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淩厲帶著花開找到了兩位道士請求幫助。然而今晚上是朔月,其中一人又有傷在身,道士們并不願意貿然出動,直到聽說有人被困在了地宮裏面,方才無奈地提了法器而來。

淩厲與他們從幽冥地宮的左側繞到正門,走的是一段較寬敞的大路,兩邊生了五六米高的法國梧桐。雖然每隔十米就會有路燈照明,然而又大多被枝葉遮擋住了,并不能照亮所有的地方。

淩厲帶著花開,卻暫時找不到地方安置他。地宮險惡,自然也不宜将少年帶進去,正苦惱的時候,腦袋裏卻又念起了陶如舊。

他現在是否因為沒有半點法力而在地宮外面徘徊?或者已經貿然闖入了地宮,甚至成為了怨魂的犧牲品?不,他身邊應該還有那個銀色面具的保護吧?有了那個鬼魂,自己還有什麽可以擔心的。

他嘲笑自己的無聊,卻更加快了步伐。

大路盡頭,橫生出了地宮高聳的圍牆,貼著圍牆是一條小路。邊上的幾個路燈,都在不知什麽時候被人打破了。

衆人走到了小路上,梧桐樹很快擋住了幾乎所有的燈光,分明沒有半絲微風,空氣卻一下子陰冷了,淩厲下意識地牽住了花開的手,而兩個道士也立刻低聲說道:有怨氣!

話音剛落,花開“啊”了一聲,反過來緊緊拉住了淩厲的衣袖。男人循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面前是一道彎彎曲曲的水漬。

陶如舊與貓仙對視一眼,兩個人都聽見了同樣的聲響。那不是水流聲,而是悶悶的敲擊聲。

“膝蓋敲擊木板的聲音。”貓仙輕輕地說道,“從那裏面傳出來的。”

它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具碩大棺木。

“呂師傅很可能就在那裏面。”

陶如舊點點頭,放輕腳步,慢慢地走了過去。

這是一具深黑色的棺木,兩米多長,近一米五高。船一樣微微翹起的兩頭雕刻了靈芝與浮雲的花紋。下面是金漆的“壽”字。棺材擺放在東北的艮位上,算來正是鬼門的所在,自然也是八卦陣的主祭方位。陶如舊看見棺材板上放著一個香爐,兩個陳放祭品的空碟。

要想移開棺材板,就必須先将這些祭器挪開。

棺材中,輕微碰撞的聲音還在繼續。這讓陶如舊更加緊張。他看過一些恐怖片,見過人被關在棺材裏窒息而死的橋段。如果自己不快一點動手,呂師傅會不會悶死在裏頭?他雖然不知道答案,但是伸向祭器的手卻已經有了幾分顫抖。

“這棺材很寬敞,呂師傅一時半會不會有事。”蕲貓仙看出了他的擔心,在一邊安慰道,“不是埋進了土裏,就不會有事。”

陶如舊這才又點了點頭,專心拿起棺材上的祭器。然而手一觸到香爐,冰冷而潮濕的感覺立刻從指尖傳上來。“這些東西上都是水!”他不自覺地連打了幾個寒噤,貓仙幹脆跳上他的肩膀來查看。

“這不是露水,其他幾個棺材都是幹的。”它低聲道,“一定是鬼水,看來王白虎的頭也很有可能藏在這個棺材裏。你要更加小心才行!”

聽他這麽說,陶如舊深呼吸了幾下,機械地将祭器搬到地上,又在兩個碟子裏發現了幾條尚在蠕動的蛆蟲。一人一貓便更加肯定王白虎的爛腦袋也應該與呂師傅一同擠在了這口大棺材裏。

“慢著。”

就在陶如舊伸手要去推開棺蓋的時候,貓仙突然跳到了棺材上按住了他的手。“你這樣打開很危險,先讓我結一個網,以防鬼魂突然跳出來傷人。”

說著,口中又念念有詞,在棺材蓋上來回走動了幾下。末了又跳回到陶如舊的肩膀上,吩咐道:“開棺。”

木制的棺蓋異常沈重,陶如舊蓄了兩三次勁道才推開了一半。裏面果然露出了穿著涼鞋的腳,在上面是老人家喜歡的沙灘褲,以及白色汗衫的下擺。

但卻不見王白虎的腦袋。

“呂師傅……”陶如舊焦急地出聲呼喚,老人渾身微微抽搐著,卻遲遲不見回答。蕲貓仙幹脆跳進了棺材裏面,略微檢查了一下便仰頭道:“沒大問題,可能是受驚過度了。”

陶如舊微微直起身來喘了口氣,等著貓仙從棺材裏跳出來再把呂師傅攙扶出來,只要将老人帶出宮,剩下的一切都可以暫緩了交給道士們來完成吧。

他這樣想著,心裏頓時輕松起來,完全不知道王白虎的頭顱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棺材裏,蕲貓仙在檢視了呂師傅的狀況後決定爬出棺材。

它原本準備偷懶,讓陶如舊抱它出來,然而連叫了幾聲卻不見青年有回應。

它頓時覺得不妙,再準備爬出來的時候,棺材蓋竟然在它頭頂上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刷”地合攏,一下子将外界的狀況完全隔絕了。

“該死……”它出聲咒罵著,所能夠做的卻只有用爪子撓著棺壁,祈禱著陶如舊能夠平安撐到淩厲與道士們趕來。

陶如舊突然感覺到背後一陣冰涼。

那不是被風吹過的感覺,更像是靠近了一座巨大的洞穴,森冷的寒氣從後面将他包圍。

他雖然沒有法力,卻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已經沒有時間回頭,他拼命向邊上躲閃,身子失去平衡在林地上滾了幾圈,耳邊突然聽見一陣巨大水聲,擡起頭看的時候,棺材的蓋子竟被平地而起的水流推回原位。而他剛才站立的地方,一股巨大水流從地上噴湧而出,隐約可見王白虎的頭顱在水流中,對著他獰笑。

淩厲與花開停下腳步。兩個道士一前一後将他們夾在中間。再加上左邊的金剛牆,形成了三面較為牢固的屏障,只剩右手邊一排梧桐。花開所指的那道水流,就在梧桐樹下蜿蜒。蛇一般爬行而來。

“妖孽……還不快現身!”

道士喝道,提起手裏的木劍隔空舞著。淩裏并沒有看見水流有什麽大的變化,反而是茂密的梧桐樹冠中響起了“沙沙”的聲音。

道士口中念念有詞,又伸手到腰間的布袋裏抓了把黃色粉末撒了過去,樹冠振動得愈發劇烈了,慢慢地,淩厲看見一只白得發藍的手從梧桐葉間露了出來,一把攀住了樹身,接著是另一條手臂。這兩條手臂從大樹的背後伸出來,緊緊地抱住了樹身。濕淋淋的地下水順著手臂不停地流淌下來,挂在梧桐樹上,并且在土壤中滲出一攤黑色的污跡。

花開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當即吓得雙腿發軟。淩厲将他護在懷裏,看道士如何動手。

兩個道士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繞著樹築了張結印,另一人則捉著劍徑直走向梧桐樹。

樹上的怨魂顯然也是察覺到了道士的存在,幹脆慢慢挪動著,從樹後現身。

那果然是王白虎的上半身。被水浸泡而呈現出漂白了一樣的顏色。當它慢慢暴露在燈光下的時候,淩厲看見在它脖頸上咖啡色疤痕中央塞著一只麻雀,應該是方才在樹冠裏捉住的。他看見它的傷口慢慢蠕動著将麻雀吞下,那麻雀開始還掙紮幾下,最後一點點消失在它暗褐色的體腔中。淩厲捂住了花開的眼睛,一面強忍住作嘔的感覺。

道士又伸手抓了幾把粉末朝屍體扔去,這顯然惹惱了怨魂,淩厲看見它雙手撕掉一大塊樹皮,然後暴怒地朝樹下的道士撲去。

道士急退兩步,動作卻遠不及那屍首來得迅猛。眼看那怨魂就要撲到道士身上,半空中卻似乎有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将怨魂狠狠彈了回去。淩厲這才反應過來,應該就是另外一個道士所築的結印的效用了。

那怨魂被結印約束在了以樹為圓心的狹小區域裏,如同籠中困獸一般。它在地上爬行,剛才吞下的鳥雀變成一攤羽毛與骨血的混合物不停地從腹腔下漏出。兩位道士就站在結印外,朝屍體一把把地撒著黃豆的碎末。旨在将怨氣削弱之後再将将它制服。

這看起來有些勝之不武,卻不失為最安全的策略。尤其其中一位道士還有傷在身,不宜正面交鋒。

淩厲将花開帶到安全的地方,想等這事結束,然而那怨魂雖然掙紮,卻不見有半點虛弱的跡象,相反道士的粉末與結印的時效有非常有限,過不了多久,情勢便有可能被完全逆轉。

兩個道士心中明白,心中困惑之際忽然看見了地上的那些水漬,其中一人恍然大悟道:“這水流的戾氣是怨魂力量的來源,需要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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