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遇到你,是緣還是劫

弄月堂,琴室。

天已經暗了,花淩霄還在撫琴,江楓則恭謹的站在琴室外等待。撫琴的時候,不讓人打擾,也是花淩霄的禁忌之一。不管平時多麽的随意,江楓都不會犯了花淩霄的忌諱。這和害怕無關,只是一種尊重或者說遷就,只是因為對方是花淩霄。

花淩霄的琴聲很是流暢,如行雲流水,高遠而輕悠,靈動又靜寂。只是這原是哀婉的樂曲,卻被花淩霄彈得哀傷有餘而委婉不足。少了分含蓄優雅,卻多了幾分惆悵。江楓并不懂樂理,他懂得只是花淩霄的心情。

良久,花淩霄一曲彈完,停了下來。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琴室外的江楓。他立刻站了起來,一邊走向江楓一邊埋怨:“不是說了,你要有事不必等我彈完,直接進來找我就是了。遵守弄月堂規矩的人不少了。也不少你一個。”

江楓此刻也走進來:“既然那麽多人守規矩,也就不多我一個!又沒有什麽急事,況且我也想聽你彈琴。只是你的琴聲終究凄婉些。”

花淩霄聽完臉色立馬沉下來,半是惱怒半是玩笑的表達不滿:“凄婉是形容女人的吧。你可以說悲涼,悲壯,幹嘛偏偏要說凄婉。”

江楓聽完無語的看着他,只是一個詞罷了,至于這麽較真嗎?不過也不敢說什麽,免得他又出什麽怪招,說不定又要拿玉佩威脅他。因此識相的直接開始說正經事。

“堂主,事情已經辦妥了。曹家內外地獄門的人都被解決了。”江楓低頭回答。

見說正經事,花淩霄也收了先前的玩笑态度。坐在卧榻上點頭:“那些人回來了?”

“我叫那些人留在那再觀察些時日。”

“也好,不過囑咐他們,除了地獄門的人,其他人對林止寒動手,他們一律都不用管。”

“好,不過我不明白,林止寒身邊已經有很多人保護,堂主何必趟這渾水。”

“有很多人嗎?哪些人啊。”花淩霄欠抽的問。

江楓就知道他會這麽問,雖然上次說過了,不過對花淩霄說話必說三次以上他才能記住。日久也就習慣了,又說了一遍:“總共三路人,一路是那晚從萬家救出來的林家子弟,只有三個人;另一路是水影山莊的人,總共十人;第三路神秘的很,極少出沒。唯一一次出現就是因為林家三個人又想滅萬家的小隊,結果反被萬家的人包圍。那些人為救那三個人才露了一次面。”

“那些人身份還沒查清嗎?”花淩霄淡淡問。

“沒有,堂主息怒,都是我辦事不利。”江楓一聽這口氣就知道花淩霄是認真和上心了。只是那些人的身份他雖有些眉目了,還是不确定,因此才不想告訴花淩霄。不過他也不想花淩霄生氣,因此忙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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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淩霄搖搖頭,“這怪不得你,畢竟你還沒有正式接手江家,有些事你恐怕也不能盡知。”花淩霄怕江楓尴尬,岔開話題道:“我之所以派那些人去,是因為你說地獄門難對付。我怕那些人不是地獄門的對手。何況連地獄門的人都出手了,可見林止寒的價值。”

江楓遲疑:“地獄門實力也不可小觑,真的要為了林止寒得罪地獄門嗎?”

“我總有種感覺以後我會用得上林止寒,何況,”說着花淩霄得意的看向江楓,薄唇微勾,說不出的妩媚:“就算我要得罪地獄門,那也得他地獄門有像你這樣的人才,能打聽到是我動的手才行啊。”

直到現在花淩霄還慶幸自己當初不顧一切的拉攏到了江楓。當時看江楓花天酒地的不成器,沒想到認真起來,能量會這麽大。

江楓也自然明白花淩霄在誇他。只是看着花淩霄妖嬈的笑意,心底又是一陣慌亂。花淩霄在慶幸而江楓卻越來越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面對花淩霄。花淩霄,遇到你到底是緣還是劫?但或許不管是劫是緣,想要放手都已經太難。

花淩霄見江楓怔在那,實在奇怪,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江楓看着自己就會這樣突然發呆,雖然次數不多:“你又發什麽呆?”

“沒什麽。”江楓忙回過神來。“我只是在想嵩山那邊該怎麽處理。”他給自己找了個很好的借口。

“這樣啊,”花淩霄點頭,“嵩山遲早是要動的,不過等了這麽多年,也不急在這一時了。其他各派的态度都試探了嗎?”

“五岳劍派向來都只是表面團結,內讧不斷。加上嵩山依仗自己實力強大,常有合并五岳之心,因此頗被其他四派忌憚。”

花淩霄眼中寒芒閃過,冷哼:“什麽合并五岳,根本就是要吞并。”

“是啊,其他幾派也知道。而且已經有了抗争的意思,不過說到底這都是五岳劍派的內鬥。有道是唇亡齒寒,他們未必不明白這個道理,如果是外人動手恐怕他們還是會出手相助。”

“你說的不錯,嵩山有難他們一定會救。不過,他們出手的時機,我們卻可以利用。”

江楓會意:“你是說他們想給嵩山一個教訓,也為了削弱嵩山的實力。所以不到最後,不會出手?”

花淩霄點頭:“正是,至于到最後,他們想出手幫嵩山我都不會給他們機會。”

“只是,如果你真的這麽做恐怕會得罪了其他的四大劍派,讓他們視你為敵。如果四派聯手,恐怕你未必能應付的來。”江楓不無擔憂的說。

“我的目标只在嵩山,我會讓他們明白這一點的。如果不得已有冒犯,我自會賠罪。何況我只是為了報仇,實在不行報完仇再隐世江湖就是了。”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麽,轉向江楓道:“你可願陪我冒險。若到時你要走,我也絕不為難你。”

江楓一聽,立馬單膝跪地,埋首:“我會一直陪伴堂主,直到最後。”聲音恭謹而優雅。

太平鎮一片靜逸。夏夜只能聽到蟬在一陣陣的鳴叫,單調,卻是這清冷寂寞的夜裏唯一的消遣。

林止寒坐在床上,聽着屋外的蟬鳴,看着桌上跳躍的燭火以及背對着自己坐在桌邊的獨孤離。不知在想什麽。似乎是不忍心打擾到夜的安靜,兩個人竟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感覺有人看自己,獨孤離轉過身,看着還坐在床上的林止寒。難得露出溫潤的笑意:“不是讓你先睡嗎?在害怕嗎?沒事的,我在這裏不會讓別人傷到你的。”

本來今夜獨孤離要巡夜的,但出了地獄門的事,他擔心林止寒的安危,因此就守在林止寒身邊寸步不離了。

林止寒躊躇了一下回答:“我不害怕,我沒事的。只是睡不着罷了。”明天就要離開,很多事都需要提前籌謀。比如離開之後要去哪裏,以後又該怎麽做。這一切她都要想好。獨孤離要做的只是保護她,而複仇終究是她自己的事。

“那也躺下閉上眼,別想太多,很快就能睡着的。”獨孤離手裏的鋼針在燭火的映照下閃爍着寒芒,可是話語還是勸慰的。

林止寒點點頭,躺下。林止寒的睡眠一直就不好。自從那夜林家被滅後就更糟。一閉眼就是血腥。因此,每天林止寒最害怕的時候就是睡覺。每夜只是拖着,或者睜着眼到實在困得不行才睡,而且一有輕微的響動就會被驚醒。所以每夜多不過睡三四個時辰,少的只睡一兩個時辰也是有的。

這次林止寒依舊是不想睡,只躺在那睜着眼睛。她想了想突然對獨孤離說:“若是有一天,萬不得已,仇還沒報我就死了。我只想請求你替我殺了萬落磊。所以如果真的到了兩個人只能保全一個的時候,我要你活着離開。”

獨孤離看了眼躺在那的林止寒,剛想說什麽。突然屋外一陣細細碎碎的響動。他快速吹熄了燭火,拿起鋼針悄悄走到門後。林止寒也聽到了,只是覺得有獨孤離,沒必要起來,因此依舊躺着。

忽然,一個人大叫:“喬念白,快逃,追債的……。”話未說完就聽到一陣悶哼,看來是被人打暈了。喊得人自然是曹家的家丁,将他打暈的則是萬劍山莊的人。此時,六七個萬劍山莊的人相互對望了一眼,皆是郁悶。自己怎麽就成追債的了,難道消息搞錯了,自己找錯了人。

原來萬家的人混進來之後,就打聽哪家來了陌生人。因為獨孤離是晚上來的太平鎮,後來加上不怎麽離開曹府。而且那老大夫和曹家也有意幫他們隐瞞。所以,最後他們只隐約打聽到曹家來了外鄉人,至于到底是誰,他們都沒底。今夜他們夜探曹家也只好随意抓個家丁讓他帶自己找外鄉人的居處。

人都惜命,那家丁自然不敢反抗。但終究是同情獨孤離他們,相處這麽久,也終究有些情義,因此忍不住喊出來,給他們提個醒。當然這也多虧獨孤離的表演功夫。将自己說的那樣悲慘與偉大。

林止寒聽那聲音,很是耳熟。想了想竟是那日曹雯身邊的小厮。他還為自己請過大夫。她再不能躺着了。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事連累到曹家人,這樣不是忘恩負義嗎?而且,她也不想成為太平鎮的罪人。況且被那小厮一喊,原本獨孤離想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趁那幫人動手的時候再暗算他們也不可能了。因此,林止寒直接起身走了出去,而獨孤離緊随其後。

但一出去,林止寒就愣住了,更讓林止寒害怕的事情發生了,他們居然挾持了曹雯。

這兩天鎮子裏來了陌生人,而且四處打探消息。曹文植自然也知道了。他估計那些人就是沖着獨孤離他們來的。但為了不讓他們驚慌,因此并沒有告知,只是在府中加強了防守,特別是在林止寒所居住的院子周圍。

因此那家丁一喊,就有近二十個人圍住了院裏面的萬家人。但這也同時驚動了曹雯。曹雯這兩日去學堂的時候也注意到了鎮上多了些陌生人,加上今夜,爹出去赴宴了,他是唯一當家的人,心中本來就警惕。而他叫去換茶的小厮遲遲沒有回來。心中警覺就出來尋找,又擔心林止寒有事就找了過來。一過來就聽到這邊有動靜,忙加快腳步趕來。沒想到還沒走到院門口就被在外面準備接應的萬家子弟給劫持了。

有曹家少爺在手,曹家家丁也不敢輕舉妄動了。因此兩方就僵在那。而林止寒正在這個時候走了出來。

林止寒一見曹雯被挾持,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裏全是林錦死前的場景。她受不了哥哥再次在她面前倒下,她忍受不了也不允許哥哥再次在她面前倒下。她沒有那麽堅強。

她一步一步靠近僵持的隊伍,身上散發着悲傷卻決絕的氣息。而獨孤離深邃的眼眸看着她的背影,卻只是留在原地,沒有跟上去。

“不要過來,再過來我就殺了他。”說完,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萬家看着一步步靠近的林止寒心中不知為何有瞬間的恐慌。

林止寒看他們真的要傷到曹雯了,立馬停了下來:“你們要得人是我,放了他,我跟你們走。”

曹雯一聽到林止寒的聲音,驚訝:“念白,你不是啞巴嗎?難道你一直在騙我們?”

林止寒看着他,心中愧疚,解釋道:“我被人追殺,一切都是身不由已。”

因為曹雯與林止寒不過見過兩面,一次是這次,還有一次自然是上次林止寒昏迷的時候。因此跟林止寒也沒什麽交情,所以知道自己被騙,雖然不快,但也沒什麽太大的感覺。就比如一個陌生人對你說了一個無關痛癢的謊話。這謊話即沒有騙你的錢,也沒讓你投入感情。有一天謊話戳穿你會有什麽感覺嗎?最多驚奇一下罷了。何況目前看來,就算先前的故事都是假的,但是被追殺總是真的。因此這種時候,曹雯也沒有深究了。

萬家人才不管他們說什麽,他們只知道眼前這個人确實是林止寒,他們要帶回去的。還有他們手上這個人确乎是林止寒在乎的。他們看了眼還在原地沒動,與林止寒拉開了距離的獨孤離道:“你以為我們傻嗎?抓了你,獨孤離也會來救你的。到時候還是沒用。”

“那你們要怎麽樣才肯放人?”

“很簡單,兩條路。要不然你把東西交出來,要不然你讓獨孤離自斷雙臂,這樣他就沒辦法救你了,我們只數到三,你還是快做決定吧。”

獨孤離聽了這話瞳孔微縮,好歹毒的條件。獨孤離與林止寒相處月餘,他知道林止寒身上根本沒什麽特殊的東西。但說出去誰信呢?所以現在,不是曹雯要死,就是自己要自斷雙臂。而一旦他真的自斷雙臂了,林止寒一定會被帶回萬家,而且必死無疑。

“一”他們開始數數了。林止寒看着曹雯,真的好像哥哥,她不能讓他死。

“二”林止寒回身看向獨孤離,忽然笑的凄涼。

“三,你還沒有決定嗎?”

林止寒點頭:“我已經決定了。”她背對着獨孤離忽然大聲道:“記住我說的話。”然後右手不知是什麽時候握住的匕首,猛地刺向自己的心髒。一切不過是要捉住自己罷了,如果自己死了,那麽他們抓住曹雯也沒有用了。

時間仿佛靜止,所有的人都愣住。誰也沒想到林止寒會願意為了只見過兩面的曹雯去死。而曹雯自己也蒙住了。他來這裏是出于自己的善心和對林止寒的同情。但這種感情也決不至于要為對方去死啊。而自己與他好像也沒有什麽過命的交情。

除了獨孤離。他猛的沖上前去,十幾步的距離,他不過兩步就跨完了。然後在匕首刺入胸膛前,及時将林止寒打暈。徹底斷除了她尋死的可能。他在林止寒說那句“記住我剛才說的話”的時候終于肯定林止寒要做什麽了。其實,先前他就隐約猜到,只是他不敢相信。他沒想到林止寒真的會為只見過兩面的人去死。

而在他打暈林止寒的同時,趁大家還沒回過神來的功夫。在萬家弟子的身後有三個人像是憑空而降,幾個飛镖将挾持曹雯和曹雯周圍的人放倒。一掙脫威脅,曹雯立刻向林止寒這趕來。身後的事都交給了後趕來的三個人,和一直警戒着的曹家家丁。

獨孤離抱起被打暈的林止寒看着趕過來的曹雯也沒有說什麽,只是直接轉身走向屋子。曹雯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這林止寒也是可憐,不過一晚上已經是第二次昏迷了。獨孤離憐惜的嘆口氣,将林止寒放到床上安頓好。就讓曹雯守在那,自己則退到了一邊。

他眼前又浮現林止寒自殺的情景,心中一陣後怕。如果自己動作再慢點,他不敢想象。就是現在,他也後悔死了,自己為什麽不早點出手。

這些日子的調養,他的內力已經恢複了七成。此時雖然是夜裏,光線不太好,但不過十幾步的距離。他自信自己能夠飛出鋼針在不傷到曹雯的前提下,擊倒曹雯身邊的人,讓曹雯逃脫。可是,他就是沒動手,他很想看看林止寒為了曹雯到底能做到什麽地步。

林止寒并不知道獨孤離的心思,不知道獨孤離不動手的原因。但是當初契約就是獨孤離只會保護自己。所以他不願意出手,林止寒也不能勉強。所以她才會對獨孤離笑的那麽凄涼。

獨孤離回憶着林止寒的笑,又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林止寒。心思百轉,突然想起師父曾經對自己說“每個人的一生都必會經過一些劫難,這些劫難雖然艱辛,但能帶給我們很多珍貴的東西”。

那麽林止寒,你就是我的劫難嗎?那麽你又能給我帶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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