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豎威
安然的小丫頭子喜梅一直守着屋子,把火盆捅得旺旺的,自己坐了一個繡墩靠在牆角裏打盹。聽見門響,她都沒驚醒過來。
黃葉和碧雲扶着安然搖搖晃晃地進來了。碧雲一搭眼瞧見牆角裏頭如小雞啄米般的喜梅,不由氣不打一處來,喝罵道:“死蹄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姑娘還沒回來呢,她倒先睡下了。還不爬起來服侍着姑娘呢。”
喜梅早被碧雲喝罵醒了,趕忙爬起身來,揉着惺忪的睡眼,上前就要去攙扶安然。安然笑着看了碧雲兩眼:“她到底還是個孩子,你何苦如此苛責她呢。”
見喜梅伸出手來,安然忙停住了搖晃的步子道:“也沒喝多少,就是覺得冷風一吹,有些頭暈。你們趕緊把床鋪收拾了,我好睡覺。”
碧雲和黃葉答應一聲,上前給安然寬了外頭髒污了的衣裳,又給她拿了一套幹淨的中衣放在床頭,兩個人把髒衣服拿到外頭,帶了喜梅出去了。
安然一直有這樣一個習慣,自己穿衣服從來不假于他人手。她總好奇,這些古代的所謂高人一等的人,作甚麽都要丫頭下人們伺候着,全身無一處不被下人們看遍了。
興趣索然地換好了衣服,安然斜靠在床上,身上擁着兩床錦被。屋子裏炭火盆燒得劈啪作響,裏頭碧雲放了一把百合香,滿屋子都是淡淡的清香。
惬意地躺在一個大迎枕上,安然睜着炯炯有神的大眼,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回想起今晚發生的那些喜事,安然有些心潮澎湃,看來太太現在已經是得意至極了。
兩個女兒都嫁給皇子了,況且還有一位太子妃,以後命定的皇後娘娘。這一大家子,還有誰能趕得上太太!
安然又想了想,今日自己當着太太和二姑娘的面,給她們道賀道喜,自然又大方,不像四姑娘那般有些不情不願。這樣一來,在太太眼裏,高低差別立即就分辨出來了。
只是這還是第一步,即使太太不喜歡四姑娘了,也不見得會多喜歡自己。自己以後的婚嫁還握在太太手裏呢。
想來想去,安然想不出自己以後的出路在哪兒。目前來看,太太好像對她已經有了些好感,只不知道這好感能持續多久。
再說了,以前隐約地聽張氏提起過,自己以後是要進宮的。如今二姑娘已經許給了三皇子,那個四皇子的茬,該如何處置?
人家再怎麽不好看,身子再怎麽殘廢,身份還是擺在那兒的。皇上即使再不心疼這個兒子,也不會任憑皇後擺布。
皇後是一國之母,雖然不喜歡這個四皇子,可終究還是要為他的終身操心的。羅府裏這事做的不地道,可終歸還是要給四皇子一個說法的。
這個說法會是什麽,自己和四姑娘兩個,誰會是這說法中的一個?安然不得而知,想着自己和四姑娘雖都是羅府的女兒,可畢竟是個庶女,比較起來,自己的地位比四姑娘還不如。
人家的娘好歹還是個能說得上話的,自己的娘什麽靠山都沒有,看來,還得靠自己經營了。
這庶女嫁皇子,頂多也就能做個側妃,想當個正妃還是難事。不知道皇後和許氏兩個到底怎麽打算的。
羅府不想把嫡女嫁給這樣一個殘廢的皇子,別的大臣府裏恐怕也不會願意。羅府能有皇後做依仗,其他府裏說不定也會找到宮裏的其他主子。這樣一來,四皇子注定是娶不了人家的嫡女了。
安然一晚上翻來覆去,想的頭都快大了,雞叫三聲的時候,方才朦胧睡去。
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一直到天大亮。昨夜裏因為喜事連天,家裏的小輩們都喝得醉醺醺的,太太一高興,就吩咐她們明日一早不用早起請安了。
所以,安然能夠穩穩當當地一直睡到天大亮。門外響起敲門聲,安然才懶懶地伸了個懶腰,起身靸了鞋,下地開了門。
朝陽已經竄上了東邊的廂房,柔和地映着安然那張粉裏透紅的臉。舒适地伸展了一下身體,安然踢踏踢踏地走了回去,坐在床邊上發了一回呆。
黃葉從隔壁端來一只黃銅盆,放在臉盆架上。回身從茶吊子裏傾了一些熱水,這才試了水溫,拿着幹淨的手巾等着安然洗臉。
見安然走了過來,黃葉神秘兮兮地朝門外望了一眼,笑道:“三姑娘,今早上我見到西洋景兒了。對面的四姑娘昨夜醉成那樣,今兒一大早天還沒亮透,她就起來了。”
安然雖然不想過多打聽這些是非,可是以後在府裏,難免和她磕磕碰碰,不定還會出什麽事兒呢,多了解點她也有好處。
嘴裏含了一塊青鹽,安然含糊不清地轉臉望着黃葉,“她那麽早起來,你是怎麽知道的?難道你那個時候也起來了不成?”
黃葉忙道:“是啊,奴婢那個時候兒,正好起來小解,結果就碰上了四姑娘。奴婢趕緊給她行禮,結果她連睬都不睬奴婢。”
碧雲一邊麻利地疊着安然床上的被子,一邊笑道:“傻子,她不理你就算了,有什麽好拿來說的?昨日我們已經得罪了四姑娘,她那樣的性子,肯定會計較的,不理你也是常事。”
黃葉忙擺手,“不是的,我倒沒有在乎這個。我只是覺得好奇,四姑娘一大早起來,頭發蓬松着,只披了件大氅,靸了鞋子。”
安然有些奇怪,“她那麽講究的一個人,怎麽會随随便便的頭也不梳,臉也不洗就出來了。雖然這個院子裏只有這幾個人,可以往從沒見她這樣啊?”
“所以啊,奴婢就覺的有些蹊跷。”黃葉快嘴地接道,“姑娘,您猜猜,奴婢後來看到了什麽?”
碧雲收拾完床鋪,又用雞毛撣子揮了揮床,嗔着黃葉道:“哪有你這樣的丫頭,讓主子猜的?”
黃葉吐了一下舌頭,擠了擠眼道:“三姑娘,當時奴婢冷不丁地給四姑娘問了好,竟然把她吓了一跳,結果就從她懷裏掉出一面鏡子來。”
“鏡子?”安然疑惑地拿着手巾擦幹淨臉,“她一大早上不躺在床上睡覺,懷裏揣着面鏡子作甚麽?”
黃葉神秘地正要和安然說,就見碧雲在一邊給她使眼色,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碧雲一眼。
安然不知道碧雲為什麽要這樣,就似笑不笑地望着碧雲:“黃葉在我屋裏,和你一樣,都是每月月例一兩銀子的大丫頭,怎麽,你們兩個中間還分個大小麽?”
自從那日,碧雲甩手給了喜梅一個耳光,安然此後就對她上了心,說話間總是不冷不熱的。此刻又說出這個話來,碧雲怎麽會聽不出來,這分明是在指責她,管着黃葉,這幾個丫頭裏頭就她為尊。
這樣的話,她怎麽當得起。安然再怎麽不濟,畢竟還是她的主子,所以,還沒等安然話音落地,她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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