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消息

十天後,泰山地動的消息,終于傳到禦前。朝堂一片嘩然。

自本朝開國以來,也有過幾次地動。可東岳泰山,卻從未有過的。

再加上地動那日東宮走水,更惹衆人揣測,一時間,流言滿天飛。

謝元姝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也恍惚了那麽一會兒。

雖她重生一世,并不像別人一般驚訝,可心頭還是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

“郡主,聽說欽天監監正汪大人今個兒早朝上了折子,說泰山居東,東宮又在當日走水,此為大兇。”

芷東一邊遞上茶水,一邊道。

紫禁城這幾日是格外的沉悶,便是前些日子連日陰雨,也沒這樣人心惶惶過。

她們這些下人們,也都感覺到了有些緊張的氣息。

謝元姝合上手上看了一半的話本子,吩咐道:“交代底下的人,切不可非議東宮之事,若因此惹了禍,本郡主也保不了他們。”

芷東低聲應諾。

謝元姝沒有再多言,正準備換了衣裳往鶴安院去,就見謝少陽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謝元姝笑笑:“瞧瞧你,哪像這府邸的主子,每次來我這裏,都橫沖直撞的,也不怕底下的奴才笑話了去。”

謝少陽渾然不在意,走近幾步,“小姑姑,您說巧不巧。我前些日子才把那楊天弘的老母親從山東接來京城,泰山就地動了。據說,那楊天弘老家整個村子的人都死了。”

謝元姝眉頭微蹙,也不免有些詫異。

“小姑姑,這楊天弘被關起來這些天,我按照您的吩咐,以禮相待,可這人竟是個倔脾氣,沒有一日不在鬧騰。如今,聞着這消息,竟是抱頭痛哭。說小姑姑是他的恩人,嚷嚷着要給小姑姑磕頭道謝呢。”

謝元姝掃他一眼:“他真是這麽說的?”

謝少陽點點頭:“這道士瞧着倒也不像是小人。如今,陰差陽錯我們救了他的老母親,他自然感激我們謝家。”

謝元姝微微勾勾唇角:“他既然嚷嚷着想見我,那正好,這幾日我也琢磨着,總不能把他一直晾在那裏,也是該會會他了。”

謝少陽雖知道小姑姑要這個人有用,可小姑姑冒險去見他,他還是不免有些猶豫。

見他遲疑,謝元姝笑罵一句:“有你在,他還能傷着我不成?”

知道小姑姑執意如此,謝少陽也不再勸。

喝了一杯茶後,兩人便往鶴安院去給鳳陽大長公主請了安,說是要往城北書肆去一趟。

鳳陽大長公主也沒想到這兩個小東西背後藏了秘密,交代他們多帶些人,就遣他們下去了。

外頭,婆子們早已經備好了馬車。

為了不惹人注意,謝少陽也坐進了馬車。

看小姑姑慵懶的靠在金絲吉祥紋大迎枕上,他低聲道:“小姑姑,如今外頭都在傳,裴家姑娘當不成這太子妃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謝元姝低喃一句:“鄭皇後當初選裴家女為太子妃,皇上恐心中早已不喜。如今,泰山地動,東宮走水,心中自然有些計較。”

聽了她的話,謝少陽急急道:“小姑姑也覺得,皇上會另指一位太子妃?”

謝元姝點點頭:“接二連三的事情,豈容皇上不忌諱。這別說是東宮太子妃,便是普通人家,也會斟酌再三的。”

“只可惜了鄭皇後費盡心機,如今,在東宮選妃之事上,是半分都不可能插手了。”

謝少陽知她的言外之意,嗤笑一聲:“之前皇後也不是沒打過我們謝家的主意。如今卻是,枉費心機。”

車子很快到了南通巷口。

謝少陽親自扶了謝元姝下了馬車。

幽深的巷子裏,瞧着沒住幾戶人家,确實是隐蔽的很。

謝元姝緩步走進去,謝少陽吩咐幾個随行的侍衛在外頭守着,也跟了進去。

院裏,楊天弘正在喝茶,桌子上還放着棋盤。

見有人來了,楊天弘微微怔了怔,才晃過神來。

謝元姝出身高貴,楊天弘也是混過江湖的,這會兒如何能不知,眼前這位,該就是忠國公府的永昭郡主了。

他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磕頭道:“奴才見過郡主!郡主的大恩大德,奴才沒齒難忘,日後,若有什麽差遣,奴才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絕對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楊天弘說的懇切,看得出,是個真爽的性子。

謝元姝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他一番,半晌,才道:“你放心,我既這般費盡心機,那日後,定少不了你效勞。只如今還不是時候,你可以安心的住着,至于老夫人,你如今還見不着。不過,老夫人身邊有十幾個丫鬟侍奉着,便是比京城世家大族的老封君,日子都不差的。所以,你盡管可以放心。”

楊天弘也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郡主把老母親控制住,是為了什麽。

“奴才多謝郡主,這輩子,奴才定會對郡主忠心耿耿。”

謝元姝緩步走到桌前,看着桌上的棋盤,笑道:“看來,先生癡迷這棋術,若先生不嫌棄,可否願意和我下一盤。”

這句話一出口,楊天弘臉色都變了。

先生這兩個字,可見郡主對他的敬重。

這是這些年從未有過的。

楊天弘也不扭捏,起身走了過去。

謝元姝纖細的手指捏着黑子,率先落子。

上一世,謝元姝下棋的水平只能說一般,可她被陳延之困在內宅,閑來無事,研究的最多的便是這棋術。

楊天弘這棋盤是古棋,一旁,謝少陽也有些琢磨不透。

可看小姑姑和楊天弘一來一往,他倒是有了觀棋的興致。

半局過後,只見楊天弘抱拳道:“郡主天資聰慧,楊某實在佩服。這古棋,楊某之前以為天下再無人是我的對手,如今,郡主步步緊逼,我卻是防不勝防。”

楊天弘這話确實是心裏話,如果說之前他那番忠心的表态,心中多少有些不服,他铮铮男子,卻要給一個小丫頭片子辦事,可現在,他是不服不行了。

謝元姝淺淺笑了笑:“先生嚴重了。我能結交先生,也是一件幸事。之前,少陽若有什麽禮數不周的地方,還請先生多多包涵。”

楊天弘聽了,急忙起身,躬身道:“郡主言重了。”

瞅着外頭的時辰已晚,謝元姝也不再多留。

回程的馬車上,謝少陽難掩驚訝的看着謝元姝。

自打小姑姑這次大病醒來,做的事情是一件比一件讓他驚訝。

小姑姑養在深閨,平日裏的棋術都是跟學堂的先生一起學習的,怎麽突然間,竟然會精通這古棋了?而且,還如此精湛。

謝元姝看他一眼:“這得多謝大哥給我在書肆淘的閑書。其中一本,便介紹了古棋的下法。我看着新奇,便鑽研了一番。沒想到,今個兒竟然派上用場了。”

謝少陽恍然大悟,是啊,小姑姑素來不愛看什麽四書五經,女戒女訓之類的,倒是愛看一些雜七雜八的書。大伯父也寵着小姑姑,時不時便往書肆去淘書。

這麽一想,倒也沒什麽奇怪的。

等到兩人回了府,才剛下馬車,便瞧見了安陽侯府的馬車。

泰山地動,東宮又走水,裴家這是坐不住了。

可謝元姝并不記得,上一世安陽侯府會在這個時候往謝家來。

和裴家結親是鄭皇後的意思,這會兒他們不急急的往宮裏去探鄭皇後的口風,怎麽反而往謝家來了。

謝少陽因為有事,直接往前院書房去了。謝元姝斟酌了下,也回了自己的鳳昭院。

見她回來,芷東幾個丫鬟急急奉上了茶。

“郡主,安陽侯府侯夫人來給大長公主殿下請安來了。”

謝元姝點點頭:“方才在外頭,我也瞧着安陽侯府的馬車了。”

芷東忍不住唏噓道:“裴家因着太子妃之事,如今被推到了風頭浪尖上,想來,是想探探大長公主殿下的口風。”

謝元姝輕抿一口茶。

安陽侯府這侯夫人駱氏,她是有印象的。自打入了裴家的門,便安安分分的。只可惜福薄,膝下除了嫡出的閨女裴青榆,這些年,連個哥兒都沒有。

如今安陽侯府的世子爺,是妾室所生。這姨娘是裴家老夫人娘家內侄女,安陽侯雖沒做出什麽寵妻滅妾的事情來,可這些年,礙着這個,這駱氏也是極其艱難的。

好不容易閨女裴青榆成了內定太子妃,駱氏終于能揚眉吐氣一回了。誰能想到,泰山地動。

“母親可是見她了?”謝元姝雖覺得這駱氏也是個可憐人,可如今這節骨眼兒上,她竟敢往謝家來,這多少是有些逾越了。

芷東搖了搖頭:“大長公主借着身子乏,并未見這駱氏。可這駱氏也是個厲害的,竟然跪在鶴安院,說是今個兒一定要求見大長公主殿下。”

謝元姝冷哼一聲,“蠢貨,皇上雖尊母親這姑母,可眼前這事兒,豈是母親能夠插手的。”

說完,謝元姝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臉愠怒的便往鶴安院去了。

果真,駱氏跪在院裏,脊背挺直,看得出,是個執拗的性子。

見她來了,駱氏瞬間就紅了眼睛,“郡主,您請殿下幫幫我,我真的是無路可走了。”

謝元姝淡淡道“侯夫人,我知你憂心裴姑娘的處境。可是,今個兒往謝家來,這并非是明智之舉。母親這些年不問朝政,更不會插手東宮之事。這個,我想侯夫人不會不知道。”

駱氏一臉震驚的看着她,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侯夫人既然知道,今個兒還是來了,這就不得不讓我揣測侯夫人的用心了。”

說完,謝元姝冷冷看她一眼,不再多說,徑直往屋裏走去。

徒留駱氏膽戰心驚的跪在那裏。

駱氏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她真的詫異極了,人都說郡主被大長公主殿下嬌寵着,不谙世事。可方才,郡主竟然一語就戳穿了她。

确實,她今個兒敢往謝家來,是得了皇後娘娘的提點。

自從泰山地動的消息傳到京城,她當天就往坤寧宮遞了請安折子。

可皇後娘娘卻遲遲未召見她。

直到昨個兒,坤寧宮派人來捎了話,說讓她請大長公主殿下出山。

皇上尊大長公主殿下,只要大長公主開口,裴家女有九成的把握繼續做這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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