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六十六，月光下的告白

事情談定，人群開始往外走。江楓近乎本能的邁動腳步往外走。開什麽玩笑，和花淩霄睡一間房，他寧願露宿街頭。

可是，就在他快要跨出房門的那一刻，突然覺得後衣領被人抓住，接着他就像小雞一樣被人拎回房間。不用問，拎他回來的，當然是花淩霄。

此刻，花淩霄非常不悅，皺着眉頭，盯着他，“這麽不願意和我待在一起嗎？寧願和別人一起睡？”如果真的是不願意三年來幹嘛要一直留在弄月堂。

“不是，我只是……”江楓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在弄月堂三年，雖然經常和花淩霄獨處，但是那都是白天，就算是晚上，不是因為花淩霄怕打雷，就是因為自己昏迷，最多就是月下散步。這幾種情況自己當然都不會起什麽邪念，但是，現在這種狀況。大晚上和自己喜歡的人共處一室直到天亮。任何正常人都不會沒反應的吧，關鍵是吧，無論你怎麽又反應都不能表現出來，得忍着，這痛苦啊，不行，要找個合适的理由離開呢。

他猶豫一會，小心措辭，“那個，堂主，是這樣的。你一個人睡也習慣了，我去別的房間擠擠就好。你睡你的。”

“不行，”花淩霄一把拉住要開溜的江楓，“出弄月堂之前你不是答應都聽我的嗎？而且，剛才你也答應要在我身邊的。你的身份特殊，這裏又龍蛇混雜，不把你放在身邊，我不放心。你今晚就乖乖留在這裏，否則，嘿嘿。”

花淩霄一陣奸笑，江楓本來就已經将服從花淩霄變成了一種習慣，如今花淩霄還這樣威脅，他氣勢立馬弱了。只好妥協，“那麽，今晚我睡地上吧。”

花淩霄此刻已經開始解衣，準備睡下了，聽江楓這麽說，頭也不擡的道，“好啊，如果你不習慣和人一起睡，我睡椅子好了。夜間秋涼，你這身體怎麽受得了，況且這種時候，恐怕也很難再找到被褥了。”說着，把剛才要脫得衣服重新穿上，坐在椅子上。

的确，現在是秋涼，可是還有很多人因為客棧爆滿而不得不露宿街頭。所以，被褥之類的大概是沒有了。其實，花淩霄并不怕冷，床上的被褥也不需要。因此睡椅子沒有問題的。

然而，江楓還是僵在原地沒動。這個，讓花淩霄睡椅子上，他也不安心啊。真是該死，怎麽辦呢。

花淩霄看着仍然僵在原地的江楓，徹底不明白了。怎麽怎麽做都不行啊。自己只是不放心他，在房裏好保護他嘛。他一步一步靠近江楓，疑惑道，“你到底怎麽了？”

“我，”江楓見他走近，不覺心跳加速，糟了糟了，他幾乎本能的向後退了兩步，如果讓花淩霄知道自己對他有不好的念頭，會被讨厭的吧。

花淩霄看着江楓低着頭，紅着臉，并且下意識的躲着自己，終于開始明白了江楓的窘迫，不覺哈哈大笑，“江楓，你，你，”他笑得快喘不過氣來，待平複一下才能繼續道，“你不會是還想着三年前的那晚的事吧。都過去這麽久了，你怎麽還耿耿于懷，好，我承認我騙你是我不對，最後更不該吓你。但是，那時候你不知道我是男的，才被我吓到。現在你知道我是男人了，你還在害怕什麽啊。何況，我也不可能再像三年前那樣對你了啊。”

江楓被看破心思，緊抿着唇，更加窘迫。皺眉，腹語道，就是因為你是男人才難辦啊。

花淩霄看着江楓依舊低頭不語，想着自己剛才是不是太過分了，他頓了頓，放軟語氣道，“江楓，你看啊，要不這樣，今夜我蹲在牆角畫圈圈，你睡在床上，你覺得可好？”

江楓看他像哄孩子一樣的哄自己，再聽着他幼稚的話，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Advertisement

花淩霄一見他笑，知道沒事了。“那麽，早點睡吧。明天可還要早起哦。”

江楓聽着花淩霄故作輕松的語氣，一陣自責。他只是想保護自己，可是這個時候，自己怎麽還和他鬧脾氣。

江楓明白明天對于花淩霄的意義，若不成功，花淩霄只怕死不瞑目。況且，人生有多少個十三年可以用來等待。他猶豫一下道，“明天，你放心。我會陪着你，你一定會成功的。”

他在離開弄月堂的時候，就已經打算好了，即使是死，也一定要幫花淩霄達成心願。不，或者在他知道白劍穆死訊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他在白劍穆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結局。也是最好的結局。

花淩霄聽他這麽說，愣了一下，然後真誠笑道，“謝謝。”

“那麽，就一起睡吧。我才不像某些人那麽小氣。再說，如果你着涼了，明天又要怪我。”江楓說着就自己先到床上，睡下了。雖然說的輕松，但是，江楓睡覺卻沒有脫衣服，就知道他心裏的緊張了。

花淩霄一笑，全不在意的在他身邊平躺下。并且，很快就睡着了。

江楓卻就難熬了，深愛的人就躺在身邊，但是，只能僵着身子不能動，何等折磨。最重要的是，月光打進窗戶，照在花淩霄安睡的臉上。江楓一側頭，就看見月光下花淩霄絕美的睡顏，面對看了三年的臉，還是覺得那麽妖魅。看吧，心癢的睡不着，不看，心更癢的睡不着。

江楓嘆息，真是沒天理啊。為什麽啊。

最郁悶的是，後來，花淩霄睡着了，竟然還翻了個身，側身面對着他睡。花淩霄溫熱的氣息，就那麽一下一下的噴薄在他的臉上，他終于忍受不住，猛地坐了起來。因為，他們蓋着一條被子，江楓一坐起來，被子漏風。江楓怕花淩霄被凍到，忙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掀開，然後，全部蓋在江楓身上，幫他掖好被角。

邊做着這些，他邊抱怨着，這家夥，明天都要走了，還這麽折磨人。

可是，一想到明天的離別，江楓一下子蔫了下來。加上沒有了被褥，就那樣突然暴露在清冷的空氣中，渾身上下都涼透了。但是這下也好，正好滅火。

他回頭看了看像是沉浸在月光中安睡的人，眼眸裏漸漸盛滿溫柔的憂傷，“明天，我就要走了呢，可是還有好多話，沒有對你說。那麽，今晚，只有這一次，我可以對着睡着的你，說些心裏話嗎？”

江楓這樣呢喃着，就漸漸俯下身，用手臂支撐着自己的身體，盡量不碰到花淩霄，然後，将嘴唇湊到花淩霄的耳邊，幾乎是無聲道，“你知道我喜歡你嗎？是非常非常的喜歡啊。”

溫熱的氣息在花淩霄的耳邊圍繞。花淩霄本是睡得警覺的人，但是，今晚，大概是江楓在身邊的緣故，竟睡得異常安心。即使，感受到這氣息，也只覺得并無惡意，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所以，根本沒醒。

于是，江楓安心的繼續道，“明天，我就要失去你了，呵呵，說失去是不是太奢侈了，因為，我從沒有得到過你。可是我依然會拼盡全力，讓你幸福。至于我，失去你的我已經注定得不到幸福了。”

他說着，不覺眼淚滑落，一滴淚，就那樣滴在花淩霄的耳邊，冰冰涼涼，又清清冷冷。花淩霄這時才開始迷糊轉醒。耳邊溫熱的氣息再次傳來，花淩霄心內暗驚，是誰附在自己耳邊說話，這一驚可算徹底醒了。然而，這變化，江楓全不知情。

他繼續道，“你知道嗎？我拼命也要回到弄月堂，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不想成親。我也不想讓你來參加我的婚禮。就算我想見你，也絕不是那種場合。我怕在成親的時候見到你，我連強顏歡笑都做不到。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拉着你離開。如果這些想法被你知道，你會厭惡我嗎？可是，我只是想守着你啊。”

花淩霄，醒了。可是一動不動。靜靜的聽着江楓的心事，然後溫婉微笑，真是傻瓜，被人喜歡是一件讓人幸福的事啊。就算我不接受，但也不會因此讨厭你啊。何況，你對我那麽好，我只怕自己會傷了你。

直到此時，他終于開始認真思考整件事情，重新審視江楓對自己的感情。

從他男扮女裝與江楓的初遇，到剛才江楓的窘迫。很多不解的，被忽略的細節都漸漸的回憶起來。

他終于意識到，當初江楓幾乎是沒有任何反抗就跟他來到弄月堂，之後一直竭力幫他。從前以好色聞名的江楓，在這三年裏根本就不近女色。

他有時看着自己失神，現在回想起來，那眼神分明總是帶着淡淡的哀傷。他的笛子，也是一樣，從來笛聲都是清怨哀婉的。他對自己說，希望一輩子留在弄月堂，哪怕是做仆人，但是那時的自己卻完全的會錯了意。

他以為江楓喜歡自己妹妹的時候，江楓那樣生氣。他看到自己親近林止寒，那樣的生氣甚至失态醉酒。

在自己要退還玉佩時的強顏歡笑，還故意說自己要成親。分明自己并沒有為他做過什麽，他卻甘願跟自己來武林大會冒險。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明白了。只因為他喜歡自己卻不得不隐忍壓抑。

獨孤離都說對了啊。

可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又已經深刻到什麽程度了呢？花淩霄一無所知。他只是在責怪自己，為什麽獨孤離都看出來的事，自己與江楓相處三年，卻沒有察覺。或者說，不是沒有察覺，就算真的察覺到了一點，也都被自己搖頭否定了吧。

是沒想到江楓會喜歡上自己吧，就像當初，他接近江楓的時候，根本不相信花花公子江楓會對自己動真心。可如果不是動了真心，那麽重要的玉佩，即使酒醉也不會輕易給人的吧。

花淩霄終于明白，只是他明白的時候，他們也要分離了。

所以，除了默默的聽着江楓的心事，他什麽都不能做。感動，不意味着能接受，就算能接受也不意味着能放下一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江楓的責任是繼承江家。他們注定沒有結果。

時間過了許久，江楓終于哽咽不能言，花淩霄知道被子全蓋在自己身上，再這樣下去，明天江楓一定會被凍生病的，因此，假裝是夢中無意，從被窩中伸出手來，搭在江楓的肩膀上，然後微微用力一推。

江楓此時，手臂早就支撐的麻木了，根本沒力氣，加上他不想吵醒江楓，因此被這麽一推就順勢倒了下來。

但是，花淩霄的手臂還在自己身上，他想了想重新将被子拉好，蓋在自己身上，也是蓋在花淩霄的手臂上，花淩霄正是要這種效果，因此，雖然仍閉着眼，假裝睡着，仍然忍不住滿意一笑。

江楓看着他不自覺的笑意，也笑了起來，什麽夢，這麽美呢？讓你睡着還不忘微笑那我也來入夢吧。在那裏，應該沒有離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