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三十六,江楓的過往

杭州,江家。

江楓此刻正沉靜的站在屋子中央,看着眼前,已經人到中年,頭發略顯灰白正在專注看書的男人。

一炷香快燃完的時候,男人終于放下手中的書,看着眼前沉靜的江楓。內心複雜翻湧。三年未見,他不得不承認,江楓讓他刮目相看了。少了三年前的浮躁,卻多了分成熟氣質。若是三年前的江楓絕對不能安靜的站一炷香,大概早就推門而出了。也正是希望江楓有所改變,所以三年前即使有了江楓的行蹤,依舊沒把江楓拎回來的原因吧。

他雖然滿意江楓的改變,不過他還是很生氣,江楓居然違背他的命令,自己一摧再催居然不肯回來。

“我若不是以找到弄月堂威脅你,你是不會回來的吧。”聲音裏還隐藏怒氣。

“對不起,爹。可是我只是想再過幾個月就回來,不是真的不願回來。”他還沒有接受江家,很多消息還是要經過他爹的允許才能得到。所以,他也就告訴了他爹自己在弄月堂,并說了弄月堂大概位置。否則消息如何傳遞呢?

眼前這位就是江家真正的掌門人,江楓的爹,江燃,他聽到江楓的話驚訝的不知道再說什麽,這個小子,要不要變得這麽有禮貌,看來這弄月堂是個好地方啊。他看着垂首的江楓也不好再責備,“你回來就好啦,你也二十六了,我給你找了門好親事,你成親那天就接任門主吧。”

江家一直是這樣,成親意味着成熟,就可以接任江家。換句話說,是不成親就不能接任江家。這就是為什麽,江楓一直不肯回來。

“不,我現在還不想成親,再給我幾個月好嗎?我現在決不能成親。”

“為什麽?如果你有喜歡的人,你可以和她成親啊。你知道江家并沒有門戶之見,即使,你真的愛上妓女,我也可以接受。但你就是要盡快成親,接管江家。”

“我說了,現在不行。”江楓暗想,我愛上了一個男人,好吧,這樣你也能接受嗎?就算你能接受,我也不能讓他來江家跟我成親啊,我是真的搞不定他的。

他沒想到,剛才還溫婉的江楓,此刻竟然如此堅持。他啪的一下将桌子拍的震天響,江楓幾乎是同時跪了下去,“爹,孩兒答應了弄月堂堂主,幫他完成複仇。就一定要辦到。何況弄月堂實力不弱,對我們江家的發展也是有幫助的啊。孩兒只請求三個月的時間。”

“不行,你可以派別人去幫他,但你自己不行。就算要去也要先接任江家掌門人。”

“一定不讓去?”

“一定不讓去!”

“那麽,請恕孩兒不孝。”話音未落,一把匕首直插左胸。他知道今日回來,難再回去,早就準備了以死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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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江燃又驚又怒,竟說不出話來。這個弄月堂是給自己的兒子洗腦了嗎?都像變了個人,現在,居然對自己用死來威脅。

江楓見他爹,絲毫沒有松口的打算,緩緩拔出刀,“一刀不夠嗎?那就再來。”

“不。”他剛要刺第二刀,原本拴着的門突然被人撞開。是江家的管家江值,也是從小看着江楓長大的人。

他跪倒在江燃面前,“老爺,不要再逼少爺了,就給他三個月,事情不會壞到那種地步的。何況少爺是江家唯一的希望,老爺是要看少爺死嗎?”

“我在逼她?是他在逼我。”江燃盛怒,“再說,三個月後你知道他回不回來。”

“老奴願用性命擔保,少爺一定會回來的。”

“爹,你知道我從小就不喜歡關心江湖上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我堕落,也是為了逃避。可是現在,我終于開始慢慢喜歡這件事了,開始有了喜歡的地方。爹,請你成全。”

他看了一眼江值,又看了一眼流血不止的江楓,僵硬道,“就三個月。”然後甩袖離開。

江楓在他離開之後再也無力支撐,緩緩倒了下去。江楓因為失血過多,陷入昏迷。

夢境接連不斷。

一個六歲的孩子,坐在地上和一只小狗說話。微笑的臉龐卻讓江楓覺得刺痛。江家為了防止出現內鬥。因此對家族繼承有一個極苛刻的條件。就是江家只有一個繼承人。一旦确定一個孩子為繼承人,即使還有其他子女也必将殺死。到了江楓的父親江燃,他一生只娶了一位妻子,就是江楓的母親。可是,在生江楓的時候,他母親就難産而死。因此,他父親也只有江楓這一個孩子。他雖然十分愛江楓,但他更熱衷收集江湖各種隐藏的秘密,給江楓的時間可想而知,江楓又沒有兄弟姐妹,所以江楓的童年可想而知的孤單。

江楓在夢境裏,看着幼年的自己只能與狗說話,想起那孤單的感受,自然不是滋味。

接下來,是九歲的江楓盯着鴿子皺眉?九歲,江楓已經脫離了蒙學教育,開始看各種野史,也開始學習如何飼養信鴿,如何訓練信鴿這些基礎知識。江楓看着這些會飛的鴿子,苦笑。即使你有翅膀,依舊被束縛,何況我沒有翅膀,他突然和鴿子有同病相憐的感覺。

然後,他看到十二歲的自己,第一次跨進爹的書房,進入爹的密室。看着書架上那麽多的藏着江湖秘密的書,聽父親告訴他這就是他的使命,他的将來。他是江家唯一的繼承人,有一天要由他來做這一切。他開始背誦江湖名譜,了解江家在各個地方的勢力。雖然這一切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對繼承人的身份卻絲毫沒有歸屬感,他要的不過是一個可以訴說心事的朋友。

十六歲,他第一次離開江家。

因為,他是江家唯一的繼承人,因此他的安全很重要,所以這麽多年他從不被允許出門。因為十六年,困在江家,所以,處在人群中的他覺得一切新奇,美好。那一次的短暫外出依舊讓他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只是,在他的成長中,沒有母親,又缺乏父愛。周圍不是他只在乎消息的父親,就是忠心的仆人。所以,他在幾乎孤獨的經歷中,性格裏有形成許多缺失。比如,孤僻,不知道如何與人相處。或者,什麽樣的人才适合做朋友。

所以,十九歲,他第一次被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帶進妓院。他知道在妓院是不對的,然而即使如此,他依舊不願意離開,因為,在那裏當他被黑夜的孤獨折磨的時候,身邊至少還有人安慰。哪怕只是虛情假意。當他有能力的時候,他終于開始試着逃離,困了自己十九年的牢籠。然而,黑夜的孤獨和寂寞,依舊沒有人明白。

血,他第一次見到那樣的殺戮。他在妓院的時候,被人追殺。他在黑衣人的保護下倉促逃離。那一次之後,他終于徹底沒落。他認識到一個可悲的事實。

他所憎恨的正是他所依賴的。

他根本沒有能力離開江家。一旦離開,他很可能死。不管是憎恨江家的人對他的追殺,還是別有目的的人,對他的追捕,脫離江家的保護,他哪也去不了。

場景轉化,花淩霄公開身份的那晚。在花淩霄出現的時候,他跟着花淩霄走了。花淩霄男扮女裝的紅蓮是他喜歡的人,花淩霄是拯救他出困境的人,所以,不管花淩霄是什麽身份,他都是願意跟花淩霄走的。

人生的第二十三年,他遇到了花淩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帶他離開江家,與他日夜相伴的人。所以即使只是被利用,他依舊想要留在花淩霄身邊。花淩霄對他來說不只是特別,甚至是生命的全部。

夢境的最後,是離別。

他猛地被驚醒。

江值見江楓醒了,忙走過來,“少爺,你總算醒了。你不要怪老爺,老爺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江家出事了嗎?”江楓聽到這話好奇的問。

江值還要說什麽,門就被推開,是江燃走了進來,“你前段時間一直要我查林家莊的事,我已經查到了。我大概也能猜到林止寒身邊還有誰在保護了。”

“真的?”江楓真是興奮,如果知道這個,那這次總算沒有白回來,也因為興奮,他完全忘記了剛才的話題。

“我沒有必要騙你,”說着,從袖中掏出一疊紙,扔給江楓,“自己看。”

江楓看着看着,越來越興奮。頭也不擡的說,“江值,備車。我明天就要回弄月堂。”

江值看着江燃為難道,“少爺,可是你的傷。”

“讓他去吧,”江燃嘆息道,“收拾好行李,找兩個信得過的不常在江湖露面的好手,好生送回去。不要驚動了江湖上的人。”

“謝謝爹。”江楓這次說的心甘情願。

“不過,記住,三個月。三個月後你不回來,我就殺了江值。”江燃說的冷冷。

“放心吧,爹。我一定會回來的。”說完,還朝江燃露出開心的笑意。

江燃愣了愣,在他的印象裏江楓已經很久沒對他笑過了。多久呢?他已經不記得了。最近記憶力真的是越來越差呢!

第二天,江楓坐馬車走了。

江值看着江楓漸行漸遠的馬車,擔憂的問,“真的不用告訴少爺嗎?到時候,只怕少爺他……”

“我很少看他這麽開心呢。”江燃打斷道,“這麽多年,我給他的太少,管束的又太多。這一次,就讓他順着自己的心意吧,這也是我能給他的最後的疼愛。就像你說的,或許事情沒有那麽糟,或許我可以撐到他回來。”

然而,這話與其說是說給江值聽得,不如說更像一種自我安慰。

這一切,馬車中快樂的江楓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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