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季玄一在游戲裏遇到過很多人, 想單從游戲事件中去記住一個人，對他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

季玄一對與歸的印象這麽深, 大概還是因為對方那套錦旗，實在是過于的皮了。

他也沒有想到, 對方竟然會在在另一個游戲裏遇到他之後，選擇犧牲自己的游戲體驗來幫助她——或者說, 在知道他的身份, 也明确知道當他身份暴露後會面對的情況，卻仍舊能選擇站在他這邊, 已經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眼下季玄一的馬甲還沒有脫下, 所以他的同伴有很多, 潇潇雨下他們雖然聽過木玄一的名字，卻不知道當初和季玄一結仇的人到底有多少, 情況有多險惡, 等季玄一什麽時候重新變回木玄一，想要找他麻煩的仇敵大概能排出十裏地去，那時候的潇潇雨下等人, 是否還會把季玄一當朋友, 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 季玄一自己也不知道。

但與歸是親身經歷過當初季玄一被人找麻煩和找人麻煩，最後殺得一團混亂的情況的, 也清楚地知道, 和木玄一這個名字扯上關系, 屬于正常玩家的游戲生活大概就再也和她沒有什麽關系了, 可是她仍舊想要幫助季玄一，哪怕自己掉級也不在乎。

季玄一并不願意看到與歸這樣，他當初幫助與歸，也只是順手加洩憤而已，并不是抱着多大的想要幫忙的心去的，他覺得自己不值得與歸這麽報答。

但是很明顯，與歸并不是這麽覺得的，而且她已經完全摸清了季玄一嘴硬心軟的套路，根本不會被季玄一鉗制，她想做什麽，季玄一根本攔不住。

與歸清楚地知道，季玄一雖然不想她為他做出這些犧牲，但在大局面前，季玄一絕對不會做出類似“沖冠一怒為紅顏，放棄自己原本計劃”這種沖動決定來的。

對方最有可能采取的動作大概只是抓住她，不讓她去送死，大不了少殺幾趟曜日城援軍，最後打得艱難一點而已。

不過很可惜的是與歸是個刺客，季玄一又不能把她的身份暴露，沒辦法命令所有的繁星城玩家都不要動她，結果別說抓到與歸了，後面連與歸在哪裏都見不到，就一路推到了最左邊的複活點。

雖然在與歸的配合下，季玄一的計劃可以說是超額完成，這一半兒的曜日城援軍現在甚至已經比繁星城的平均等級還要低了，但季玄一的臉色一直都不怎麽好看。

“玄一，”戚秦小聲沖季玄一說道：“你沒事吧？”

季玄一回過神來，看向戚秦，後者喪眉耷眼的，看上去一副很沒有精神的樣子。

季玄一奇怪道：“你怎麽了？”

這才下午呢，不到戚秦打瞌睡的點兒啊。

戚秦看了季玄一好一會兒，默默地搖了搖頭。

總不能說是感覺遇上了強勁的情敵，醋喝的有點多吧。

季玄一也是難得一次沒看穿戚秦腦子裏在想什麽——這上哪兒看穿去，他壓根兒也和與歸沒什麽奇怪的關系，想都不會往那方面想。

如果是平時，看見戚秦這個樣子，季玄一一定會想辦法問出點什麽來，但是眼下明顯是曜日城這邊的事情比較重要，季玄一也只能先把這些兒女私情放到一邊了。

戚秦見季玄一說了一句“沒事就好”之後就沒管自己了，內心的危機感越發嚴重了！

這可咋整啊！玄一都不關心他了！

雖然季玄一說過他喜歡成熟的，長得高的，操作犀利的——但那個與歸畢竟是個妹子啊！而且看起來還比他認識季玄一要早，就算是他，也不得不說，與歸确實為季玄一付出了很多，人又可愛，又會說話，還有勇氣跟季玄一表白。

QAQ感覺自己好像什麽地方都比不過人家啊！

戚秦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季玄一是一點也沒有get到，他正在指揮三大幫會的人準備埋伏。

曜日城援軍的左邊部分現在正被他們壓在複活點死去活來，這時候與歸肯定不至于傻到再混在裏面了，應該是隐身躲到什麽地方去了，季玄一倒是不擔心這個。

但是他們把左邊複活點壓住，也代表着左岸所率領的右邊複活點的一半人即将趕到了。

怎麽說呢，對手是左岸，季玄一都懶得再多布置些什麽了，只是讓壓住複活點後還多餘的一些人手先行埋伏在側面，等左岸過來聚集人手準備排列陣型的時候，再沖散對面一波。

季玄一相信，光這一手，就能讓左岸慌上起碼十五分鐘，等他把人手組織齊，大概半個小時就過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要是還不能把曜日城援軍部隊的實力壓下來，季玄一也不用混了，級都不用升了，直接去當個風景黨算了。

然而季玄一并沒有等到左岸趕來，包括正被他們壓在複活點的這部分曜日城玩家，人數也越來越少。

這種繁星城已經玩過了幾次的手法，季玄一幾乎立刻就反應了過來，皺眉說道：“他們下線了。”

與此同時，季玄一也收到了與歸的密聊。

[與歸]：不是左岸的命令，是照塵，他讓我們所有人都下線，線下群商量對策，我也先下了，有消息上來告訴你。

季玄一還未回話，便見好友列表中與歸的游戲頭像暗了下去，緊接着，潇潇雨下也發來了密聊，告訴他城門口的騎士隊伍也全都下線了。

季玄一忍不住皺起了眉。

先不提靡音和雪飄人間一起看管着的照塵到底是怎麽把消息傳出來的，在游戲裏，集體下線這種方法幾乎可以說是無解的，如果只是單個人還好，有栩初在，他們完全可以雇人輪班蹲守，直到那個人上線，但一群人，就算可以雇人輪班蹲守，等到了曜日城上線，蹲着的那個人把消息傳回來，季玄一他們再組織人手，趕到地方，曜日城的人早就轉移了，并沒有什麽卵用。

想要堵下線的大部隊，就必須同樣用大部隊的人去蹲守，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之所以說是幾乎，主要是因為游戲裏還有左岸這種二百五，真能幹出用大部隊堵人這種事，但很明顯三大幫會不會這麽做，他們比左岸的顧慮要多的多。

季玄一只遲疑了兩秒不到，就果斷放棄了這種蠢辦法，說道：“留三個人輪換蹲守，補貼直接找栩初，其他人跟我回繁星城。”

——

在靡音說到繁星城遠程後援隊是交給季玄一負責的時候，照塵突然就沉默下來。

當然不是說他之前不沉默，畢竟堵着嘴，他不想沉默也說不出話來，只不過之前他好歹會用眼睛瞪一瞪雪飄人間，或者在地上不甘心地掙動一下，而當靡音把話說完後，照塵便跟睡着了一樣，閉着眼睛躺在地上，一點反應都沒有了。

靡音和雪飄人間又玩了一會兒打手游戲，發現照塵一動不動，有點擔心他出事，這才推了推他，看他是不是還醒着。

照塵當然沒事，他要是有事，早被安全系統踢下線了。

靡音來看他，他便睜開眼，淡淡地看着靡音。

靡音被他看得有點毛毛的，搓了搓胳膊，把照塵嘴裏的布團拿了下來，說道：“到現在都沒有消息發過來，你們曜日城現在估計也被安排得差不多了，你也別太難過，就在這兒等着事情結束吧，本來挑事兒的也是你們，我們正當防衛可不算過頭。”

照塵并沒有回答靡音的話，而是靜靜地看着他。

一旁的雪飄人間皺了皺眉，走過來把靡音拉了起來，扯到自己身後。

照塵這才慢悠悠地開了口：“玄一？”

靡音一愣，瞬間反應過來自己之前說了什麽，裝傻充愣道：“玄一？什麽玄一？你聽錯了吧。”

這種低級的蒙混手段當然不能騙過照塵，他垂着眼睛想了想，說道：“能被靡音這麽稱呼的人，只有一個吧，他也在繁星城？也是，那種性格的人，不可能一點事兒也不摻和，不在曜日城，也不會在幽月城，只能是繁星城了。”

靡音咽了口口水，有點摸不清照塵這個人是敵是友，他知道季玄一仇人很多，粉絲很多，但也做過不少好事，想找他報恩的人也很多，這個照塵的反應看起來是三者其中之一，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個，要是第一個，那他剛才是不是把季玄一給賣了啊……

靡音有心想問，又怕多說多錯，只能努力地盯着照塵看，希望能從他的表情裏找到一些線索。

但靡音這種一根筋的競技場選手，管用的只有直覺，哪能做到這麽高端的事情，他就是把照塵的臉上看出朵花來，也看不出什麽東西啊。

照塵臉上沒什麽表情，喜怒哀樂，一概沒有，只是垂着眼，看上去在思考着什麽。

過了好半天，才笑了一下，說道：“之前怎麽忘了這招。”

靡音一愣，正要問話，便聽見照塵對自己道：“再見。”

靡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見照塵直接消失了，只留下一捆繩子在地上。

雪飄人間愣了愣，驚訝地“咦”了一聲，反倒是使用過同樣手段的靡音先明白了過來，說道：“他下線了。”

照塵之前說的那句“沒想起來的招”原來是這個，如果在雪飄人間抓住他的時候直接下線的話，現在應該就沒這麽多事了。

只可惜他想起來的有點晚，曜日城敗局已定。

但是下線了這件事也不好辦，靡音下意識地看向雪飄人間，問道：“現在怎麽辦？”

雪飄人間皺了皺眉，說道：“只要他不能參與指揮就行了。”

照塵對于繁星城的威脅在于他的策劃能力，只要沒辦法在第一線指揮，他下線與否其實都不太打緊，眼下這種情況，前面應該打得正熱，照塵在線下應該也聯系不上什麽人。

靡音和雪飄人間是這麽想的，事實上，正常情況下來說應該也是這麽個發展，曜日城前線戰局吃緊，不可能有半城的人在這個節骨眼上下線。

但是巧就巧在，之前季玄一挖坑的那個地方，因為左岸要求所有人自殺，導致了一大波人逃避式下線，其中除了散人外，竟然也包括了幾個半城的幫衆。

照塵最後還是把下線這個指令發出來了，雖然左岸并不甘心，城門口的騎士隊隊長也不甘心，但他們也知道，曜日城的戰鬥力已經被繁星城拆得散沙一樣，除非服務器出問題，繁星城全員突然全部掉線，否則他們是沒有機會再把散得這一塊那一塊的戰鬥力重新整合起來的。

照塵的命令并沒有錯，眼下這個情況，不想就這麽灰溜溜地逃回曜日城去，他們就只有下線，也只能下線了。

繁星城西北區城門外的戰局瞬間平定下來，但沒有一個人發出歡呼，覺得打退了曜日城，下線這種手段已經是繁星城玩剩下的了，但他們自己也沒有太好的對付的辦法，只能一個個繃緊了神經。

季玄一往回走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在密聊他，不過他沒有搭理栩初他們，而是先密聊了靡音，問道：“照塵跑了？”

游戲裏面溝通有兩種形式，一種是面對面說話，這樣的對話并不會在聊天頻道裏顯示出來，是更接近現實生活的溝通方式，還有一種，就是各個聊天頻道裏的文字溝通。

然而照塵被抓的時候既被捆住了打字的手，又被堵住了說話的嘴，連聊天面板都不一定打得開，既然與歸說命令是照塵下的，那麽就只有可能是對方逃跑了。

不過能在靡音和雪飄人間兩個人的看守下逃跑，聽上去似乎也不太真實。

難不成雪飄人間還真是個卧底？

季玄一這一次倒是想多了，靡音和雪飄人間還不知道曜日城大部隊下線的事，見季玄一問話，靡音便道：“沒有，他下線了。”

[靡音]：我們在這裏守着呢，他不上線的話，應該也沒辦法聯系上左岸他們吧？

季玄一一愣，幾乎立刻就意識到了靡音和雪飄人間那邊出了什麽問題，但這怪不了他們，因為造成眼下這種情況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自己太過于自信，沒有和另外兩邊同步消息，這才變成了現在的局面。

不過照塵想起來要下線，他們拿他也沒什麽辦法。

季玄一沒有多說什麽，而是對靡音道：“忘了跟你們通氣，這邊中了陷阱的人裏有不少都下線了，應該是和照塵聯系上了，現在曜日城全員都下了線。”

靡音那邊也愣住了，好半天才對季玄一道：“啊？那怎麽辦？我們這邊還要守着嗎？”

季玄一想了想，說道：“你們現在那邊等一下吧，我找人把你們倆替下來。”

照塵那邊只有一個人，而且戰鬥力也不高，一個人就能對付，能守當然是要守的，之後照塵會不會再用同樣的辦法逃跑，或者左岸會不會第一時間去救他，那就是之後要考慮的事了。

季玄一正思考着回了繁星城之後，曜日城集結起來的第二波要怎麽打的時候，靡音密聊道：“那個照塵好像認識你，而且不像是你粉絲的樣子，是你仇人嗎？”

同樣的話，季玄一已經在與歸那邊聽過一次了，現下也沒有太過在意，随口回了一句“不記得了”，就繼續往繁星城走了。

繁星城的守門部隊并沒有回城裏去，而是在外面等着，栩初已經被這智商時高時低的對手弄得有點懵了，雖然知道現在守在這裏和浪費時間沒什麽區別，但還是在原地等着季玄一回來，想問問他打算怎麽辦。

然而季玄一也并沒有什麽好的辦法，讓他安排幾個人去接替雪飄人間和靡音之後，便帶着人回城內休息了。

無論哪個游戲裏，晚上都是在線玩家數量最多的時候，曜日城現在的實力已經削弱得和繁星城差不了多遠了，只是人數占優而已，肯定不會挑在繁星城人多的時候進攻，半夜沒有人，他們也不會來，差不多等到六點還沒有消息的話，今天曜日城應該就不會再來了。

潇潇雨下見季玄一神色凝重，戚秦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們兩個怎麽了？”

季玄一還沒反應過來，戚秦已經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強顏歡笑道：“沒什麽。”

季玄一完全不知道短短一段時間裏，戚秦在心裏腦補了些什麽奇怪的狗血劇情，聽到潇潇雨下的問話，也只道：“什麽怎麽了？”

潇潇雨下看了看哀怨地看着季玄一的戚秦，又看了看一臉莫名其妙的季玄一，砸吧一下嘴，還是選擇假裝什麽都沒看出來，說道：“呃，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季玄一皺了皺眉，順着潇潇雨下的目光看向戚秦。

戚秦：“QAQ。”

季玄一：“……”

季玄一下意識地要去安撫一波戚秦，可還沒來得及說話，一邊的栩初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愁眉苦臉地說道：“我最近好像有點傻了，這可咋整啊？”

季玄一一下子被岔開話題，沒顧得上戚秦了，轉而對栩初道：“想什麽呢。”

栩初剛剛露出微笑，就聽季玄一道：“你不一直挺傻的嗎？”

栩初：“……”

被忽略的戚秦：“QAQAQAQAQAQ！”

栩初無語道：“傻這種詞是來形容潇潇雨下的好嗎？不要套在我頭上。”

突然躺槍的潇潇雨下：“……喂！”

潇潇雨下想了想，覺得自己雖然沒有季玄一和栩初聰明，但也絕對算不上傻吧！頓時不甘心道：“我是傻，劍洗新酒又是什麽？”

劍洗新酒聞言，立刻想讓栩初住嘴，然而後者已經非常自然地說了出來：“劍洗新酒是傻逼啊。”

劍洗新酒：“……”

劍洗新酒不甘心地說道：“傻逼不是六天嗎？！”

一旁的六天：“？？？關老子屁事啊！”

栩初道：“嘻嘻，六天是大傻逼。”

六天：“艹！所以說了，關老子屁事啊！”

和六天莫名不對付的荊雲寒聽到這話，哈哈大笑。

六天怒罵道：“笑個屁啊！你以為你在他心裏是什麽？！”

栩初：“菜逼。”

荊雲寒：“……”

話題已經歪到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地方，季玄一站着的地方吵吵嚷嚷，被晾了好一會兒的戚秦終于忍不住了，扯了扯季玄一的衣袖，說道：“玄一！”

季玄一回頭看他：“怎麽了？”

戚秦張嘴正要說話，剛剛坐着雪飄人間的馬趕回來的靡音大聲道：“玄小一！”

季玄一再一次被拉走了注意力，應道：“怎麽了？”

靡音道：“還是那個照塵啊，我總覺得他怪怪的，哪裏不對勁，我的直覺一直很準的，你得注意他一點……”

被無視的戚秦：“……”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戚秦面無表情地掏出了守護，劍尖指地，猛然使力！

金石碰撞之聲響起！

巨大而刺耳的聲音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看向戚秦這個方向。

栩初正皺着眉頭想質問戚秦為什麽這麽吵，就見守護巨大的劍身竟然有一半被突然爆發的戚秦插進了繁星城厚厚的大理石地板之中，頓時一個哆嗦，噤若寒蟬。

季玄一回頭看向戚秦。

戚秦：“……”

戚秦：“QAQ。”

我好委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