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話別

安然和展塵兩個依偎着坐了很久,屋內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漆黑的夜,似乎越發的靜谧了,好像不願打破這美好的時刻。

良久,夜空裏傳來一聲似嘆非嘆的問話:“你真的要走嗎?”

安然聽得出來這是展塵的聲音,不由譏诮地翹起了嘴角,自嘲地笑道:“不走行嗎?”

展塵聽了也是無言地一笑,是啊,這能由着安然嗎?她畢竟是兵部尚書的女兒,即使庶出,也沒理由住在外頭一輩子,長大了,終歸還得回去。這個年代,恐怕還沒有女子能夠脫離自己的父母的吧?

想通了這一點,展塵什麽也沒說,只是用力地擁了擁安然嬌柔的身軀,兩個心知肚明的人,只能無言地給予對方最後的溫暖。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聞得遠遠地,傳來一聲雄雞的啼叫聲,接着,此起彼伏的雞叫聲不絕于耳。安然擡眼看了一眼窗外,一輪新月正慵懶地挂在院牆外頭。

安然睜開水霧一般的眼睛,推了推展塵,笑問:“睡着了嗎?”夜色裏,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安然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回到那府裏,以後可就出不來了。店裏的事兒才剛上手,以後就交給你了。若是人手不夠用的,明日我就和抱香說說,讓他男人也到店裏幫着。”

說完,依然不見展塵出聲,安然耐不住性子,剛要再去推推他,就聽“撲哧”一聲,展塵笑道:“你這個小丫頭還真是財迷心竅呢,臨走了,也念念不忘你的小店。放心吧,這又不是什麽生離死別,別弄得那麽傷感好不好?你的店就交給我了。”

雖然他答應了替安然打理着小店,可是聽着他滿不在乎的聲音,安然還是惱怒了:什麽生離死別,不要傷感?難道他自己不是這樣的嗎?那他為什麽半夜三更的翻窗戶進來,就為了說這些話來氣她的嗎?

滿肚子怒氣的安然,不由把身子往裏挪了挪。展塵似乎感受得到她的怒氣一般,自個兒往前又湊了湊,攬過她的肩,低笑道:“別擔心,要是想見我,我随時都能到那兒。”

安然好奇地問他:“你怎麽能見到我?兵部尚書府可不是我這荒郊小院,由着你來去自如!”

“怎麽?不相信我的身手嗎?”展塵戲谑着說道:“兵部尚書府算什麽?就連皇宮大院都難不倒我呢!”

安然眨眨眼,更加好奇了:“難道你進過皇宮?”

“沒有,”展塵咳嗽了一聲,掩飾住了他的失言,“我只是說我的身手好,就連皇宮那樣的地方我都能進得去。”

安然好笑地嘟囔了一句:“我還以為什麽地方都難不住你呢?”

夜很深了,那輪暈黃的新月也已經落下去了,天空中只有幾粒調皮的星子,在那兒眨着眼,似乎再和人們逗着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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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伸出自己柔弱無骨的素手,在面前晃了晃,結果自己的雙眼什麽都看不見,真的是漆黑一片呢。展塵在暗中一把捉住她的手,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心裏,低沉地問道:“你張牙舞爪的想做什麽?”

“不做什麽,只是想試試這夜色到底有多黑!”安然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任由他握着,感受着他掌心傳來的溫暖。

天色越來越黑,好似潑了一大團濃濃的墨汁,安然知道天快亮了,這只不過是黎明前的黑暗罷了,就像此刻的他們,不過是最後的一次相擁罷了。

安然又推了推展塵:“謝謝你,陪我一夜。天快亮了,你該走了。”強忍着鼻頭的酸澀,安然沒讓自己的淚掉下來,繼續說道:“明日你也不要出來送我,省得那起子小人見了,又要在背地裏嚼舌頭。”

“知道,”展塵了然地說道。擁住安然的身子,展塵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似乎要把安然嵌在他的懷裏。安然被他摟得快要喘不過氣來,可她寧願就這麽被他摟着窒息過去,也不想回那個心裏厭煩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地方。

若不是為了她的娘親王氏,打死她,她都不會回去的。哪怕一輩子不嫁,哪怕一個人孤獨終生,她也不想見到太太許氏她們那些醜陋的嘴臉!

可是,現在她沒有辦法,在王氏的眼裏,她是羅家的女兒,婚姻大事,要由太太說了算,即使是個庶出的女兒,若是把太太伺候好了,說不定也能嫁個好人家。

每每看到王氏那張經了歲月的侵襲、依然含着希望的臉,安然心裏就抑制不住地劃過一絲哀傷,為了王氏,也為了這個時代的女子!

展塵終于站起身來,緊握着安然的手,也松開了,就在安然閉了眼,不想看到他轉身的背影時,只覺男子濃重的氣息,突然拂面而來,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額頭上卻傳來一股溫熱的感覺,原來展塵親吻了她。

黑夜中,雖然看不清自己的臉上發生了什麽變化,可是安然卻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成了一片。伸手輕輕地撫觸上那個地方,心裏帶了一股溫馨和甜蜜。

耳邊傳來展塵低低的耳語聲:“我會經常去看你的,在那裏等着我!”還沒由得安然說什麽,展塵就戀戀不舍地從她身邊擡起身子,決絕地轉身,從窗戶中悄無聲息地翻了出去,沒入到那黎明前的夜色中了。

安然蜷在床的角落裏,閉了眼睛,細細地品味展塵留下的痕跡,空氣中似乎還留有他身上的氣息。難道這就是愛情嗎?安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幸運的,能夠在及笄之前遇到一個喜歡自己的男子。

只是不知道這樣的愛情能夠維系多久,若是此後太太給她找了一門親事怎麽辦?展塵還能有法子娶自己嗎?

恍恍惚惚,朦朦胧胧中,安然沉沉地睡去了。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望了望窗外,安然懶懶地躺在床上,今天就要和這個住了十年的小院作別了,回到那個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的地方。這一去,不知道何年才能回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來?

正在沉思默默之時,就聽門外傳來輕叩門扉的聲音,一個細弱的女子之聲傳來:“三姑娘,醒了嗎?太太那裏來人了。”

安然一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下床靸了鞋子,打開了門,果然是月朵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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