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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年如一日的習慣早已融進了宮人們的血肉,外頭四更的梆子剛剛敲過,躺在炕頭的惠明便緊跟着睜開了眼睛。
今日輪到她上值當差。
冬日裏天亮的晚,不到辰時往後,屋裏頭都是黑沉沉的叫人心顫,一旁的秋芽像是察覺到了身旁人起身的動靜,微微睜眼瞧了她一眼,嘴裏含糊的打了一句招呼,便又迷糊糊的翻身朝裏睡了過去。
宮女能睡一個懶覺的機會不多,惠明見狀也沒吵她,摸着黑下炕,兌了昨夜裏溫在火盆上的熱水,輕手輕腳的将自個收拾整頓,便捂着上月剛領的天青夾襖出了屋門。
雪已停了,只月牙還斜斜的墜在半空,幽幽的清晖映着積下的瑩瑩白雪,倒是不愁看不清腳下,伴着踩出的吱吱呀呀的輕響,惠明便踏着一地的冷光,自側門邁進了乾德殿。
已到了宮人們當差換班的時辰,除了陛下的寝殿還用層層幔帳隔出了一片靜谧的昏暗,西側殿裏都早已點起了火燭忙着差事,當差的宮女內監們踏着無聲的碎步,流水般的來來往往,偌大的乾德殿,卻未曾發出丁點兒聲音,相互之間偶有要安置說話的,也都是壓在喉嚨的幾個簡單明了的字,禦前的宮人,更多都只是一個眼色,便都清楚自個該幹些什麽。
惠明立在門口略微愣了一瞬,擡眼便看見乾德殿掌事的魏姑姑朝着她招了招手,等的惠明行到了近前,便壓低了嗓子,聲線低柔的囑咐道:“陛下昨夜醒了兩回,許是要見人,你把那發帶串子都備上,還是精神不濟的時候,盡撿舒服輕便的,可別折騰那累贅出來。”
魏姑姑是禦前的掌事姑姑,司寝女司出身,性情溫柔,處事卻仔細謹慎,幾乎從未出過纰漏,如今雖年紀略長,不再司寝,但仍舊是禦駕身邊使的最順手的貼身宮女,陛下早兩年便金口玉言,許了她一個後宮貴人的前程,若不是陛下身邊離不得這麽一個貼心人服侍,早已成了正經主子。
因有着這樣一番緣故,魏姑姑在乾德殿的地位便很是超然,雖還擔着宮人的名,但隐隐已有了些主子的氣派,旁的瑣事一概不理,每日裏只一心操持着陛下的衣食住行,禦前十幾個女司,哪個都沒少叫她叮囑教導過。
而走了蘇公公門路的惠明,就更是魏姑姑關注的重中之重,莫說現在她剛來不久的時候,就是她在禦前幹了兩年,差事早已很是熟稔的時候,魏姑姑也是每日的叮囑她好幾遭,彷佛離了旁人的指點幫扶,她壓根就當不得差似的。
記起了這些,惠明沒說什麽,只默默屈膝應了,便自去後殿隔間,掏出一把小銅鑰匙來開了鎏金木匣,按着方才魏姑姑的囑咐尋了一條素淨的金緞發帶包頭,這是雲洲上貢的細料子,上頭也只用羽線細細的繡了幾道雲紋,用的妥帖,又不會硌人,只下頭還墜着一塊同心暖玉扣。
玉扣不過銅錢大小,又是暖玉,說起來也并不太礙事,可惠明瞧着這玉扣頓了頓後,卻幹脆也拿了針線細細拆了。
這倒不是惠明多事,而是她忽的想起來,上一輩子端了這發帶出去候着時,魏姑姑見了,便說這玉扣怕會咯着陛下,當着衆人的面吩咐她解了,為此還險些誤了伺候的時辰。
當時對着衆人的各色目光,直叫惠明窘的滿臉通紅,恨不得尋個地縫鑽進去,甚至連着之後好幾日都不敢擡眼看人,不過現今回想起來,不過是一條江河裏再尋常不過的小浪花,若不是這會兒看見了這玉扣,她恐怕壓根都不會想起來。
不過既然已經記起了,惠明自然不會再等着同樣的事重來一遍,拆了玉扣後又将拿出的東西都細細看了一遍,确定再無什麽差池後,便端着盛了飾品的山水木漆盤穩穩立到了寝殿外。
相較之下,司飾算是個輕省活,在禦前女司裏也也是人數最少的,惠明立在帳外又等了兩盞茶的功夫,便看見兩個司衣的宮女也端了漆盤相繼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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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是親生的姐妹,皆是圓臉彎眉,鮮嫩讨喜,原本宮務府是派來司寝的,只是陛下近些年不好幼女,看她們雖也水靈,卻長的一團孩子氣,便幹脆叫換了個差事,先幹着司衣且再長幾歲。
禦前女司都是以茶為名,惠明還記得這兩姐妹大的叫苦口,小的喚餘甘,只是她倆一般的個頭,隔了這許久未見,倒是分不清誰長誰幼。
好在陛下還在裏頭躺着,宮女們也并沒有招呼談笑的資格,分不清人名對惠明來說也并無什麽妨礙,當下兩邊都只是微微低頭讓了一步,微不可見點了點頭,便算是相互問過了好。
若是尋常時候,這會兒便已到了陛下起身的時辰,但如今龍體重病未愈,便說不準要等到什麽時候,剩下奉茶端水的司食宮女怕水放涼,便幹脆未曾進來,只端着瓷盆茶盞等在外間,好守着熱水現用現兌。
如她們這等人,站功都是自小練出來的,惠明立在原處,回憶着剩下幾個宮女們的相貌名字,随着殿內的光線一點點的亮起來,帳內終于傳來了司寝宮女雲華欣喜的聲音:“陛下醒了?”
伴着這一聲動靜,整個乾德殿裏便像是被什麽敲醒一般的動了起來,門口又進來幾個小內監收起床簾幔帳,整個殿內便瞬間一亮,魏姑姑出來一聲招呼,守在外間的司食宮女們捧着漱口清洗的溫水清茶依次進了龍床前,由魏姑姑親手服侍洗漱。
惠明則是和苦口餘甘兩姐妹一并默默的又退了幾步,陛下雖已醒了,但到底還在病中,還需先請太醫看過,若是還不能起身,她們這些外頭的衣裳飾物還是要收起退下的。
果然,未過多久,在側殿侍疾的賢妃娘娘便一陣風般的刮進了內殿,再過一盞茶的功夫,由蘇公公帶着,外頭便又進來兩個須發斑白的太醫,提着藥箱恭恭敬敬的在帳外跪地見禮。
蘇瑾顯然也瞧見了一旁的惠明,兩人目光相遇,仍舊是他微微颔首,便立即轉身進了禦前,幾句話功夫又請了太醫進去。
再過片刻,方才端水捧帕的幾個宮女便也都退了出來,靜靜立在了惠明幾人身後,接着便是陛下身邊貼身服侍的魏姑姑,出來确認起了惠明幾個準備的衣裳飾物,看起來,是病情已緩了不少,已有精神召見外臣。
惠明穩穩立着,任由魏姑姑一樣樣的查看,原本以為不會有什麽毛病,誰知對方再看見她拆下的玉扣之後,卻是微微皺了眉,擔憂道:“你拆了這同心扣,知道的是你仔細,可若叫不知道的看了,說不得就成了粗心大意,連脫了扣的發帶都往陛下身上用,豈不又是咱們的錯處?”
“在陛下身邊伺候,肯用心自然是好的,只怕用過了,便是自作聰明了。”魏姑姑的話還是一如既往的輕聲細語,溫柔小意,可那說出的內容,卻是叫人越聽越是心驚。
上一遭,她沒有多事的拆了玉扣,魏姑姑當衆說她當差不夠仔細,這一次,她按着魏姑姑的意思做了,竟是又落了個自作聰明,有意賣弄的心性?
惠明面色未變,可端着漆盤的手心卻是微微用力,甚至都不需擡頭,都已清清楚楚的察覺到了周遭同僚的宮女們看向自個的不喜目光,甚至連剛才的苦口餘甘兩姐妹,都有意無意的讓了一步,離得她更遠了一些。
不錯,禦前的宮人,本就是百裏挑一,最是出不得差池的地方,她靠着與蘇公公“對食,”一步登天的且罷了,偏偏當差的這般處處不妥,說不得一個不好還要遭了連累,哪一個能當真樂意的?厭煩疏遠,簡直是最正常不過的反應。
如此說來,她上輩子在乾德殿內,一直被衆人有意無意的孤立,除了她自個滿腔心事,行事不讨人喜歡之外,又有多少,是有旁人在中別有用心的針對挑撥?
重活一回,若是還察覺不出魏姑姑佛口蛇心,對她的有意中傷,惠明就當真是在禦前白當了這麽年的差,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再将魏姑姑之後的行事在心內好好的過上一遍,惠明的眸光便越來越沉。
她上輩子固然也察覺到了魏姑姑對自己的不放心與不滿,但身為禦前掌事女官,不喜歡她這麽一個靠着“對食”到禦前的宮女也的确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若不是因為重生的機緣,惠明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以魏姑姑這樣的身份前途,會對她宋惠明一個小小宮女這般處心積慮的暗自诋毀。
若不是時候不對,惠明簡直都有些受寵若驚。
心中諸多念頭紛紛閃過,但對着眼下這般情形,惠明卻也只是低頭垂眸,正待先按着規矩謝過了對方的“好意,”日後再論時,一旁便又傳來了蘇公公那微沉的聲音:“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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