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冬至(一)

安然很想知道,太太既然這般有本事,當初為什麽讓二姑娘和四皇子訂了親?而今雖說四皇子成了一個廢人,可那地位還是擺在那兒的,怎麽能說不嫁就不嫁了,難道皇上不管這事兒,只交給皇後不成?

聽太太那意思,還是想讓二姑娘嫁給皇子的,只不過不是四皇子罷了。

安然此時倒真的替那個未曾謀面的四皇子感到悲哀了,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堂堂一個皇子的婚姻,竟然要受一個大臣的夫人擺布,看來這個皇子不是一般的沒地位啊!

安然隐隐地覺得四皇子變成如今的這個樣子,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只是迷茫之間,誰也參不透其間的玄機!

渾渾噩噩中,天兒越來越冷了。下過一場大雪後,冬至就到了。

一大早上,下人們就在院子裏鏟雪,掃路。府裏的人,個個都忙得熱火朝天的,預備着冬至晚上的宴席。

這是一個隆重的日子,來到府裏這麽多天,安然只見了幾個女眷,那些哥哥們,包括那個老爹——兵部尚書羅老爺,若是在府裏見到,怕是都不認識。

說出來好笑,但這也是大家子的規矩,平常,誰能天天姐妹兄弟相見呢。

安然倒有些期盼能早點天黑,好去見識見識府裏的那些人了。

夜幕降臨時,太太就讓丫頭來告訴安然:“好生打扮了,晚上到挽香亭。”

安然讓黃葉拿了兩個小銀角子,給那傳話的丫頭:“姐姐不要嫌少,拿着買點心果子吃。”那丫頭半推半就地收了,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這裏,碧雲就開始在櫃子裏挑着衣服。安然坐在床邊上,眼看着她一件一件地從櫃裏扯出來挑着,卻沒有一件滿意的。

來到府裏也沒多久,安然也沒幾身衣服,櫃子裏的那幾件都是太太現讓人做的。

碧雲好不容易挑出一件桃紅的襖兒,襖面上繡着纏枝梅花,稀稀落落的倒也耐看。又拿了一件石榴紅的百褶裙,來到安然面前道:“三姑娘,您看看這兩件可好?”

安然瞧了瞧,倒也喜慶,只是未免俗了點。不過太太刻意讓人告訴自己好生打扮,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麽想頭。

想來太太還是為了面上好看吧,畢竟自己是一個不受待見的庶女,這麽多年,一直住在外頭。剛回府,怎麽着也得穿的讓太太看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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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又是家宴,若是穿的寒酸了,也許太太怕羅老爺和老太太見了,臉面上有些過不去。

瞧了瞧這兩件,既不是太豔,也不會寒酸,安然真有些佩服碧雲的挑衣服功力了,不禁朝她投去贊賞的一瞥。

黃葉上來給她梳了頭,簡簡單單的一個閨閣少女髻,上面插了兩根常用的簪子。換了那身桃紅配大紅的衣裳,安然接過碧雲遞來的鏡子照了照。

暗黃的鏡面映出一個少女的容顏,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倒也是一個美人坯子。只是身上的那件衣服,失了少女的清秀,顯得有些俗不可耐。

安然滿意地點點頭,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在太太面前,絕不可出風頭。太太出身于名門,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在她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不啻于與虎謀皮。

收拾妥當之後,安然手裏拿了一塊鵝黃的帕子,施施然地帶了兩個侍女往挽香亭去了。

出門又遇上了四姑娘,只見她一領鵝黃喜鵲站枝的襖兒,一條翡翠撒花的洋绉裙。頭上梳了一個百花髻,上面插滿了星星點點閃着耀眼光芒的頭飾,襯得她一張嬌嫩的容顏越發地清麗脫俗。

精心描繪的眉毛,一張豔紅的嘴兒。白淨的面上施了一層淡淡的薄粉,紅白相映,夜幕中,更加地可人。

安然故意落她一步,讓她仰着頭從前面過去了,方才低了頭小步小步地走着。

來到挽香亭,衆姐妹們被安置在裏頭,随着老太太和太太坐。外間則是兄弟們坐的。

由于是家宴,沒有外人,羅老太太就随意了一點,歪在一張軟榻上,面前放了一張高幾,擺着幾樣愛吃的點心果子。

安然則跟着太太坐一桌,太太坐了主位,二姑娘在她旁邊。安然和四姑娘則打橫坐在兩頭,一桌四個人也擠擠挨挨的。

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兩個另靠門設了一桌,兩個人也不坐,只在老太太和太太跟前伺候。

三個姨娘也在角落裏坐了一桌,三個人面上的表情各有千秋。王氏臉上始終戰戰兢兢的,孫氏一幅忠厚老實相。張氏則滿不在乎地嗑着瓜子,說說笑笑的,壓根兒不理會太太飛來的白眼。

安然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泰然自若地吃着點心,嗑着瓜子兒。間或和二姑娘說上幾句話。

四姑娘因着上次闖進了太太屋裏,看見了二姑娘在太太屋裏哭着,被太太當着衆人的面,給了一頓難堪,站在那兒聽了半天的話。自此就對太太和二姑娘心生怨言。

她是個存不住心事的,就像她母親一樣,一切都擺在面上。不過太太雖然生氣,但是張氏到底是老太太的人,一時倒也不敢怎麽着她們母女。

安然覺得這一切都是面兒上的東西,雖然太太不至于發作她們娘倆,說不定心裏早就恨之入骨,哪一天對景兒的時候,就是一件大事!

不過她也擔心自己的處境,來府裏的這麽多天,除了一開始半個月,太太對自己非常嚴苛,此後就好多了。特別是當着四姑娘的面,太太和二姑娘待自己格外地親切。

冥冥中,安然覺得這不太可能。每一次太太對自己好的時候,四姑娘都是氣得兩眼冒火,一個院子裏,也和安然說不上幾句話。

安然想到了這一層,再看太太的臉時,好像那臉立即變成了笑面虎,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安然這才知道太太的城府有多深。她這是在利用四姑娘和張氏,間接地達到自己的目的呢。

一桌子酒菜,因為有了這些想頭,真是味同嚼蠟一般。安然強迫着自己不露出端倪來,依然面上帶笑地觀看着衆生相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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