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茶客

安然站在門口招呼着客人,一邊喊着展塵上茶,就聽展塵怪聲怪氣地答應一聲,慢慢地托了一個茶盤走上來。安然看時,展塵的頭上裹着白色的手巾,眼睛遮住了,只露出一個嘴巴來。低着頭,慢騰騰地往客人面前走去。

安然冷不防展塵這樣一幅頭臉,忙喊過三兒來,吩咐了幾句,就見三兒上去接過展塵手中的茶盤。安然則過去一把扯了展塵,來到竈間,埋怨道:“你怎麽這樣一幅嘴臉,剛才不還是好好的嗎?你是成心讓我店裏生意不好的吧?”

展塵一把拽下臉上的手巾,揩了揩手道:“你以為這大熱的天兒,我願意這樣啊?我發現客人中有兩個人是我以往熟識的,我不想讓他們認出我來。”

“是誰?”安然對着客人看去。展塵遙遙用手一指雅間裏的兩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原來就是對門口的菊花感興趣的那兩位。

“既然認識了,出去打聲招呼怕什麽?何必這麽鬼鬼祟祟的?”安然十分不理解展塵的舉動。

展塵嘿嘿笑道:“只是我現在是個跑堂的,讓他們看了豈不又被恥笑?”安然見他一副涎皮賴臉的模樣,不願再和他說下去,但總不能又讓他這麽閑着,于是吩咐道:“那你就待在這兒吧,等到水少了,就再加一些,燒開就好了。”

說完索性走到前面,去照看生意。

展塵暗中松了一口氣,找了一個板凳坐下了,偷偷地打量前頭。

那兩個年輕的公子坐在雅間裏,一邊品着才泡好的菊花茶,一邊把玩着桌上的那套茶具,原來這就是安然當日從胖老板那兒買回來的青瓷茶壺和白瓷茶盞。

那個小些的公子轉着圈兒地看着手中的白瓷茶盞,只見晶瑩剔透的杯身上只畫了一枝淡墨色的菊花,不由心中一動,對那個年長些的說道:“三哥,想不到這樣的小店,店老板倒是個雅人呢。你看他選的這茶具,樣樣不俗啊。”

“嗯,你說的是。”那個被稱為三哥的人笑道:“他門口的那幾盆菊花我也是聞所未聞,看來這老板倒是個能耐人,小小年紀有這份才情。那幾盆菊花我是真的喜愛,一會兒我得問問這老板,能不能賣與我?”

那個弟弟但笑不語,細細地品着杯中的花茶。那個三哥喝完一杯,招手叫道:“老板。”

安然不知道這人有何事,忙忙地上前,滿臉堆笑,問道:“公子,這茶用着可好?”

“嗯,還不錯。”那寶藍緞子長衫的公子懶洋洋地說着,安然心裏松了一口氣,開業的第一天,有客人說好就行了。

“只是我更喜歡你的那幾盆菊花。”他忽然又說道,“不知道你能不能賣給我?”

安然心裏聽了那個樂呀,哪能不賣呢,放在門口就是吸引客人的,如今客人來了,菊花遲早是要凋謝的,何不趁此機會再賺些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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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經過這麽多年的磨練,安然雖然心癢得難受,可面上一點都不露出來。當下只是沉着地點點頭,親手替這兩位公子斟滿了杯子,才道:“難為公子看得上眼,只是我的菊花品種稀少,若是公子執意要買,價錢上……”

因為執了壺,安然一雙隐在衣袖下的手露了出來,再倒茶的時候,昭然若現。那個銀白長衫的公子,眼睛只盯着安然的一雙潔白瑩潤的素手,若有所思。安然也沒注意到,心裏只打着小九九,怎麽多賺些銀子。

那銀白長衫的公子看過安然的手之後,眼睛又往上移,在安然的耳邊和脖頸上停住了。雖然天還不冷,但安然卻穿了一件立領的長衫,把脖頸處裹得嚴嚴實實的。不過安然因為從小兒就在郊外過活,所以,王氏也沒給她打耳洞,後來漸漸地大了,更不願意弄這個了,王氏也說不了她,只好由着她去了。

那銀衫公子沒有看到他預想的,眼眸就低了下來,在安然的胸前快速地掃了一下。安然出門前,可是用白布纏了一圈又一圈,一點都看不出起伏來。何況,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也不會太顯眼。

那公子雖然沒看到應看的,不過眼裏還是閃着一絲狡慧,不住眼地上下打量着安然。那寶藍緞子的公子見安然說到價錢時,開始吞吞吐吐了,于是從袖裏摸出一錠大銀,往桌上一拍道:“這些夠不夠?若是不夠,再加些也使得。”

安然瞄了一眼那錠大銀,是十足的臺州元寶,在桌子上發出柔和的光芒。安然強咽了口唾沫,心裏暗自告誡自己:“鎮定,一定要鎮定,別被這點銀子誘惑了,忍一忍,說不定還能賺更多。”

臉上依然帶着笑,安然一雙白嫩的小手,把這錠銀子往那公子面前推了推,“公子,我這花兒的價錢遠不止這些,若是公子誠意要買,就給一百兩吧。”

“一百兩?”銀衫公子誇張般地張大了嘴,“這足夠一個小戶人家過好幾年的了,你這幾盆花竟要這麽多?”

安然抿嘴兒一笑,銀衫公子只覺得這個笑容好熟悉,似是在哪裏見過一般,只是再也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麽時候見過的了。

安然淡定地說道:“公子此言差矣,豈不聞昔日有長安紙貴一說?小戶人家過日子有他們的煩惱,對于他們來說,自然賞不了這樣的花兒,我的花也不會賣給他們。這位公子眼光獨到,既能看上我這花,想必也是位懂花的。這菊花的價遠比不上一株名貴的牡丹。”

那公子看樣子是真的喜歡這幾盆花,而且也是個漫天撒錢的主,聽了安然的話,竟然就從懷裏掏出一張龍頭銀票,放到安然面前。安然低了頭細細地看了,果然是一百兩貨真價實的銀票。

于是小心地折好了,收到袖子裏的內袋裏,眉開眼笑地說道:“公子真乃豪爽之人,這茶算是我請的了。這就讓夥計把花給你們搬到馬車上。”

“不必了,我自己帶有人來,你還是忙你的生意吧。”那公子手一揮,就起身離去。安然正忙得不可分身,聽了這話,怎能不高興,跟在他們後面,把他們送到大門外。

那銀衫公子在腳邁出去的一霎,忽然轉身,貼着安然的耳根道:“姑娘,收好你的銀票啊。”

安然心裏一抖,不知道他是怎麽看出來的,不由擡眼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卻見他一臉意味深長地看着自己。安然像是心事被人窺透一般,忙忙地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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