他想吃什麽，等他點完，又讓餐廳配了幾個菜，然後開了口：“自己過來的？”

溫盛然愣了愣。

然後，他道：“沒。”

“今天剛好去研究所做例行檢查。”他道，“結束之後黎瑜哥哥送我過來的。”

溫又鋒點了點頭。

溫盛然面對他的時候其實還是有些不自在。

溫又鋒跟他的親生父親很像。

都是不茍言笑、在生意場上又精明的類型。

到後來，他獲得了他爹對他的認可之後，他爹對他其實有點像溫又鋒對溫琰。

但是區別是，在父親和商人的角色之中。

他親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而溫又鋒，他依舊能看到對方父親的一面。

當然，這一面顯然不會是對他。

随意地聊了幾句之後，溫盛然就坦誠地開了口：“溫先生。”

聽到這個稱呼，溫又鋒挑了挑眉。

溫盛然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跟黎瑜哥哥在一起，不是出于商業利益的考量，也不是我早就給自己找好了後路，把他當我離開溫家的底氣，只是單純地互相喜歡而已。”

他道：“您不用多想。”

一句話，把溫又鋒的猜測點得明明白白。

溫又鋒沉默了一瞬，評價：“這句話聽起來有些愚蠢。”

“這些話。”他慢條斯理地切着手上的牛排，“是黎家那小子跟你說的麽？”

“不是。”溫盛然搖了搖頭，“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不談這些。”

溫又鋒頓了頓，颔首，表示知道了。

“什麽時候回來？”他問。

“不回來了。”溫盛然道。

溫又鋒的刀終于停頓了幾秒。

“愧疚和懊悔确實是很好的鞏固地位的基礎。”溫又鋒道，“但是過猶不及。”

他頓了頓，“我不是在批評你。”

“溫帆于你，本來是你的劣勢，他自己犯了蠢，把把柄送給了你，是他的問題。”他道，“但是你每步應對的棋都走得很好，說實話，如果你是alpha，溫琰現在的位置，我會讓你來坐。”

溫盛然終于詫異地擡起了眼。

溫又鋒把牛排送進嘴裏，神色很淡。

像是說的不是意圖換繼承人，而是在說吃飯和喝水。

這不像是溫又鋒會說的話。

在溫盛然的記憶裏，對方幾乎不說情緒外露的話，做情緒外露的事。

他想，也不知道溫琰聽到，心裏會是什麽滋味。

不過，他只沉默了片刻，就開了口：“您誤會了。”

“我也不是在以退為進。”他道。

他頓了頓：“我說的不想回來了，就是字面意思。以後我跟溫家，除了這個姓，不會有關系了。”

溫又鋒終于皺起了眉。

片刻後，他道：“告訴我理由。”

溫盛然失笑：“理由，您不知道麽？”

“……你是說，被你媽媽和哥哥誤會。”溫又鋒思忖了一瞬，然後道，“這件事我會給你補償，你哥哥我已經訓過了，短時間內，我會讓他在家裏好好反省。”

他頓了頓，“至于你媽媽，作為你的生身母親，她确實有些地方做得欠妥。”

“不過。”他道，“她疼你。以後，她母家公司的股份，必然會分給你比較可觀的數目，你……”

溫盛然耐心地等他講完，然後開了口：“我不需要。”

溫又鋒看着他，沒有說話。

“我不需要他們的愧疚。”他道，“也不需要股份。”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錢和利益買不到的。”他嘆了口氣，“這就是我今天原本不太想來的原因。”

他早就預料到，他跟溫又鋒談不到一起去。

最終，兩人算是不歡而散。

當然，溫又鋒依然堅持他的想法，但是大約是溫盛然的語氣太過堅決，他的話變成了“既然想要自己出去闖，那闖闖也行，只是不要丢溫家的臉”。

溫盛然懶得糾正他。

只是臨走，他想到了什麽，停頓了一下：“您剛剛說，如果我是alpha，會讓我繼承溫氏。”

他垂了眼眸：“其實，我在您眼裏，也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兒子吧？”

“只是因為我好像有些小聰明。”他道，“而且，将來很有可能能和黎氏聯姻，所以您才會格外重視我。但是，因為我是個omega，所以，我在溫氏最高的位置，也最多是溫琰的輔助，是麽？”

溫又鋒皺着眉，想要開口，卻被溫盛然打斷。

“您不用急着反駁我。”溫盛然道，“您如果真的在意我，出事的第一天，就會讓溫琰把我找回來。而您的選擇，卻是訓斥了溫琰。”

他頓了頓，“雖然我不知道具體是怎麽訓斥的，但是，我覺得，您真正的動怒，其實是因為，他表現得不像是個合格的繼承人，而不是他把我趕出去了，是麽？”

溫又鋒慢慢地靠向了身後的椅背。

溫盛然也沒有在意他的想法，轉身離開了餐廳。

如果溫又鋒真的在意他。

那麽他早就應該被接回溫家。

明明，他比林彤盈和溫琰更清楚事情究竟是為什麽。

歸根結底。

是不在意罷了。

等到溫家的事情塵埃落定，溫盛然就開始忙起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

去黎氏實習。

溫盛然起先是有些忐忑的。

因為黎氏不比溫氏，後者怎麽着也算自己家。

他現在雖然跟黎瑜在一起，但是跟黎瑾再怎麽說也不算太熟，心裏總是有一些緊張。從這一方面來說，和黎瑜在一起，反而給他帶來了一些壓力。

不過好在，他的底子在那裏，很快就上了手。

上手之後，黎氏的優點就顯現出來了。

一來，黎瑾公私很分明，不會偏袒他，公司裏也不知道他和黎家和溫家是什麽關系，只當他是新來的助理，因此，氣氛反而很融洽，不比以前，全公司都要看他和溫帆的臉色。

二來，她的助理不止一個，主要的任務不至于要溫盛然來做。

但是由于是跟着黎瑾的，有很多接觸重大項目的機會，也很利于擴展人脈，能夠學習到很多。

入職一周，溫盛然基本已經适應了工作。

黎瑾最得力的助手叫季舟，是個男性beta，性格很溫和。

他已經三十出頭，是黎老爺子特意撥給黎瑾的人，因為黎瑾再怎麽有能力，到底經驗不足，有的時候會壓不住場，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人來提點她。

季舟對溫盛然很有好感，主要是覺得他聰明也不浮躁。

這一天，他臨時有些事情要外出，跟着黎瑾接待客人的任務就交給了溫盛然。

事情談完，溫盛然送人出門。

電梯裏，對方打量着他，懶洋洋地開了口：

“剛剛瞧着就有些眼生，你是黎總新招的實習生助理麽？”

男人二十五六歲，alpha。

內襯是花色豔麗的襯衫，看着眼花缭亂。

外面倒是規矩地穿了西裝外套，卻依舊給人浪蕩不羁的感覺。

當然，這只是第一印象。

剛剛的談判中，男人表露出的精明足以讓溫盛然撕掉對他“不學無術富二代”的标簽。

他的鼻尖是對方刺鼻的香水味。

電梯門合上，緩緩下行，他颔首，開了口：

“是的王總。”

男人看着他，笑了一聲：“看着像學生，多大了？”

“馬上二十一了。”溫盛然道，“确實是學生。我在X大念大三。”

一般人聽到這句話，第一反應是感嘆。

畢竟X大就算是A城本地的學校，分數也是奇高。

放在全國也稱得上王牌大學。

但是男人卻絲毫沒有在意，只是咀嚼了一遍“二十一”這個數字，然後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饒有興味——

顯然，是對他的人更感興趣。

果不其然，他的下一句就是：“黎總可真有豔福。”

溫盛然指尖一頓。

如果說之前，他還只是隐約地有預感的話，那麽現在……

這句話裏的潛臺詞已經很明顯了。

這種事他倒是也司空見慣。

畢竟上流圈子裏——

尤其是二代裏，不學好的是真的不少。

眼前這個都算是有腦子的了，他見過很多人，不僅只用下半-身思考，還是個腦子空空的草包。

對于這種話，不必認真。

因為無論你說什麽，對方都不會當真。

溫盛然笑了笑：“王總您說笑了。”

對方舔了舔唇。

恰好，電梯已經到了一層。

正是上午最忙碌的時分，大廳裏來回穿梭的有不少人。

不遠處的沙發坐着一個人，正垂着眼看雜志，被色彩豔麗的封面擋住了半張臉。

看見電梯裏出來的人，他便頓了頓，放下了雜志。

溫盛然背對着他，一心只想把面前的人送走，面對着人，客客氣氣地開口：“王總，您的助理到了，我就送您到這，關于合作，期待您的回複，如果有什麽問題，可以随時和我或者季助理聯系。”

“好說。”對方笑了一笑。

然後，他示意溫盛然走近一些。

溫盛然頓了頓，向前走了兩步，堪堪保持了半米的距離。

“如果有什麽私人問題。”對方看着他，輕聲開了口，語氣暧昧，“也歡迎溫助理和我聯系，我随時奉陪。我開的報酬，應當比黎總要豐厚得多。”

說罷，他輕輕将一張名片塞進了溫盛然的上衣口袋。

然後，他笑了一笑，轉身跟着助理離開。

溫盛然：“……”

他抽了抽嘴角，把名片拿出來，差點被上面的香水味熏一噴嚏。

他想了想，到底沒在對方随時可能回來的大廳把名片扔掉，随手把它塞進了口袋，準備上樓的時候順手扔進電梯邊上的垃圾桶。

剛剛轉過身，他就僵在了原地。

沙發上的男人很帥。

他很少穿正裝，白大褂的時候禁欲，換成襯衫西裝就是禁欲和色-氣的結合體。

只是坐在那兒，他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只有溫盛然知道，對方今天打的領帶，還是他親手給人挑的。

他也不知道來了多久，這會兒，察覺到了溫盛然的目光，才終于擡起了眼。

對視的剎那，他沖着溫盛然溫柔地笑了笑。

溫盛然哆嗦了一下。

脊背突然升騰起了一股涼意。

作者有話要說：

好慫一只小貓咪，毛都炸了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