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露面

安然終于熬到了見到太太的時刻。

這一日,一大早,剛用了飯,太太就遣了身邊的一個小丫頭來叫陳媽媽和安然。

安然匆匆地穿了太太賞的衣裳,來到陳媽媽屋裏,殷勤地打來洗臉水,服侍着她洗了那張老臉,又拿了木梳子,替她梳起頭來。

收拾好了,安然和陳媽媽跟在那小丫頭後面,穿堂度院地來到了那日去過的“清夢園”,太太住的地方。

丫頭掀了簾子就去回禀了,一會兒就見那丫頭挑了簾子,道:“太太讓三姑娘和陳媽媽進去呢。”

安然這才低了頭,邁着小碎步,跨過那道高高的門檻,來到裏面。

規規矩矩地太太行了禮,就聽一聲像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聲兒,說道:“嗯,看起來像個樣子了,陳媽媽下了不少苦心啊。坐着吧。”

太太指了指下首的一個雕花瓷墩,安然謝過之後,輕輕地走過去,斜簽着身子坐了。

陳媽媽開始一長一短地和許氏說着這些日子教導安然的事兒,安然則趁空偷偷打量了許氏。

太太許氏一身銀紅的衫子,配着一條湘繡的蜜合色绫裙,頭上戴着八寶攢珠累絲金鳳釵,一雙指甲才染了丹蔻的手,微微地翹着,上面戴着鑲鑽的金戒指。

太太的這一身衣裝,在這間金碧輝煌的屋子裏,顯得格外的富貴華麗,更襯得她派頭十足,滿面威嚴。

安然心裏開始泛起了嘀咕,怪不得自己的娘親,在太太跟前一點地位都沒有呢,單看人家這身打扮,就不是凡品。王氏成日裏灰頭土臉的,雖然年輕時長了一副好坯子,可現在已經是人老珠黃了,又沒有一件好衣裳穿着,怎能比得過人家?

俗話說的好,“人靠衣裳馬靠鞍”,羅老爺即使不怕太太,恐怕也不會看的上王氏了。安然不由悲嚎一聲,女人真是苦啊,沒個好身家,就沒有地位。

太太這時眼風一掃,發現安然正呆呆地雙手扶膝,低着頭安安分分地聽着自己和陳媽媽說話,心裏不由暗笑:“真是小家子氣,沒見過世面的,一點兒都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于是喊了一聲:“三姑娘。”安然馬上收神回魄,恭敬地彎腰,“太太有什麽吩咐?”

許氏滿意地點點頭,“明兒就是老太太的七十大壽,到時候,你也去,穿上我叫人送的新衣裳,去看看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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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安然低頭斂眉,一句話都不多說。許氏又和陳媽媽吩咐了幾句,就見小丫頭來報:“太太,四姑娘來了。”

安然來到府裏這麽多天,只在太太屋裏見過二姑娘一面,還是因為自己踢了一塊石子,踢到她的頭上。

這個四姑娘看來就是小自己半歲的妹妹了,不知道長的什麽樣兒,倒要見識一下。

只見門簾挑處,走進一個和安然身量,年紀相仿的姑娘,邁步進了屋。

還未說話,四姑娘就梨渦帶笑地緊走了幾步,深深地蹲下身子,給太太行了禮,才陪笑道:“太太這一大早就和人說事呢,好歹也體諒着自己的身子骨兒。平日裏,我常和姨奶奶說,太太整日裏都是繁瑣的事,抽不出空兒好好歇歇。這麽大的府裏,硬是被太太治理地井然有序。就連我們做小輩的看在眼裏,都是既心疼太太,又賓服太太的本事呢。”

一席話,說得許氏眉開眼笑的,“猴兒,就知道你是個會說話的,可我愛聽,一聽你的話,我就忍不住地高興!”

四姑娘趁熱打鐵,“太太喜歡我說話,若是太太閑了,我就來陪着太太說上一天的話,到時候太太可不要覺得我煩哦。”

撒嬌裝癡地說笑了一頓,太太就讓四姑娘坐到安然對面了。

一邊指着安然道:“她,你還沒見過吧?這就是你的三姐姐,小時候得了傷寒,避到外頭養病的。”

四姑娘趕忙站起來,笑道:“才剛兒和太太說話,卻沒注意到姐姐坐在這兒。妹妹這兒賠不是了,還望姐姐切莫責怪!”

安然也站起身子,和四姑娘厮見了,面上含着笑,“妹妹這話見外了,只因我也認不得妹妹了,才沒出聲,又怎能怪罪于妹妹。”一句話,說得滴水不漏。兩個人各自坐了,才細細兒地互相打量。

安然心裏暗道:“倒是一個八面玲珑的,不知道她這會子是來請安的,還是為的別的事兒?”

想到這裏,就站起身來,對許氏道:“太太,若是沒別的吩咐,我就該下去了。”

許氏點頭道:“也罷,你跟着陳媽媽去吧,明兒自己打扮得漂亮點,老太太的七十大壽,會有不少客人要來,別太寒碜了。”

“是,”低低地應了一聲,安然就随着陳媽媽退出去了。

屋裏,四姑娘笑着上前,親自給太太倒了一杯茶,方才坐回去,笑着說道:“太太,三姐姐明兒也要和我們一起參加老太太的壽宴嗎?”

許氏點點頭,半天才道:“她畢竟也是我們羅家的女兒,雖然她娘有些不讨喜,可是女兒終究還是要歸我教養,我可不能讓外人說出什麽閑話來。”

四姑娘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外頭人知道什麽?太太什麽樣的人,別人我不敢說知道,就論我的心,我是一百個心服口服。我和三姐姐都是姨娘養的,平日裏,平日裏,太太待我,和大姐姐、二姐姐分毫不差。三姐姐經過一些時間,必定也會看出太太的真心來的。”

“就只有你知道我的心。”許氏有些欣慰地嘆了一口氣,“那三姑娘好似對我有些不滿,這些日子,我讓陳媽媽教她規矩,還不是為了她好?等明日,你大姐姐和太子殿下也要親自來,若是不懂規矩,豈不讓皇家的人看了笑話去?”

四姑娘聽到太子,眼光霍地跳了一下,又很好地掩飾了,波瀾不驚地扯了手絹抖了抖身上沾着的一根線茬,陪笑道:“太太這才是體貼我們呢。論理,太子和大姐姐那麽尊貴的人兒,我們哪是想見就能見的?”

許氏自端了茶碗吃茶,微笑不語。四姑娘又陪着說了一會話,見許氏總是懶懶地,知道乏了,就知趣地告辭出去。

許氏端着茶碗的手輕輕敲着杯蓋,冷哼了一聲,別管你花言巧語,到時候都是我手中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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