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你在做什麽
濃重的夜色将城市裹挾,昏黃的路燈穿過幹淨透亮的玻璃照進暗沉的房間。
色調沉悶的床鋪上,一個纖細的身影兀自沉睡,四肢勻稱修長,弓着背,露出漂亮的蝴蝶骨。
只腰腹的位置淩亂地搭着條單薄的夏被,黯淡星光中白得發光的肌膚上是星星點點的痕跡。
手腕和腳踝都留着清晰的手指印。
身體脆弱,且遍布傷痕,猶如被貪婪惡魔囚禁起來的仙人。
整潔得一絲不茍的擺設和淩亂的床鋪,破碎的美人形成強烈的對比,宛若割裂的兩個世界。
橋西撐着迷蒙的雙眼,因為困倦,秀氣的雙眼皮上多了一道褶子,高挺的鼻梁相映襯,顯得有些深邃。
對上寡淡無味的天花板,他只覺得太陽穴一陣一陣的抽痛,像是有人拿小錘子在敲打他的腦袋。
“這……是哪裏?”橋西喃喃自語。
他歪歪頭,看向透進光線的窗戶,外面夜色正濃,隐約能看到暖色的路燈和綿延的山林。
這不是他的房間,也不是他家,這個時間點,他不在家睡覺,為什麽會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橋西揉了揉疼痛越發猙獰的太陽穴,忍着翻湧的惡心感,從床上坐起身。
單薄的夏被滑落,将橋西的身/體徹底暴.露在空氣中,他下意識低頭,看到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張狂的,肆虐的布滿他的身體,霸道地恨不得占據每一個角落。
橋西瞳孔地震,這是……
還不等他琢磨出點什麽,一道突兀的聲音如同午夜炸雷竄進他的耳朵,直達他的聽覺神經中樞。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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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這句話輕飄飄的落地,“咔噠”燈光乍亮,冷白的燈光将整個房間照的透亮。
橋西驀然回頭,這才注意到旁邊單人沙發上,坐着一個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一雙修長的大長腿包裹在西褲下,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沙發扶手上,指間銜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煙,袅袅煙霧,妖嬈若好女。
手腕上,低調內斂的表盤在冷白的燈光下閃過一道耀眼的光。
橋西緩緩擡頭,看到男人打理得一絲不茍的襯衫,突出的喉結在他的注視下上下滑動了一下,然後是這人的臉。
橋西指尖發麻,心跳微微加速。
作為一個美術生,橋西可以大膽的說,這是一張完全符合人類審美的臉,黃金比例,眉眼深邃利落,鼻梁高挺,整張臉找不出一點瑕疵。
如果一定要說個缺點,那就是表情太嚴肅,或者說,狹長的眼眸太過涼薄,沒有什麽感情,又無端蘊含兩分譏诮。
就像是他看過的那些霸總小說中的主人公,三分譏笑三分涼薄和四分漫不經心,構成了一個嚴謹飽滿的霸總人設。
男人将手上的煙撚滅在煙灰缸裏,從紙巾盒裏抽出一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手,白淨的濕巾在他的手中翻轉。
那認真的樣子,不像是在擦拭雙手,更像是在打理一件藝術品。
橋西不明所以,也不敢開口,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讓他有些慌,也有點怕,下意識地想要保護自己。
殊不知,他此時幼崽般防禦的神情和姿态,反而更引人注視。
男人就這樣看着他,眼神有點沉,手上的動作不緊不慢。
半晌,他将用過的濕巾折疊,擱置在桌幾上,站起身,走近。
本就身姿挺拔,此時更顯巍峨。
兩人一人坐在床上,一人站在床邊,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臉上迷茫,眼神迷蒙的橋西。
“你在我床上做什麽?”
男人的表情冷漠,但是卻并不意外,像是早就對這種事情司空見慣。
橋西張了張嘴,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在別人的床上。
“起來。”男人的話簡短而透出種寒涼,反感意味十足。
“我軟。”橋西攤着發軟的手腳,試圖掙紮,話一出口,立刻察覺到不對,找補道:“我手軟腳軟。”
他是真的軟,大概是剛睡醒的緣故,渾身都沒什麽力氣,腦袋還很疼。
男孩剛剛睡醒,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綿軟,帶着點鼻音,像是在撒嬌一樣,眼神也帶着迷蒙的水霧,隐隐綽綽,叫人看不清內裏。
男人的目光在他的身上逡巡一圈,又重新回到他的臉上,目光中透出幾分不忍直視。
空氣微凝,兩人無聲的對視。
橋西自覺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身後的男人終于開口了:“橋西,我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接受了你住在這裏,按輩分來說,你還得叫我一聲叔叔,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們之間的關系,不要做一些不知所謂的事情。”
橋西懵了一下,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
他父親不是已經英年早逝了嗎,他都沒怎麽見過自己的父親,是母親獨自将他撫養成人,對父親唯一的印象就是過期的財經報紙上那個嚴謹死板的中年男人。
所以,他哪來的父親?
“不知所謂的事情?”橋西下意識重複。
男人勾了勾唇角,扯出一個冷淡的笑:“需要我幫你回憶嗎?穿我的襯衫,偷用我的香水,沐浴露,深更半夜出現在我的房間。”
聽着他的話,橋西只覺得手腳冰涼,世界轟然坍塌。
“哦,對了,還有現在,一,絲,不,挂的出現在我的床上。”
男人的語氣深沉,聽不出情緒,但是橋西已經腦補完了他的潛臺詞,用不知所謂形容這些行為都太過婉轉,明明就是----
不知檢點,不知羞恥。
橋西已經徹底明白了,他在哪裏。
他在一本小說裏,他遇到了彩票事件,變成了一本反派文學小說裏的同名腦殘炮灰。
原身出身一般,母親是家庭主婦,父親是私家車司機,父親的老板正是面前這個男人----沈修誠。
一個出生豪門世家,家裏有皇位要繼承的頂級富豪。
業務能力優秀,把家族企業打理的蒸蒸日上,比他那位做行業龍頭老大的爹還要更勝一籌。
不過即便這男人優秀如此,也難逃狗血小說的詛咒,這位龍傲天先生,在這本書裏也只能淪為男女主愛情中的墊腳石。
因愛生恨,這位能力出衆,有錢有勢的龍傲天徹底黑化,成為了小說中的大反派。
在衆讀者嗷嗷叫着男女主好甜好好磕的洶湧評論中,把男主給搞破産了,女主不離不棄,最後兩人負債累累,下場凄涼。
讀者都覺得這是作者在給男主塑造涅槃重生的光環,殷切等待着男主出來打臉。
然後。
作者标,完,結,了。
衆讀者:“?”尼瑪,有毒吧!
作者的解釋是,大反派太完美了,男主寫得太拉,寫不下去了,所以果斷決定爛尾。
衆讀者:呵呵呵
這本小說的結局是直接被罵出圈,幾乎不看小說的橋西就這樣看到了,發現裏面有個配角竟然和自己同名,于是他點了進去。
看完以後,他只想知道國內最好的洗眼機構在哪裏。
因為跟他同名的角色,在文中是一個腦殘炮灰,貪圖龍傲天大反派的美貌,下作的勾引手段盡出。
畫最妖豔的妝,做最腦殘的舔狗。
真可謂是舔狗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他不僅害自己的父親丢了工作,母親也被氣到中風卧病在床。
因為是在龍傲天家工作,沒有其他人家敢雇傭他父親,只能跑收入不穩定的嘟嘟司機。
一家人沒了龍傲天那裏的高收入,炮灰舔狗交不上高昂的學費,在同學的奚落嘲笑中被迫從A大退學,從此走上卑微打工人的生活日常。
橋西整個人都迷茫了。
雖然已經不太記得書裏的情節,但是這一part,他還是記得的,原主赤.條.條的睡在大反派的床上,想要勾.引大反派,結果大反派心如止水,甚至想吐。
最後讓保镖把他丢出了別墅,讓他衣不裹體地在外面吹了一晚上的清神醒腦風。
想到這,橋西猛地一激靈,他可不要被扔出去,他要臉!
“咚”地一聲,橋西重新倒下,在淩亂不堪的床鋪上躺平,像是入水的鹹魚,四肢上下劃動:“喝,喝完一杯,還,還,還有三杯……”
除了裝醉,他不知道還有什麽能讓這位大反派看到他內心的掙紮。
動作間,夏被因為他的動作被蹭到上面,絲絲涼意滲透。
橋西企圖裝醉酒微醺,這下是真臉紅了。
他翻了一個身,将夏被壓在身下,堪堪拯救了那即将飛飛的遮羞布,嘴上沒有停歇:“哦哦哦,我愛洗澡烏龜跌倒,哦哦哦,我愛洗澡皮膚好好,哦哦哦……”
即便看不到男人的臉,他也能察覺到男人糟糕的情緒和幾乎刺破皮膚的銳利目光。
背對着男人的橋西幾乎要淚牛滿面了,他不應該在這裏,他應該在土裏。
眼前是男孩瑩白的皮膚,纖細的手腳與沉重色調的床單相融,身體扭動,如同試圖掙出牢籠的白鴿。
沈修誠眉心蹙起,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确定這人是瘋了還是在裝醉。
這小孩兒之前在他面前手段頻出,但是從來不遮掩自己的目的,這又是什麽欲情故縱的新花樣嗎?
正想着,面前晃過一道殘影,然後床上的人就沒了。
門“砰”地被帶上,閉合前,關門的人還用手抵了一下,像是怕驚擾到屋裏的人。
空曠的別墅中回蕩着某人“嗚啦啦嗚啦啦,嗚啦,嗚啦啦……”的歌聲,還有腳底板踏在木地板上的“噠噠噠”聲,一直傳出去很遠。
醉酒人設保持得很好。
沈修誠看着被人糟蹋過的床鋪,想到剛剛躺在上面的男孩,唇角拉成了一條直線。
床上的夏被被某人逃跑時裹挾而去,空氣中飄散着淡淡的柑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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