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他和別人走了

柯弋沒想到,寧韞竟是和別人走了。

他咬住後槽牙問,“是那個哲學選修課的季成晏麽?”

星城大學很少有人會不知道季成晏,不過他只擔任了選修課老師,每學期他的課程幾乎都是被秒搶,從未有學生缺課,甚至有的學生為了聽他講課,早早就坐在了教室裏占位置。

說來也奇怪,季成晏平時工作繁忙,居然有閑心在星城大學當個選修課老師,之前還有學生背地裏猜測,說是不是星城大學裏有季老師的心上人。

只不過柯弋不是在學校裏認識的季成晏,季家在星城一直都排得上名號。

夏名薇似乎有點害怕,聲音怯弱道,“……嗯,這幾天他們總是讨論,我正好聽見了。”

心底湧起的爆怒讓呼吸都變得粗重,手指骨節頓時被捏得作響,他哪裏受過這種氣,提前說好的約會被放鴿子,撥打十幾個電話連條回複的消息都沒有,雖然不想承認,但那一晚他幾乎沒有閉眼,就坐在客廳裏等男人回來,更別說之後不斷找別人尋問男人的下落。

對方倒好,和別人在一起鬼混,是生怕他不知道那點肮髒的事跡麽?

“你別生叔叔的氣,他可能也是有什麽事情才沒有及時聯系你吧。”夏名薇在旁邊勸慰他。

“呵,他能有什麽事情,他的事情就是去當男.妓麽?”柯弋語氣刻薄道,毫不顧忌男人的名聲。

聽見這話,夏名薇驚訝的合不攏嘴,“啊……不會吧……叔叔應該不是那種人吧??”

柯弋心裏有火,這會恨不得把男人碾碎在泥土裏踐踏,他又道,“他以前就是幹這個的,只不過後來改行了,專門當小三破壞別人家庭。”

“……”這些話的信息量太大,夏名薇仿佛感覺到震驚,緩了幾秒才道,“叔叔看起來也不像是做這種事的人啊……怎麽會,怎麽會去當……”

後面兩個字,她似乎不好意思說出口。

想起這兩天自己跟個無頭蒼蠅似的,被這個老男人戲弄,柯弋冷嘲道,“他這種人,就是下賤。”

今天周末學校裏沒有課,夏名薇找了家環境不錯的甜品店喊柯弋出來,其實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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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柯弋滿臉惱怒的模樣,想必也不會再對男人存有太多興致了。

她覺得池元白也是挺奇怪的,直接花錢買別人一夜不就行了,非得大費周章,讓柯弋玩膩了把人送給他,不過她是受益者自然不會多問。

只是她不清楚,池元白以前确實想過買下寧韞,可寧韞性子倔得很,後來還害他在朋友面前丢了臉面,池元白現在的目的就是折斷寧韞的脊梁骨,不是寧死不屈麽?被深愛的人再次親手送給他,确實足夠讓他血脈偾張。

………

安靜幽寂的房間內,彌漫着濃重的消毒水氣味,倘若不是從病床裏伸出來一截纖瘦的手腕,恐怕看不出床上正躺着一個人。

在從走廊裏将寧韞抱起來的時候,季成晏就沒有感覺到有多少重量,他只感覺男人輕飄飄的,微凸起肩胛骨甚至有些硌手,他知道男人體型一直偏瘦,可不久前見面,男人的氣色看起來也是健康的,不似現在,就仿佛是突然被抽幹了血氣,只餘下一具寡淡如紙的皮囊。

“病人是因為受刺激過度而導致的應激行為,而且他心髒做過手術,以後需要控制好情緒,否則……”年輕的醫生手裏拿着病歷本,神色凝重道,“否則病人就會有生命危險。”

“他的心髒做過手術嗎?”季成晏不可置信的問。

在他的印象裏,寧韞一直都是個性格溫和的人,大學時寧韞去食堂就餐,也總是會錯開人流的高峰期,等別人都走了,他再過去,然後找個安靜的位置坐着,盡管那些流言蜚語四處都傳遍了,可也鮮少看見寧韞和別人争辯。

後來還有人說,寧韞那态度就是默認了,倘若真的是假話,那早該為自己澄清了。

當時就連他也在納悶,為何寧韞總是安安靜靜的,極少表現出太多情緒。

醫生道,“嗯,這次還好送過來的及時,病人脫離了危險,不過病人低血糖也挺嚴重的,以後要注意飲食,是平時工作太忙了嗎?”

“……也許吧。”季成晏情緒複雜的回應。

他的目光看向了躺在病床上的蒼白面孔,以前他總覺得男人對任何人都保持着距離,就像是一堵堅不可摧的城牆,将自己與衆人隔開,平時也一個人獨來獨往,連話也不多,原來是因為害怕受到傷害麽?

醫生又交代了幾句,然後就出去了,吊瓶裏的透明液體沿着輸液管流入到男人的體內,不久前過來輸液的護士還調侃,說最喜歡這種一眼就能看清血管的手臂了。

季成晏靜默了半響,不久前看見寧韞躺在冰冷地面的模樣,他都差點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

他坐得近了些,伸出手指,輕輕觸碰到了男人清瘦的臉頰。

忽得他神情一怔,他來得太急了并未注意到,這時他才發現,寧韞脖頸後側方不顯眼的地方,有些青紫色的淤痕。

倘若是以前,恐怕他不會多想,可結合起之前看見的腳踝上的掐痕,以及寧韞并非獨居,都不由得讓他思索得更多。

這些……都是寧韞的另一半弄上去的嗎?

病床上的男人眼睫輕輕顫動,季成晏将手指收了回來。

寧韞做了一場夢,額間散亂的頭發被汗水濡濕,他仿佛又回到了松山上,那時少年和他一起站在觀景臺,看天上的繁星,看人間的璀璨,少年朝他伸出了手,他該是感覺到欣喜的,可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少年卻是猛得推了他一把。

身體驟得失重,不斷的往下墜落,耳畔卻還是少年同他說的那些話。

“我們看過同樣的景,是不是等于,我們認識很久了?”

“等我畢業後,你要是還想守着書店,我就每天過來看你,要是你想做別的,就來我的公司,這樣我們還能一起上下班。”

“難道你就不能是我的家人嗎?”

……

他還能等到畢業,還能成為少年的家人麽……

原本他還尚存一絲理智,只當是少年一時頭熱,可後來他遇見了歹徒,被人強行喂了藥,向來思想保守的他,總以為發生了關系便是産生了不可抗拒的羁絆,如此強烈的罪惡感,也讓他無法再鎮定自若的将這當成一場意外。

他年長于少年,總以為是自己虧欠的對方。

盡管背負着被道德指責的壓迫,可最起碼,他們的感情是真摯的,他也無法自拔的愛上了對他不斷示好,想将他規劃到未來裏的少年。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只是茫然的沒有了歸途。

“寧韞!”有人在着急的喚着他的名字。

“醫生,他怎麽還沒有醒過來???”

耳邊傳來了各種混亂的交談聲,只是于他而言恍如虛空。

失墜的靈魂好似突然被扯回到了軀殼裏,寧韞的意識變得恍惚,他只感覺到心口傳來細密的鈍痛,而後費力的掀開沉重的眼皮,感覺到久違的光,讓他不适的微阖起眼眸。

病床旁的男子終于松了口氣,神色擔憂道,“學長,你還好嗎?”

寧韞循着聲音緩慢的挪動目光,過了幾秒,才想起季成晏的公文包落在了他家,他原本是去星城大學給季成晏送公文包的,然後再請對方吃飯。

他嗓音沙啞的開口,“成晏,我怎麽會在這裏……”

“你突然暈倒了,我将你送來了醫院。”

“……”

寧韞這才注意到,他身處的環境是在一間病房裏。

腦海裏的記憶逐漸回籠,他也想起了自己站在走廊裏等季成晏下課,聽見了從旁邊教室裏走出來的兩個女生的談論,她們說着柯弋和別人的戀情。

季成晏問,“是遇見了什麽事情嗎?”

寧韞難以抑制的臉上浮起了悲恸,卻還是回道,“……沒有。”

這種事情,他無法向任何人提及,在這場感情裏,他們是被所有人知曉和祝福的一對情侶,而他……除了自己,恐怕就沒多少人知道了。

他在醫院裏躺了兩天,想來給季成晏添的亂,心裏已經是不安,他原本就欠着季成晏的人情。

見寧韞想回家,季成晏問醫生具體情況如何,醫生說并無大礙,他這才答應讓男人出院。

原本寧韞還詢問住院費花了多少,想把錢還給季成晏,但他說這家醫院季家也有股份,沒有花錢,寧韞這才作罷,說下次一定會請他吃飯。

入秋後天黑的早了些,季成晏在等紅燈的片刻,才得以從後視鏡裏窺視坐在後座的男人,自男人醒過來以後,眼裏好似被蒙了層灰翳,目光總是望着車窗外虛無的某一處發怔。

寧韞從前不懂,為何那些失戀的人會嚎啕大哭的沒有體面,他有時看見校門口的學生,一邊向朋友大聲訴說,一邊又擦着眼淚繼續難過,那種感情,起碼是可以放在臺面上來議論的。

他已經三十多歲了,不知道怎麽去宣洩這段情緒。

巷子裏路太窄了,不方便倒車,原本他讓季成晏開車送他到路口就行了,可季成晏還是堅持将他送到了樓下,他已經沒有多少心思争辯這些。

他解開安全帶後下了車,腳踩踏在地面上,仍有種不真實的虛浮感,還好季成晏在旁邊扶住了他。

“我到家了。”寧韞喉嚨幹澀道,“謝謝你,真是麻煩你了。”

“這算什麽麻煩,我們都認識這麽多年了,還是說你不把我當朋友,把我當成一個外人?”

“……”

見季成晏還沒有回車上的打算,寧韞道,“你……”

季成晏笑了笑,“我看着你上樓。”

寧韞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他踏上了樓梯臺階,這原本是他的家,可他卻無法感知到歸屬感。

他醒來後才發現手機沒電了,他用了三年多,确實電池也不算蓄電了,他沒有在醫院裏将手機續上電,也膽怯的不敢開機看是否有聯系他的人。

可該來的總是會來,他剛準備打開房門,就看見在樓道的燈光下籠罩住他的高大陰影。

他回過頭,少年狠戾的目光讓他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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